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
南婉晚上来找陆沉远。
“听说市里要出大事。”南婉说。
“你消息很灵通。”
“商场上的人都在议论。”南婉坐下来，“徐伦要倒了？”
陆沉远点点头。
“这么快？”南婉有些意外，“他不是刚和陆书记和解吗？”
“和解是表面上的。”陆沉远说，“实际上陆书记一直在找机会除掉他。”
“那你呢？”南婉看着陆沉远，“陆书记是不是要推你上去？”
陆沉远没有回答，但南婉已经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了答案。
“你觉得值得吗？”南婉问。
“什么？”
“为了往上爬，牺牲这么多。”南婉说，“徐伦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在东江市还是做了不少事的。现在把他搞下去，你不觉得太残酷了吗？”
“这不是残酷不残酷的问题。”陆沉远说，“徐伦有问题是事实，清理腐败也是必须的。”
“但你心里真的这么想吗？”
陆沉远沉默了。
南婉说得对，他心里确实有些不安。虽然徐伦手段强硬，但他对东江市的发展确实有贡献。现在把他搞下去，多少有些赶尽杀绝的意思。
“官场就是这样。”陆沉远最后说，“不是你上就是他上。”
南婉没有再说话，只是握住了陆沉远的手。
一周后，纪委正式对徐伦立案调查。
消息传开后，整个东江市都震动了。
徐伦当了六年市长，在东江市的影响力极大。很多人都没想到，陆知心真的敢动他。
徐伦被带走的那天，很多人都来送行。
他们不敢说话，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徐伦被纪委的人带走。
徐伦走得很平静，没有挣扎，也没有辩解。只是在上车前，回头看了一眼市政府大楼。
那栋他工作了六年的大楼，如今已经不属于他了。
陆知心站在办公室的窗前，看着楼下的这一幕。
她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很冒险的决定。
动徐伦，就等于和他背后的势力撕破脸。
但她别无选择。
要在东江市站稳脚跟，要给陆沉远铺路，就必须清除障碍。
而徐伦，就是最大的障碍。
市委常委会连夜召开。
会议的主题是讨论市长的人选。
徐伦被带走后，市长的位置就空了出来。按照惯例，应该由常务副市长代理。但陆知心提出了不同意见。
“我认为应该让陆沉远来代理市长。”陆知心在会上说。
这个提议一出，所有人都愣住了。
陆沉远才当了一年区长，资历太浅。而且他还这么年轻，让他当市长，很多人都不服。
“陆书记，这不符合规矩吧？”一个常委说。
“什么规矩？”陆知心反问，“规矩就是要用能干事的人。陆沉远在老城区的表现大家都看到了，他有能力担任这个职务。”
“但他太年轻了。”另一个常委说，“而且他在东江市的时间也不长，对市里的情况不够了解。”
“正因为他时间不长，所以没有那么多包袱。”陆知心说，“东江市需要的就是这样的干部。”
会议争论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达成一致。
陆知心没有强推，而是说再讨论讨论。
但所有人都知道，陆知心已经下定决心了。
陆沉远接到消息后，心情很复杂。
他知道陆知心的用心，但也知道这个位置不好坐。
徐伦倒了，但他的人还在。自己一旦上去，肯定会遭到反弹。
“怕什么？”孔胜说，“有陆书记在，他们翻不了天。”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陆沉远说，“我只是觉得，这样做是不是太急了。”
“机会难得。”孔胜说，“你要是不抓住，以后就没机会了。”
陆沉远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接受。
第二天，他去找陆知心。
“我接受这个职务。”陆沉远说，“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给我时间。”陆沉远说，“不要急着推我上去。我需要先稳住局面，处理好徐伦留下的烂摊子。”
陆知心想了想，点点头。
“可以。但时间不能太长，最多三个月。”
“够了。”
陆沉远笑了笑,没有反驳。他知道自己确实付出了很多,但也得到了更多。
陆沉远接受代理市长职务的决定，并未让市委大院里的暗流平息，反而激起了更汹涌的波涛。徐伦虽然倒了，但他经营东江市多年，树大根深，门生故旧遍布各个角落。这些人或出于自保，或出于对旧主的忠诚，或纯粹是嫉妒陆沉远的火箭式蹿升，开始用一种更阴险、更恶毒的方式进行反扑。
徐伦被正式立案调查后的第三天，一种诡异的流言开始在东江市的官场和商圈里悄然弥漫。
最先是从一些私密的酒局和茶坊里传出来的。有人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你们说，这位新来的陆书记，为什么这么不遗余力地提拔陆沉远？一个区长，直接代市长，这在咱们省里都是头一遭吧？”
