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定鼎云州
沈炼的手指，距离那跳动的烛火，只有不到半寸。
炙热的温度，几乎要灼伤他的皮肤，可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
“一个手握十万兵马的拓跋家，确实有让陛下投鼠忌器的资格。”
他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可你也别忘了，我大周立国三百载，最不缺的，就是敢于为陛下分忧的忠臣良将。”
“一个北境动乱，换一个拓跋家满门抄斩，再换来整个北境军权的重新洗牌，这笔买卖，对远在京城的那位而言，未必就亏。”
沈炼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残酷的弧度。
“而我沈炼，只要能完成陛下想要的结果，哪怕背上一个酷吏的骂名，又有何妨。”
“到时候，史书上只会记载，拓跋宏谋逆伏诛，而你张宁，不过是那卷宗上一个连名字都不会被提起的跳梁小丑。”
他说完，静静地看着张宁，想从对方的脸上，看到哪怕一丝的恐惧和慌乱。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
张宁依旧在笑，甚至还赞同地点了点头。
“大人说得没错。”
“陛下的确有这个魄力，大人您，也的确有这个胆量。”
“可大人想过没有，您烧了这些，固然可以给拓跋家定下一个死罪。”
“但耶律宏背后的人，是谁。”
张宁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沈炼的心上。
“一个能将雁门关布防图送到耶律宏手上的人，一个敢于承诺裂土封王的人，他在京城，会没有通天的靠山吗。”
“大人毁了这里的证据，就是替那位真正的主谋，毁掉了指向他咽喉的最锋利的一把刀。”
“您觉得，事后他会感激您吗。”
“不。”
张宁摇了摇头，笑容变得意味深长。
“他只会觉得，您是一个知道了太多秘密，而且行事不计后果的疯子。”
“为了让他自己能够永远安稳地坐在高位上，他会用尽一切办法，让大人您，还有今天所有看到这些东西的锦衣卫兄弟，全都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得干干净净。”
“一个死了的沈千户，才是最能让他安心的沈千户。”
沈炼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那只悬在烛火上方的手，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张宁的话，像是一根根淬了剧毒的钢针，精准地扎进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
锦衣卫风光无限，权势滔天，可说到底，也不过是天子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刀，是可以被替换的，也是可以被折断的。
他沈炼若是真的卷入了那种层级的神仙斗法，只怕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而留下这些，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张宁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大人手握通敌谋逆的铁证，亲自勘破了这桩足以动摇国本的惊天大案。”
“这份功劳，不仅仅是平定北疆，更是为陛下，揪出了一个隐藏在朝堂之上的心腹巨患。”
“陛下会如何奖赏大人。”
“是让大人您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从千户到指挥佥事，甚至是执掌北镇抚司。”
“还是说，将那藏在暗处的大鱼，也一并交由大人您，亲自来审。”
“到那个时候，大人您的名字，将不仅仅是让百官畏惧，更是让天下敬仰。”
沈炼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
张宁为他描绘的这幅前景，太过诱人，诱人到他根本无法拒绝。
一边是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另一边是青云直上，权倾朝野。
这个选择题，根本就不难做。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那只手从烛台上收了回来。
然后，他抬起头，用一种全新的，无比复杂的眼神，重新审视着眼前的这个年轻人。
“好一个张宁。”
沈炼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道。
“本官，就信你这一次。”
他说完，猛地转过身，再也不看那些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罪证。
“来人。”
他洪亮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总督府。
守在门外的锦衣卫校尉，立刻冲了进来。
“传我命令。”
沈炼的脸上，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冰冷和威严。
“立刻释放云州代总督吴三金及一应官员，官复原职，命他们即刻返回本岗，维持城中秩序，安抚百姓。”
“是。”
校尉领命而去。
“再传我将令，封锁总督府，任何人不得擅入，此地所有证物，由我锦衣卫北镇抚司，亲自接管看押。”
“所有锦衣卫校尉，即刻进驻云州四门，接管城防，在逆案查清之前，云州全城戒严。”
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
三百飞鱼卫，这台冰冷的杀戮机器，开始高效地运转起来。
原本还剑拔弩张，随时可能爆发一场血战的云州城，在他的调度之下，迅速地恢复了秩序。
这就是锦衣卫的权势。
待一切都安排妥当，沈炼才重新走到了张宁的面前。
府中的下人已经重新点亮了灯火，将整个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这桩泼天大功，我沈炼接了。”
沈炼看着张宁，眼神锐利如刀。
“拓跋宏勘破逆贼阴谋，保全云州有功，我会一字不落地，写进给陛下的奏章里。”
“多谢大人。”
张宁躬身行礼。
“但是。”
沈炼的话锋，猛然一转。
“功是功，过是过。”
“他拓跋宏身为边将，未经请示，擅杀朝廷二品大员，同样也是事实。”
“功过相抵，还是功大于过，最终如何定夺，那是陛下的事情。”
“而在此之前，他拓跋宏，不能再待在城西大营了。”
张宁的眉梢，微微挑了一下。
“大人的意思是。”
“城西大营的兵权，他必须交出来。”
沈炼冷冷地说道。
“他可以继续当他的少将军，但兵，必须由朝廷派来的人接管。”
“这是本官的底线。”
“也是为了向陛下，表明你们拓跋家绝无拥兵自重之心。”
这才是沈炼真正的反击。
他可以承认你的功劳，但你也必须交出能威胁到他的兵权。
他要将这把悬在自己头上的刀，彻底地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张宁沉默了。
交出兵权，无异于自断臂膀。
拓跋家之所以能在北境屹立不倒，靠的，就是手里这支能征善战的城西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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