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人小说网 > 爱你老妈,玄武门见 > 第92章 可尚有剖肝沥胆之谏?

第92章 可尚有剖肝沥胆之谏?


第92章

自秦汉以来,专门为皇室制造器物的官职机构叫做‘尚方’,其所制作的剑便被称为尚方剑。

尚方剑通常象征皇权,持有者被赋予特殊权力。

而今李唯赐宗楚客尚方剑,是给他什么权力?

——在大殿上剖肝的权力。

剖肝以陈,你自己说的嘛。

别说是宗楚客本人了,在场的大臣们任谁都没有想到,皇帝三斗黍温的嘴里,竟能说出如此冰冷的话来。

这一刻,有人慌了。

倒也不是出于什么政治原因,就是单纯的被陛下要人在公堂之上使臣子剖腹这件事给震惊到了。

有好些人上前求情,他们没说放过宗楚客一马,只是说,

“伏望陛下暂罢明诏,容前户部侍郎宗某自陈。”

好歹意思意思,哪怕拖出去砍了也行呢?

血溅含元殿,和斩宵小于菜市口,到底是两码事啊。

可天宁出身的人,就不这么想。

体面?

就你也配在我们至高无上的皇帝面前谈体面?

小金立马站出来,用着他谈生意时,那总是会激怒对方的阴阳怪调的语气反问道,

“自陈?”

“适才宗卿所奏,朗若列星,皎如素月,何须另作诠解?

莫是其言有未尽之隐,或有欺君罔上之嫌乎?”

你为什么还需要解释?

刚才说的话清清楚楚,大家都听着呢,不是说要剖肝以陈吗?

如今却还希望得到个自陈的机会?

陈述什么?是要推翻上述的话吗?

昊天上帝在上,那你可就是在御前说谎话了哦。

欺君之罪是十恶不赦的罪行之一,砍的也就不止是你一个了欸。

宗楚客,你得想清楚再接不接茬,这台阶不是你想滚着下就能下的。

此时的人说话都委婉,一句话要当一段话来理解,而一段话是要当论文来仔细审理的。

宗楚客自然深谙其道,他当然不想死,于是立马叩首避重就轻的为自己辩驳道,

“天威咫尺之际,臣岂敢行欺瞒圣聪之举!”

我没有欺瞒您,所以也无需剖肝自证,若是您非要逼着我剖肝,能剖出什么?只能让世人觉得您愚钝,与商纣王无异啊!

可优秀的帝王,是不需要亲自下场和朝臣battle的。

他只需要做关键发言,自有聪慧的保皇党为他辩经。

这就是开国皇帝为何权力集中的原因之一。

任何的反对声音不需要皇帝亲手镇压制衡,有心人会全自动。

从龙之功的朝臣,只要有脑子就会明白,此时的皇权越高他越高,他们一荣俱荣,还远远不到世家与皇帝共治天下,瓜分蛋糕各自圈地为王当土皇帝的时候。

毕力格听着宗楚客这番话,可就不乐意了。

我毕力格正值壮年,确实不如老萨满那阴险歹毒之辈,可我也苦修汉文,勤读汉书,更是得皇帝亲自指点,我能让你在朝堂上把我们的昊天上帝给拿捏了?!

于是他赶忙拱手作揖,接话道,

“陛下圣裁,臣等谨聆天音。

圣心所虑,实与乾坤同契。

宗卿乃前朝廷的股肱之臣,夙夜恪守臣节,又怎会在大殿上妄兴狂悖之辞之理?

雷霆雨露皆出圣恩,既蒙陛下明鉴万里,臣等定当遵循天意,何敢复怀杞人之忧?

伏惟九重日月之辉,永照山河清晏!”

太过阴阳怪调的话,毕力格不会说。

可指桑骂槐,他也瞧过不少,耳濡目染之下,便习得了几分粗浅的技巧。

他就说他不会辱没毕力格之名吧!

赫连老灯已经垂垂老矣,而他毕力格还正值壮年!(古代也有老灯做骂人话,自宋朝起有明确典籍引用,灯火的灯)

日后史书如何评说,那还得等他死以后再相互比较呢!

这番话中,毕力格一边夸李唯的盛名,一边抬高宗楚客的身份与在前朝的功绩。

是啊。

我现在信任你宗楚客了,我知道你是不会撒谎的。

所以……接好?

