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0章 天牢内要重审
“回侯爷的话,宋阁老已然清醒过来,太医院那边王太医也开了方子,但阁老年纪大了,身子欠安,实在不能亲自来此,只能下官代表刑部部堂而来。”
常佐面色有些异样,刑部堂审也不算大事,他也特意打听了刑部的官吏,问询今日庭审时候的对话,虽然那位徐主事说的有些“犯上”之言,也不至于宋阁老被气成那个样子。
加之今夜宫里传来的旨意,蹊跷就在这天牢里,心中一动,联想了许多,态度就又恭敬了些许。
“这也不怨宋阁老,今日庭审,动了怒,气坏了身子,不知常大人这些日子在做什么,瞧着袖口,许是方才下车时蹭到了。”
张瑾瑜的目光,扫过眼前人左袖口的补服,不仅沾了污泥,还被扯坏了衣袖。
常佐低头看了一眼,不在意的笑了笑;
“许些污泥,不碍事,不瞒侯爷,今日部堂里事务繁杂,又有一些账册要查,来的着急,倒让侯爷见笑了。”
想到部堂内,从江南送来的账册,不查不知道,一查之下,整个江南的田亩之数,早就亏空半数以上,触目惊心,衣袖上的污泥,就是从装着账册的箱子上带的。
“常大人一心为公,何来见笑之说。”
张瑾瑜笑着回了一句,心中却是瞬间明了,看来刑部也在暗自查账册,看来江南的案子,不会轻易了结,但也不会掀起大案,毕竟朝廷安稳第一。
二人在门前叙话,过了一会,不见再有人来,便相互对视一眼,
“侯爷,看来也就是你我二人来的最晚,这便进去吧。”
“常大人请,”
“请。”
相互邀请以后,二人一前一后,便朝着诏狱大门走去。
此时的宫里,
太上皇早就换了一身宽大的袍子,袍子后面还带着风帽,由内廷禁军和太监的护送下,从诏狱天牢后门而入,到了天牢内部审讯大厅坐着等人来。
可是养心殿那边庭院里。
武皇始终没有出现身影,只有御书房的宫灯,还在亮着,明黄色的御案上,武皇周世宏稳坐在龙椅上,手里捏着一份奏疏,指节微微泛白,目光虽然盯着奏折上陈情的奏章,可心思,却在外面。
半个时辰以前,有小太监传来密报,“太上皇携内廷总管与神机营禁军去天牢了,”还召集刑部主审官员一同前去,难道是想对徐长文用刑,想到此,便再难沉下心来。
“陛下,该进晚膳了,”
大内总管戴权,躬着身子,声音压得极低,眼角的余光,却不住的往御案上瞟,那一碗燕窝粥已经温过两回了,粥上面已经凝结一层米油,可皇上的手上,始终没有碰过玉碗一下。
“不急。”
武皇放下手中奏折,扔在一边,
“太上皇那边,现在是否已经到了天牢了?”
戴权心里咯噔一下,面上依旧恭顺的笑着回答;
“回陛下,方才小云子那边来报,说是太上皇去了半个时辰,想来应该是进去了,神机营的禁军千总,带着禁军把天牢围的严实,连苍蝇都飞不进去,内廷的夏总管亲自跟着,没让外臣靠近。”
“嗯,没让外臣靠近,那刑部主审官员,又是谁让去的。”
武皇周世宏眉头一挑,指尖无意的摩挲着御案上的龙纹。
这话刚落,殿外忽然传来细碎脚步声,几个小太监提着食盒走进来,见到皇上脸色阴郁,吓得连大气不敢喘,只把食盒放在东首的桌子上,便躬身退下,戴权趁机回话;
“皇上圣明,奴才听说,太上皇那边先后下了两个道口谕,一个是让刑部主审官,在外堂候着,第二个,是由太上皇亲自审问徐长文,问其言。”
“亲自审问。”
武皇有些不解,以这几日徐长文“伶牙俐齿”来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太上皇亲自审问,让刑部主审那些人听着,明显就是敲打,只是又把洛云侯也叫着,这算什么事。
“审就审吧,晌午的时候,西直门那边,有皇城司暗卫来报,说朕的那几位王兄,都已经秘密出宫了,是也不是?”
戴权不敢接话,只是垂着头听着,御书房里,安静得只剩下铜漏的声响,
“回陛下,此间的事,都是老奴的疏漏,‘千秋宴’上,两教贼人祸乱以后,孙大人和禁军的人,都在安抚各国使节,几位王爷回去以后,一直足不出户,谁知,晌午的时候,西直门的暗卫来报,说是鸿胪寺运煤的车队,出了西城门,到了傍晚时候,皇城司暗卫才察觉不对,知道驿站各王府甲士撤离,一切都晚了。”
其中的事,多是巧合,也是安排的心细,也是有人筹谋已久。
“呵呵,不管晚不晚,人是走了,临了还给朕递上了折子,算是打了招呼,你说,朕这些王兄,为何突然离去!”