“还能为什么？都姓陆，自家人呗。”有人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自家人？我可听说了，他们不是亲戚。”一个消息灵通的商人呷了口茶，慢悠悠地抛出重磅炸弹，“不过嘛，。你们想啊，一个是从京城空降的女强人，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后起之秀，干柴烈火，以上下级的名分做掩护……”
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在场的众人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猥琐的笑声在包厢里回荡。
“不正当关系”——这四个字像病毒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在东江市的权力缝隙中传播开来。从线下到线上，一些本地的论坛和微信群里，也开始出现含沙射影的帖子。帖子不敢指名道姓，但“京城贵妇”、“小鲜肉市长”、“办公室恋情”等字眼，足以让所有看到的人浮想联翩。
这盆脏水，比任何政治攻击都更加恶毒。它不仅试图摧毁陆沉远上位的合法性，更是对陆知心这位女性市委书记最恶毒的人格侮辱。
孔胜第一时间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陆沉远，气得脸色铁青：“这帮混蛋！简直是丧心病狂！明着斗不过，就开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陆沉远坐在办公室里，面沉似水。他捏着一份打印出来的网络截图，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们这是在逼我，也是在逼我陆书记。”他很清楚，这种谣言一旦扩散开来，对陆知心的伤害远比对自己的大。一个女领导，本就容易招致非议，这种桃色绯闻更是致命的。
“我们必须马上辟谣！”陆沉远站起身，“我要去开个新闻发布会！”
“没用的！”孔胜拉住他，“你越是解释，别人越觉得是心虚。这种事，你根本说不清。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你陷入自证的泥潭里，什么工作都别想干了。”
陆沉远颓然坐下，他知道孔胜说的是对的。政治斗争的残酷性，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它不跟你讲道理，不跟你摆事实，它就是要用最肮脏的手段，让你百口莫辩。
当晚，陆沉远去了市委，找到了陆知心。
他以为会看到一个同样愤怒或者忧虑的陆知心，但陆知心平静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她正在批阅文件，头也没抬，只是淡淡地问：“这么晚过来，有事？”
“陆书记，外面的流言你听说了吗？”陆沉远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听说了。”陆知心终于放下笔，抬起头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办？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冲出去跟人对骂？”
“我……”陆沉远被噎住了。
“坐下。”陆知心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沉远，你要记住，你现在是东江市的代理市长。你的情绪，不再是你一个人的事。你的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市政府的形象。如果这点风浪就能让你方寸大乱，那你这个市长也当不长。”
她的语气很冷，像冰水浇在陆沉远的头上，让他瞬间冷静下来。
“政治斗争，如果只停留在工作层面，那是对手的仁慈。现在，他们不仁慈了，开始攻击你的人格，攻击你的家人。这说明什么？”陆知心看着他，“说明他们在工作上，已经拿我们没办法了。他们怕了，只能用这种方式来延缓自己的死亡。”
陆沉远沉默地听着。
“你的任务，不是去理会这些苍蝇。”陆知心继续说，“你的任务，是尽快稳住局面，把徐伦留下的摊子收拾好，把东江市的经济搞上去。用实实在在的政绩，去打烂那些造谣者的脸。这比任何苍白的解释都有力。”
“那这些谣言……就任由它们传播吗？”陆沉远还是不甘心，“这对您的声誉……”
“我的声誉，不需要靠别人的嘴来定义。”陆知心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寒光，“至于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你不用管，我会处理。你只要做好你该做的事。”
那一刻，陆沉远从陆知心平静的表情下，感受到了一股雷霆万钧的力量。他点了点头，心中的焦躁和愤怒被一种更深沉的决心所取代。
