第七十五章 我愿意
崭新的“晚衍”厂房内,五十套“青瓷”系列服装整齐装箱,静待启程。完成了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众人脸上洋溢着疲惫而兴奋的红光,相视而笑间,有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与自豪。
苏晚站在厂房中央,环顾四周。雪白的墙壁,明亮的玻璃窗,整齐排列的新缝纫机,还有那一张张从迷茫怯懦变得自信坚定的面孔——春妮、秋菊、冬梅,以及后来加入的两位嫂子。不过短短数月,变化却翻天覆地。
“今晚,我请客。”苏晚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声音不大,却让喧闹的厂房瞬间安静下来,“感谢大家这一个月来的辛苦。没有你们,这批订单绝对完不成。”
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晚晚姐,是我们该谢谢你!”春妮第一个站出来,眼圈还红着,声音却铿锵有力,“要不是你,我现在可能还在家里闲着,或者随便找个人嫁了,哪能想到自己还能做出这么漂亮的衣服,还能挣这么多钱!”
“是啊晚晚,”李桂芹也抹着眼角,“是你带着大家走出了条路啊。”
陆衍不知何时走到了苏晚身边,无声地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掌心粗糙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苏晚侧头看他,在他深邃的眼中看到了清晰的骄傲与温柔。
那一晚,苏晚让陆衍从镇上买了肉和菜,在新厂房旁边的空地上支起大锅,李桂芹和王婶掌勺,做了满满几大盆香喷喷的红烧肉、白菜炖粉条,蒸了白面馒头。没有精致的餐具,大家就围着临时搭起的木板桌,或站或坐,吃得满头大汗,畅快淋漓。
月光如水,洒在每个人脸上。姑娘们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拿了工钱要给家里添置什么,要给弟妹买什么新文具;嫂子们则盘算着是不是也能像李桂芹一样,成为家里的顶梁柱。希望,如同这春夜的微风,悄然浸润着每个人的心田。
苏晚看着这一幕,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填满。这不仅仅是完成了订单,赚到了钱,更重要的是,她亲眼见证了这些曾经被生活磋磨的妇女,如何通过自己的双手,重新挺直了腰杆,找到了人生的价值。
饭后,众人帮着收拾干净,才各自带着丰厚的工钱和满心欢喜离去。喧嚣散去,新厂房里只剩下苏晚和陆衍。
月光透过宽大的玻璃窗,将厂房内部照得半明半暗。崭新的机器静静地伫立着,空气中还残留着布料和饭菜混合的、独特的生活气息。
“累吗?”陆衍低沉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响起,带着回音。
苏晚靠在一张裁剪台边,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累,但心里踏实。”她抬眼看他,月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陆衍,谢谢你。没有你,我撑不下来。”
无论是资金、场地,还是精神上的支持,他永远是她最坚实的后盾。
陆衍走近她,低头凝视着她的眼睛,没有说什么“夫妻之间不必言谢”的客套话,只是伸出手,轻轻拂开她颊边一缕散落的发丝,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稀世珍宝。
“是你自己了不起。”他低声道,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赞许。
他的指尖带着薄茧,划过皮肤时引起一阵微小的战栗。苏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厂房里很静,静得能听到彼此清晰的呼吸声。
“苏晚,”他忽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沙哑,“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在这里,”他目光扫过脚下这片如今已是平整水泥地的地方,“最初,只是两间快要倒塌的旧屋子。”
苏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时光仿佛倒流。那个夏天,她走投无路,他沉默寡言,一场始于算计的契约,将两个陌生人的命运捆绑在一起。破旧的房屋,漏雨的大棚,村民的指指点点,家人的不理解和索取……一幕幕在脑海中闪过,清晰如同昨日。
“记得。”她轻声回应,鼻尖有些发酸。怎么会不记得?那是她新生的起点,也是他们故事的开始。
“那时候,我没想过能有今天。”陆衍的目光重新落回她脸上,深邃的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愫,有感慨,有庆幸,更有一种沉淀已久、呼之欲出的深情,“没想过能盖起这么大的厂房,没想过‘晚衍’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更没想过……”
他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更没想过,我会如此庆幸,当初点头答应了那场交易。”
苏晚的呼吸一滞,怔怔地望着他。月光下,他的眼神专注而灼热,几乎要将她融化。
“这三年,”他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缓慢,仿佛承载着千钧重量,“我看着你从那个决绝撕毁婚书、眼神里带着恨意和倔强的姑娘,一步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坚韧、聪慧、有担当,带着那么多人把日子过好。我看着‘晚衍’从无到有,看着这片荒地竖起新房……”
他的声音不高,却在寂静的夜里有着撼动人心的力量。苏晚从未听他说过这么多话,更没听过如此直白而深沉的表白。她的心跳如擂鼓,眼眶不受控制地发热。
“苏晚,”他上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契约三年,早就期满了。现在,我想问你……”
他停顿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那不是华丽的锦盒,而是一个深蓝色的、洗得有些发白的旧绒布口袋。他小心翼翼地解开系口的绳子,从里面倒出三样东西,摊在掌心,递到苏晚面前。
一枚款式简单却分量十足的金戒指,在月光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一本墨绿色的、印着“中国人民银行”字样的存折;还有一张叠得方正正的、盖着红色公章的纸——苏晚认得,那是他们这间新厂房和下面这片土地的使用证明。
“这是我全部的积蓄,还有我们共同的家当。”陆衍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声音沉稳而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我知道,这些比不上那些浪漫的许诺。但这是我陆衍能给出的全部——我的过去,我的现在,还有我的未来。”
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苏晚,你愿不愿意,抛开那纸契约,真正地、一辈子,做我陆衍的妻子?”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鲜花簇拥,只有在这见证了他们三年奋斗的新厂房里,在清冷的月光下,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捧出了他所能给予的全部真心和现实的一切。
苏晚的眼泪瞬间决堤。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看着他掌心那三样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的“聘礼”,看着他眼中那几乎要溢出来的紧张和期待,前世今生的种种委屈、不甘、挣扎、奋斗,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最终都化作了此刻巨大的幸福和圆满。
她用力点头,泪水模糊了视线,声音哽咽却异常清晰坚定:“我愿意!陆衍,我愿意!”