周世宏突然开口,目光落在戴权身上。
戴权闻言,全身一僵,忙回话;
“奴才不敢妄自揣测几位王爷心思,不过听几位世子说,是几位王爷受了惊吓,不敢在京城逗留,而且得了圣谕,说岭南三郡贼兵,已经西出,为了南方安稳,回去统兵剿灭贼教。”
说的这些话,戴权自己都有些不相信,
“哦,他们几个倒是忠心,”
武皇冷笑一声,手指在御案上重重一敲,把几封折子扔在上面,
“你说的,合着折子上所写,大差不差,朕当时候心中犹豫,留与不留,都是麻烦,既然他们走了,留下世子在京城,南边,就要派人盯紧了,还有岭南三郡情况,密切关注,贼教不死始终是心腹大患。”
话虽如此,周世宏心里却清楚,几位王兄一但离开京城,本就是貌合神离,南边各郡,虽然尚且富硕,可连年加税,早已经不堪重负,若不是贼教始终是心头大患,说不得,此次寿宴,就把几人圈养在京城,洛云侯的话未尝不可,可惜,太上皇那边,始终绕不过去,禁军,京营,乃至于皇城司,太上皇积威甚重,不可轻举妄动。
或者,徐长文一案是个突破,也不知今日那位徐主事,能不能扛得住。
“是,陛下,老奴遵旨。”
戴权一弯腰,拱手抹去额头上的汗,御书房内,复又安静下来。
夜幕笼罩,
月色也被藏匿于阴云之后。
张瑾瑜一行人已经入了天牢的大门,内里,早有接引的内侍太监等候,
“侯爷,常大人,里面请,几位大人早就恭候多时了。”
说完话,转头提着灯笼在前引路。
张瑾瑜和常佐,微微拱手见礼,就一同步入甬道。
没走几步,就听到天牢的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上,厚重的铁锁落下,将外面的微光彻底隔绝。
这情形,让二人身子一顿,心头一突,继续跟着内侍往里走,潮湿的寒气裹着霉味与血腥味扑面而来,顺着衣领钻进骨子里,明明是盛夏,却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脚下踩着的石阶凹凸不平,每走一步都,都能听见回声在狭长的甬道里回荡,像是无数冤魂在低声啜泣。
所谓的天牢,就是在诏狱的上面。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前方终于出现一丝光亮,内侍停在一间宽敞的石室前,便朝着另一个屋子,躬身喊道:
“侯爷,诸位大人,太上皇已在里面等候。”
张瑾瑜抬眼望去,屋子里面,几位老大人先来一步,在里面等候,闻听动静,全都依次走了出来,而后,一群人重新上了台阶,来到一个宽大的屋子内,四周全是青石堆砌而成。
石室中央燃着几盏油灯,昏黄的光线下,只见太上皇身着一身玄色常服,未戴冠冕,花白的发丝用一根玉簪束着,正背着手站在铁牢前,身形虽有些佝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石室两侧已站了几人,长乐宫总管太监夏守忠,面色凝重地垂着首,司礼监秉笔太监陈辉陈公公,眼里带着审视,还有随堂太监马飞,一身紫色袍服,站在最外侧,目光平静地落在铁牢内,不知在想些什么。
“臣等,参见太上皇!”
张瑾瑜与几人一同躬身行礼,声音在石室里回荡,虽没有言语交谈,但来的时候,目光对视,皆有所得。
太上皇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却有力:
“免礼,今日审案,不必拘礼,你们且在墙角候着,莫要出声,朕想亲自会一会,这个写出大逆之言的人。”
“这,”
顾阁老有些迟疑,哪有圣人亲自审问官员的道理,若是真的这样行事,百官还有何脸面,
“启禀太上皇,徐长文一案,还有诸多疑点,太上皇若是不放心,老臣亲自审问,若有不妥之处,再由太上皇告知老臣,以老臣之口,代为问询,也不失了皇家体面。”
“是啊,太上皇,徐长文只是一个小小户部主事,就算有大案在身,也有六部官员尚在,何来劳烦圣驾。”
都察院左参议孟历,也赶紧劝言,若是问出什么好歹来,冯家那里,咋办?
一人相劝,就有两人相劝,就连大公子李潮生和常侍郎都蠢蠢欲动,司礼监陈辉陈公公突然站出来,
“诸位大人,太上皇来此,关键还在于见一见此人样貌,虽说一个小小六品主事,但其心里可算是胆大妄为,各位大人拦着太上皇,是何居心?”