从陆知心办公室出来后，陆沉远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他像是完全不受影响，第二天就召集了市政府各部门负责人开会，雷厉风行地开始部署工作。清理城投公司的债务、盘活停滞的基建项目、安抚因反腐而动荡的干部队伍……一件件棘手的事情，在他的推动下有条不紊地展开。
而另一边，陆知心的“雷霆手段”也悄无声息地启动了。
她没有召开任何形式的辟谣会，也没有在公开场合提及此事。她的第一步，是让市公安局网监支队介入，彻查谣言的源头。同时，她让纪委对徐伦案的涉案人员进行新一轮的审讯，重点就放在“是否有人在背后指使，企图通过制造舆论，干扰组织审查”上。
一个星期后，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
网监支队锁定了一个在本地论坛上最为活跃的匿名账号IP，地址指向市委党校的一间宿舍。而使用者，是市委宣传部的一名副处长。此人正是徐伦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在徐伦落马后，他一直惶惶不可终日。
几乎在同一时间，纪委那边也取得了成果。城投公司的原财务总监为了立功减刑，交代了徐伦的妻子曾通过中间人联系这位副处长，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想办法给陆家姑侄找点麻烦，把水搅浑”。
证据链形成了闭环。
陆知心的反击，精准而致命。
她没有立刻抓人，而是选择了一个绝佳的时机。在一次全市干部警示教育大会上，当着数百名处级以上干部的面，陆知心发表了讲话。
她先是通报了徐伦案的最新进展，列举了其贪腐行为给东江市带来的巨大损失。全场气氛肃杀。
然后，她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惩治腐败，是为了净化我们的政治生态。但总有那么一些人，心存幻想，不思悔改。不仅不配合组织调查，还妄图通过散布谣言、捏造事实、搞人身攻击的方式，来混淆视听，向组织施压。这种行为，是对党纪国法的公然挑衅！”
台下鸦雀无声，许多人敏锐地感觉到，正题来了。
“对于这种行为，我们的态度是零容忍！”陆知心一字一顿，声音响彻整个会场，“今天，就在这里，我们就要让大家看一看，造谣污蔑、对抗组织审查，是什么下场！”
话音刚落，会场后门打开，几名纪委和公安人员走了进来，径直走向坐在后排的那位宣传部副处长。
在全场数百道震惊的目光中，那名副处长面如死灰，双腿一软，几乎是被拖出去的。
陆知心站在台上，冷冷地看着这一幕，继续说道：“我不管他背后还有谁，查到一个，处理一个！绝不姑息！我在这里也奉劝某些人，收起你们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动作。东江市的天，已经变了。想把水搅浑，最终只会把自己淹死！”
雷霆万钧，杀鸡儆猴。
整个东江官场被彻底震慑。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位女书记不仅有背景，更有手腕。她可以温和地跟你谈工作，但一旦触及她的底线，她的反击将是毁灭性的。
那场大会之后，所有关于陆知心和陆沉远的流言蜚语，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再也没有人敢在任何场合议论半个字。
陆沉远在电视新闻里看到了这一幕，心中感慨万千。他终于深刻理解了陆知心所说的“政治斗争”。那不是街头的斗殴，而是不动声色地锁定目标，然后用最合法、最公开、最无可辩驳的方式，给予对手雷霆一击。
又是一个晚上，南婉来到陆沉远的临时住所，给他带了些夜宵。
“陆书记，真是个厉害角色。”南婉看着电视重播的新闻，由衷地感叹。
陆沉远点了点头，喝了一口汤，暖意从胃里传遍全身。“她教会了我很多。”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南婉看着他，眼神里有些心疼，“前段时间，那些话那么难听，你肯定很难受吧。”
陆沉远放下碗，握住她的手，脸上露出一丝成熟的笑容：“以前可能会。但现在不了。我知道，当你想做成一件事的时候，就必然会有人想尽办法阻止你。如果连几句闲话都承受不起，那我也走不到今天。”
他的眼神清澈而坚定。这场风波，非但没有击垮他，反而像一场淬火，让他变得更加坚韧和沉稳。
他知道，清除了徐伦，镇压了谣言，只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代理市长的位置上，他要面对的，将是整个东江市积弊已久的经济和社会难题。
但现在，他无所畏惧。因为他知道，在他身后，有陆知心为他扫清障碍。而在他身前，是他要为之奋斗的整座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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