话音未落,她便落入一个坚实滚烫的怀抱。陆衍的手臂紧紧环住她,力道大得几乎要将她揉碎,嵌入骨血。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发顶,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传来的、同样剧烈失控的心跳。
没有更多的言语,所有的情感都在这个拥抱中宣泄、交融。三年的相濡以沫,并肩作战,那些潜滋暗长、早已深入骨髓的情愫,在这一刻,终于冲破了所有桎梏,名正言顺,开花结果。
月光静谧,流淌在相拥的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圣洁的银辉。
不知过了多久,陆衍才稍稍松开手臂,低头看着她泪痕未干的脸。他抬手,用指腹极轻、极珍惜地擦去她的泪水,动作笨拙却无比温柔。
然后,他拿起那枚金戒指,小心翼翼地,套在了苏晚左手的无名指上。尺寸刚刚好。
冰凉的金属触感,却让苏晚从指尖一直暖到了心底。她抬起手,看着在月光下微微发光的戒指,又抬头看向陆衍,破涕为笑。
陆衍看着她灿烂的笑容,冷硬的唇角也扬起了大大的弧度,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满足。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鼻尖相触,呼吸交融。
“陆太太,”他低声唤她,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亲昵和宠溺,“余生请多指教。”
苏晚的心尖一颤,回应道:“陆先生,彼此彼此。”
两人相视而笑,所有的疲惫、压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几天后,省城方经理亲自打来电话,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激动。“青瓷”系列在海外展会上引起了轰动,订单如雪片般飞来。他不仅痛快地支付了全部尾款,还主动提出提高后续合作的分成比例,并希望与“晚衍”建立长期独占合作关系。
与此同时,县里李副县长的秘书也打来电话,正式通知“晚衍”,低息贷款已经批复,相关手续可以随时办理。秘书还隐晦地提了一句,之前某些关于“晚衍”经营不规范、压榨工友的“不实流言”,领导已经知晓,并明确表示,对于这种恶意中伤典型的行为,会严肃处理。
压在“晚衍”头上的最后一片阴云,彻底消散。
阳光明媚的周末,苏晚和陆衍带着李桂芹、苏明,请了王叔一家、丽华师傅,还有互助小组的核心成员,在新厂房前的空地上,摆了两桌简单的酒席。没有大张旗鼓,只有最亲近、最感激的人。
席间,苏晚和陆衍举起酒杯,敬母亲,敬师长,敬朋友,敬每一位并肩作战的伙伴。
王叔喝得满面红光,拍着陆衍的肩膀:“衍子,好样的!晚晚,也是好样的!你们这小两口,是咱们清河村的这个!”他翘起了大拇指。
丽华师傅也感慨道:“看着晚晚一步步走到今天,我是真高兴!这丫头,有心气,有本事,更难得的是有良心!‘晚衍’以后,绝对不可限量!”
春妮、秋菊几个姑娘看着苏晚手上那枚朴素却意义非凡的金戒指,眼里满是羡慕和祝福。
苏晚和陆衍相视而笑,彼此眼中只有对方。三年前的仓促结合,三年后的情深意重,这一路风雨,终见彩虹。
酒酣耳热之际,陆衍悄悄握住了苏晚的手,十指紧扣。戒指硌在指间,存在感十足。
“等贷款下来,先把这边的设备补齐。”陆衍低声规划着未来,“坡地那边,养殖规模可以再扩大一倍。我看过了,后面那片山坡也适合种果树。”
“嗯,”苏晚点头,眼中闪着光,“我还想注册商标,把‘晚衍’的品牌真正打出去。以后,我们不仅要做高端定制,也可以开发一些适合普通老百姓的精品成衣线。”
“都听你的。”陆衍语气纵容。
夕阳西下,将天空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客人们陆续散去,小院里恢复了宁静。
苏晚和陆衍并肩站在新厂房门口,看着不远处他们家那座亮起灯火的小院,看着坡地上郁郁葱葱的果园和整齐的鸡舍,看着这片他们亲手开创的、越来越广阔的天地。
“陆衍,”苏晚轻声唤他,将头轻轻靠在他坚实的肩膀上,“我觉得,我们还有很多个三年。”
陆衍收紧手臂,将她更紧地拥入怀中,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温柔:
“嗯,一辈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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