站在台上,居高临下说话,颇有些小人得志的样子。
张瑾瑜站在人群中,一直没有开口,现在这个时候,审与不审,也不是他们说了算的,还没张口,太上皇则是敲了敲桌子,
“朕也不是商纣王,也不是那些庸碌帝王,见个人也不能见吗,洛云侯,你说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怎么办,张瑾瑜一抱拳出列,恭声道;
“太上皇所言极是,既然来了,那就要见上一见,问问是何缘由,臣昨夜一夜未睡,左思右想,也不得其理,但翻看徐主事的奏疏,臣去各部堂了解一番,所写内容,并无虚妄,所以臣也不知如何是好。”
又把话推了回去,折子上的事,多数都是真的,若是太上皇再问,岂不是讨个没趣,所以,事先提醒,别又像宋阁老一般,给气出个好歹出来。
但这些话,落在众人耳中,多有惊吓,这些话,能在这里说,太上皇周圣卓莞尔一笑,坐在那,拍一下桌子,
“以前别人都说洛云侯年轻气盛,今日一见,朕还真的信了,有些事,你在关外不知道关内的事,就说漕运亏空一案,若不是朕停止查案,没有耽搁江南堤坝修缮,或许就在哪一年,江南就会陷入水灾当中,何来风调雨顺,富硕江南,你们都藏起来,朕去问一问这个徐县令。”
“是,太上皇。”
众人齐声应下,纷纷退到石室角落的甬道内,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前面不远处的铁牢,铁牢内铺着一层稻草,徐长文就坐在稻草上,囚服早已被泥泞与尘土染得看不出原色,头发散乱地披在肩上,脸上还有未清洗的脏乱,可那双眼睛却依旧亮着,透着几分倔强。
寻见周围的人都退下,只见太上皇抬手示意内侍上前,内侍立刻捧着一套粗布衣裳与一顶旧毡帽上前,太上皇接过衣裳,动作缓慢地换上,又戴上毡帽,将帽檐压得极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的皱纹。
随后对着内侍低语几句,内侍点头退下,随后便见太上皇提着一个食盒,缓步走向铁牢。
铁牢的铁门被内侍打开,太上皇走进去,又随手关上了门,将众人的目光隔绝在外,只有两个换了衣物的禁军狱卒,站在铁牢外面的甬道内,石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回荡着油灯燃烧时“噼啪”的声响,还有铁牢内偶尔传来的低语。
张瑾瑜站在角落,屏住呼吸,凝神细听,只听太上皇的声音隔着铁栏传来,带着几分刻意压低的沙哑:
“徐主事,老夫是宫里派来的杂役,奉命给你送些吃食。”
徐长文抬起头,目光警惕地看着来人,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坐直了身子。
太上皇将食盒放在地上,打开盖子,里面是两个白面馒头与一碗热粥,热气透过铁栏漫出来,带着淡淡的米香。
“你也别多心,老夫就是个跑腿的,知道你在这儿受了罪,想着让你吃口热的。”
他一边说,一边将馒头与粥递到徐长文面前。
徐长文盯着那碗热粥,喉结动了动,却依旧没接,声音嘶哑地问:
“你是谁?宫里为何会派你来给我送吃食?”
太上皇笑了笑,声音里带着几分沧桑:
“老夫就是个无权无势的看守天牢的小官,哪知道那么多?不过是听上面的人说,你是洛云侯的门生,侯府还在照料你老母亲,想着你或许是个忠臣,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这话像是戳中了徐长文的痛处,手心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声音带着几分哽咽:
“忠臣?如今在世人眼里,我不过是个邀名的奸臣!可他们哪里知道,我徐长文从未贪过朝廷一分银子!从未对圣人诋毁过一句话。”
太上皇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精光,却依旧不动声色地问道:
“哦?你没贪?那为何你会被抓,没有诋毁圣人,老夫倒是听外面说,你目无尊上,狂妄无比,那么多人审你,想来你也不是心服口服,外面正好有个公公来传圣旨,要老夫代为问话,不对,叫驳斥你的话,都告诉你,想听听,你是怎样回他们的话的。”
说着就摸过牢里的一个凳子,靠着牢门就坐下来,而临边牢房内,全是禁军侍卫,和记录的太监在里面。
“好,那大人可否告知,您在诏狱内,任何职位。”
徐长文并未动那些碗筷,眼中波澜不惊,坐直身子,等着回话,
太上皇倒是不急,端起那碗热粥,又递到徐长文面前:
“和你一样,在大武朝任职,也是一个六品官,负责诏狱记录的,你先喝口粥,慢慢说,若是真有人冤枉你,你总得把真相说出来,才能洗清自己的冤屈,若是有人威胁你,你也如实回答。”
徐长文看着那碗热粥,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接了过来,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热粥,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稍微缓过劲来,声音也清晰了些:
“洗清冤屈?从何说起,下官任职以来,仅仅做过县令一职,期间赈灾救民,状告贪官污吏,并无过错,无罪岂能认罪。”
“嗯,说得好,你倒是清廉,这一点,老夫赞同,都说年轻人气盛,一点不假,既如此,老夫就问了,你只管回话就成,华夏三代以内可称为贤君者,该首推何人?”
太上皇追问,语气里带着几分试探,为君者,当为身后名,前后贤明帝王做表率,他怎会落于人后。
“回大人的话,下官一直以为,可称为贤君者,当首推汉文帝!”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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