刘顺与毕力格的共事也不少了,他早就拿出了备案中早有准备的尚方剑,端着铺着重绣锦缎的黄布托盘,将其送到了宗楚客面前。

“宗侍郎,你可接好咯。”

人都是想好好活着的。

而如今尚武风气犹在,尤其是如宗楚客这种只为自己考虑且狂妄自大的奸佞,当他意识到自己大难临头的时候,是不会乖乖仰着脖颈等着他人手起刀落的。

他自诩文武双全。

看着满朝朱紫,心一横牙一咬,一把夺过尚方剑,拔剑出鞘便准备先砍死这条皇帝座下的阉狗。

可他想不到,他的文武双全是标榜,而刘顺的文武双全是数值。

朔丹这几年,刘顺这份内侍的工作不好当。

说他是皇帝近侍高人一等,可身份上有稳稳压他一头的王富贵,且王富贵的干儿子们可都在军中任职。

可刘顺是听李唯教诲的。

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也。

他虽然没有担任任何军中要务,可他时刻准备着啊!

说时迟那时快,刘顺以托盘挡住剑刃,紧接着一个正前踢,将宗楚客踹翻在地,一手夺过尚方剑,以大臂发力将其刺入宗楚客身上。

这都是陛下讲过的老生常谈的医学常识了,刘顺作为最不显眼的内侍,一直旁听着,待休沐日的时候也会时常演练复习。

剑尖刺入剑突下方,随后沿着随后沿器官大致轮廓,自然解剖面分离,肝脏需切断镰状韧带,心脏需断离主动脉及腔静脉等大血管,这样便可以完整的摘除器官。

血腥,但刘顺做起来却有一种得心应手的美感。

陛下教的东西,他怎敢懈怠半分?

做完这一切,将这血淋淋的二脏呈在托盘上之后,刘顺这才惊慌的拿内侍惯有的腔调,捻声惊呼道,

“诶呦喂,真是吓坏了微臣。”(唐朝内侍在正式场合中称臣或奴婢,根据是否有官职而定)

“……”

至于说扫撒,都不需要刘顺做,侍奉左右的小内侍们早就打扫干净,把人也裹起来抬走了。

地面都干干净净,就更别提刘顺的手与面庞了。

御前,怎么能失仪呢?

大家都是从天宁一路杀过来的,就算是小小芝麻官,心也是足够大,足够松弛,足够撑得起台面的。

这一番操作,震慑住了所有人。

该说什么?

血腥?残暴?

不,他们感受到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就好像之前伪周乌泱泱的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大戏,而这才是帝王家该有的威严与体统。

大善,大哉。

这时,除去衣衫上沾染着血迹,略显殷红外,其他处处得体的刘顺,恭敬的禀报道,

“陛下圣鉴,臣惶恐启奏。

宗侍郎的心肝二脏色泽浑浊,其法度也恐如这二脏一般晦暗未明。”

说罢,如毕力格、赫连孛、康居达干,甚至有些实心眼的袁绍成也都作揖后上来观看纷纷点头,都做了同刘顺一般的禀报和谏言。

于是,李唯这才发话,定论道,

“铁案昭昭,岂容巧言饰非?

逆臣宗楚客妄逞狂悖,竟以虚辞妄诞推诿罪责,朝堂之上行此欺君罔上之举。

更以死相挟,图乱圣听,实属悖逆人臣之道,罪不容诛。

敕令中书令张卿彻查宗氏全族,凡有行止类此者,悉数锁拿,付有司严鞫。”

“臣,谨遵陛下旨意。”

张柬之领命,心中唏嘘,却也觉得有一股浩然之气。

皇权,天威,这一刻在他的眼前具象化了。

虽然他恐怖,他压的人喘不过气,可也就是这样的帝皇才能平定四方威震天下吧。

朝臣都在梳理自己的情绪,没有人否决,没有人抗议。

因为……他们该说什么?

是要说‘臣惶恐’‘臣冒死谏言’‘臣……’都只是好听的场面话吗?

便是在这鸦雀无声之际,李唯又一次的开口了,

“诸卿且还归政本,今论税赋诸端,可尚有剖肝沥胆之谏?

朕当虚襟以纳,但言无隐。”

“……”

方才血淋淋的场面犹在,谁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这,却也正是李唯想看到的了。

早有腹稿的张柬之在此时,只得再次站出来。

他是伪周朝政中,为数不多还活着的老人,也是为数不多被发配到偏僻地方,辗转四处还能活着回到朝堂的人。

所以在税务这一事上,他一定要发声。

不是为了功绩,是为了天下黎民。

“臣启奏陛下。

臣虽愚钝,无经天纬地之策,然有一事当叩阙以闻。

伪周暴敛横征,致使黔首疲敝,仅存喘息之艰。

若为充实府库再行征敛,虽解燃眉之急,实如泰山压卵于黎庶。

今圣朝光复未久,正宜行宽仁之政,岂可复蹈前朝覆辙,使闾阎闻赋色变?

