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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江市的接待规格不高。
陆沉远到的那天下午,只有市委副书记和组织部长来机场。市委书记在外地开会,没有回来。
车子开进市区,陆沉远看着窗外。云江市比东江市繁华,但街道显得陈旧。很多建筑都是八九十年代的风格,墙面斑驳。
市委副书记姓李,五十多岁,话不多。一路上只是简单介绍了市里的情况。
到了市政府大院,陆沉远看到门口站着一排人。都是市政府的领导班子。
他下车,和每个人握手。这些人脸上都带着客气的笑容,但眼神里透着审视。
当晚的欢迎宴很简单。市委书记没回来,李副书记代表市委讲了几句话。陆沉远也简单表了态,说自己初来乍到,很多情况不了解,希望大家多支持。
散席后,陆沉远回到临时安排的住处。是市政府招待所的一个套间,条件一般。
他坐在沙发上,翻看秘书准备的材料。
云江市去年的GDP是三千五百亿,在全省排第二。但增速只有百分之五点三,低于全省平均水平。财政收入下滑了百分之八。
主要问题是产业结构老化。云江市的支柱产业是钢铁和化工,都是高耗能高污染的行业。这几年环保压力大,很多企业被关停。新兴产业没有培育起来,经济增长乏力。
另一个问题是债务。云江市的政府债务超过一千亿,债务率在全省排第一。前几任领导为了搞政绩,盲目上项目,留下了一堆烂尾工程。
陆沉远看完材料,揉了揉太阳穴。
云江市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复杂。
第二天上午,市政府召开全体会议。陆沉远第一次以市长身份主持会议。
会议室里坐满了人。各个局委办的一把手都来了。
陆沉远扫了一眼,发现很多人年纪都不小,五十岁以上的占了一半。
他简单讲了几句,说自己刚到云江市,对情况还不熟悉,需要一段时间了解。希望大家各司其职,把手头的工作做好。
话说得很平淡,没有提任何要求。
散会后,常务副市长留了下来。
常务副市长姓赵,五十八岁,在云江市干了三十多年。陆沉远来之前,他代理市长职务半年。
“陆市长,有些情况我需要跟您汇报一下。”赵副市长说。
“您说。”
“市里现在的财政很紧张。上个月的公务员工资都是借钱发的。”赵副市长递过来一份报表,“这是今年的财政收支情况。”
陆沉远接过来看。
今年前八个月,云江市的财政收入是两百一十亿,支出是三百四十亿。缺口一百三十亿。
“缺口这么大?”
“主要是债务利息和民生支出。”赵副市长说,“债务利息每年要还八十亿,教育医疗社保这些刚性支出也在增加。”
“那怎么办?”
“只能继续借。”赵副市长苦笑,“或者压缩支出。但民生支出不能压,只能压基建投资。”
陆沉远没说话。
他明白了。云江市现在是在拆东墙补西墙,靠借新债还旧债维持运转。这种状况不可能长久。
“还有一件事。”赵副市长犹豫了一下,“钢铁厂那边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资金链断了。厂里欠了银行二十亿贷款,还不上。银行要起诉。”
云江市钢铁厂是市里最大的国企,有两万多员工。如果倒闭,后果不堪设想。
“厂里的情况怎么样?”陆沉远问。
“产能过剩,产品卖不出去。仓库里堆了几十万吨钢材,都是库存。”赵副市长说,“前任市长想过办法,但解决不了。”
陆沉远沉思片刻。
“我去钢铁厂看看。”
下午,陆沉远带着秘书去了钢铁厂。
厂区很大,但显得冷清。很多车间都停工了,只有几个高炉还在运转。
厂长姓王,六十岁,头发花白。见到陆沉远,眼睛都红了。
“陆市长,您可算来了。”王厂长说,“厂里快撑不住了。”
陆沉远在厂里转了一圈。
车间里的设备都很老旧,有些还是八十年代的。工人们坐在角落里抽烟,神情麻木。
“厂里现在有多少人?”陆沉远问。
“两万三千人。”王厂长说,“但实际上班的只有五千人。其他人都在家待岗。”
“工资能发吗?”
“基本工资能发,但奖金和福利都停了。”王厂长叹气,“很多工人家里都揭不开锅了。”
陆沉远看着那些工人,心里很沉重。
这些人大多是四五十岁,在钢铁厂干了一辈子。如果厂子倒了,他们很难再找到工作。
“市里有什么支持政策吗?”陆沉远问。
“前任市长答应过给厂里注资,但钱一直没到位。”王厂长说,“现在银行催得紧,再不还钱,厂里的账户就要被冻结了。”
陆沉远回到市政府,立刻召集相关部门开会。
参加会议的有财政局、国资委、工信局的负责人。
“钢铁厂的问题必须解决。”陆沉远说,“两万多人的生计不能不管。”
“陆市长,市里现在真的拿不出钱。”财政局长说,“账上只有三千万,还要发工资。”
“那就想办法筹钱。”
“怎么筹?”
陆沉远看着在座的人。
“第一,压缩行政开支。所有非必要的支出全部停掉。第二,盘活国有资产。把闲置的土地和房产拿出来处置。第三,找银行协商,看能不能延期还款。”
几个局长面面相觑。
“陆市长,这些办法我们都试过。”国资委主任说,“效果不大。”
“那就继续试。”陆沉远语气很坚决,“总不能看着钢铁厂倒闭。”
会议开到晚上十点才散。
陆沉远回到住处,接到了孔胜的电话。
“听说你去钢铁厂了?”
“嗯。”
“情况怎么样?”
“很糟糕。”陆沉远说,“比我想象的还要糟糕。”
“云江市的问题积累了很多年,不是一时半会能解决的。”孔胜说,“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我知道。”
“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孔胜压低声音,“云江市的关系很复杂。市委书记和省里某些人走得很近。你做事要小心。”
陆沉远明白孔胜的意思。
云江市委书记姓张,五十五岁,在云江市干了四年。据说他背后有省委某位常委撑腰。陆沉远这次来当市长,实际上是省委对云江市领导班子的一次调整。张书记对他的到来,未必欢迎。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沉远把云江市的情况摸了个遍。
他去了十几个区县,走访了几十家企业。发现的问题比材料上写的还要多。
很多企业都在亏损,工人工资发不出来。有些企业已经停产,厂房空置。
基层干部的状态也不好。很多人得过且过,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陆沉远找了几个区县的主要领导谈话,问他们对当地发展有什么想法。
大部分人都说不出什么。只是强调困难多,要求市里多给政策多给钱。
陆沉远听完,心里更加清楚了。
云江市的问题,不只是经济问题,更是干部队伍的问题。
这天下午,市委书记张涛从外地回来了。
他约陆沉远见面,地点在市委书记办公室。
陆沉远准时到达。
张涛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笔挺的西装。他站起来和陆沉远握手,脸上带着客气的笑容。
“陆市长,这段时间辛苦了。”
“应该的。”
两人坐下,秘书送来茶水。
“听说你去了很多地方调研?”张涛说。
“是的。想尽快了解情况。”
“有什么想法吗?”
陆沉远沉吟片刻。
“云江市的问题很多,需要时间慢慢解决。”
“你说得对。”张涛点头,“云江市的情况确实复杂。不过你也不用太着急,慢慢来。”
陆沉远听出了张涛话里的意思。
这是在提醒他,不要动作太大。
“张书记,钢铁厂的问题怎么办?”陆沉远问。
张涛脸色微变。
“这个问题很棘手。市委也在研究。”
“工人们等不起。”
“我知道。”张涛说,“但市里确实没钱。你也看到财政报表了。”
“那就想办法筹钱。”
张涛看着陆沉远,眼神变得锐利。
“陆市长,你刚来云江市,有些情况可能还不太了解。钢铁厂的问题不是钱的问题,是体制的问题。”
“什么意思?”
“钢铁厂的产能过剩,产品没有竞争力。就算现在给钱救活了,过两年还是会出问题。”张涛说,“与其这样,不如让它破产重组。”
陆沉远没说话。
他明白张涛的意思。让钢铁厂破产,可以甩掉包袱。但两万多工人怎么办?
“张书记,破产重组不是不可以,但要有妥善的安置方案。”陆沉远说,“不能让工人们流落街头。”
“这个当然。”张涛说,“不过安置也需要钱。市里现在拿不出来。”
两人谈了一个小时,没有谈出结果。
陆沉远回到办公室,心情很沉重。
他看得出来,张涛对钢铁厂的问题不想管。或者说,不敢管。因为一旦管了,就要承担责任。
但陆沉远不能不管。
他是市长,市政府的工作要他负责。
接下来的几天,陆沉远一直在想办法。
他找了几家银行谈,希望能延期还款。但银行的态度很强硬,不同意延期。
他又找了几个企业家,想引进战略投资者。但没人愿意接这个烂摊子。
就在陆沉远一筹莫展的时候,南婉来了云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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