臣昔牧守州县廿载,深知草野之民望太平如大旱望云霓,所求不过晨炊星饭、荷耒安枕而已。

伏望诸公深谋远虑,另辟蹊径,或可得两全之法——既纾九重府库之困,亦成兆姓含哺之德。”

说实在的,张柬之说这话时,是有些忐忑和无奈的。

陛下要的是解决之法,而他却是在问题上,提出了更严峻的问题。

收税,是不能收税的。

可不收税,国库如此空虚,米粮布麻薪炭铜钱又该从哪里来呢?

不过,张柬之的担忧注定是持续不了多久的。

当李唯在公开场合提出某个问题的时候,向来不是希望集思广益的来解决,而是希望你们在讨论以后立即执行他所制定的政策。

在预备着烧武后的日子里,宫中也不是闲着的。

把大小朝会比作股东大会,那么在宫中的这几日,天宁班底与李旦等人,可就是陪着李唯开了无数场小会。

李唯做事,一向是擅专的。

因为他确信自己走在了一条正确的道路上。

这是一种近乎于狂妄的自信。

可他的这份意气风发、从容淡然、先知先觉,在旁观者看来,那便是毋庸置疑的神性。

只是神希望自己在天下人面前展示的是仁慈,那么李旦作为兄长,自知这‘韩王’一字用意在何处,他便站了出来。

他行的是臣子礼,非常的谦卑,一如既往,

“臣窃陈刍荛之见,敢与众卿共析。”

这话说得,大臣们赶忙道,

“韩王殿下何故作此蓬户之语?

殿下经纶满腹,淹贯六籍,今辅弼圣朝更是如砥柱中流。

臣等虽忝列朝班,闻殿下‘刍荛’二字,恍若见太庙瑚琏自比瓦缶,实令吾辈惶恐汗颜。

伏惟殿下暂敛谦光,将胸中锦绣徐徐道来。”

李旦怎么会应下这种夸赞。

又是一番礼貌的寒暄之后,他才在朝堂上说出了这些日子的宫中小会,到底开出了些什么。

只是他说的,也很有手法。

没有说出奏折体,反倒就像是抒发心中所想一般道,

“税制革新乃大势所趋,恰如陛下在天宁新都推行新政,自雁门关至太原郡,尽行‘耕者输粟,官廪赐钱’之策。

百姓所种五谷悉归太仓,朝廷则按田亩赐以钱帛、粮米,犹似臣僚食君之禄,忠君之事。

若得此政畅行,则我大唐府库必如江河奔涌——国富则民气自壮矣!

然此政成败全系官吏,当立铁律昭昭,设监道御史巡察四方。

更须百姓箪食相迎,方成圣治。

正如张公所言,黎民所求不过仓廪实、儿孙显,若有子弟得举孝廉,实乃焚黄祭祖之荣。

故但使宵小不敢散播流言,以陛下新推耒耜之法,亩产倍增,黔首见实利,安有不擂鼓焚香而贺者?

彼虽愚钝,亦知饥饱冷暖。

另臣观之,北疆朔漠非尽不毛,实庸吏坐拥金脉而不识耳。

盐铁之利当尽归少府,此等关乎国本之物,若握于庙堂,较之商贾囤积居奇,岂非泰山之固?

伏惟圣朝开煌煌新政,铸万世之基!”

李旦的话,让大部分的朝臣只觉得震耳欲聋。

这说的,当真还是我们这个大唐吗?

这样的场景,真的是在现实中能看到的吗?

自皇帝往下到黎民百姓各司其职,官僚恪守其职、百姓安居乐业。

甚至盐矿各都充为国有,国富则民强……

这……太理想了……

为什么说太理想了,因为只有官僚自己才知道,他们是为什么站在这里,而在此之前,他们利用着自己的职务,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而不仅如此,若真要这般执行下去,世家的利益又该当如何?

本来设立科举,让泥腿子起家,跟他们有了平起平坐的机会,就已经十分荒唐了,如今竟然还要进一步的削弱他们的权力?

这……怕是疯了。

光是新帝疯了还不够,一向以谨慎小心著称、向来是受他们操纵的李旦,只因为被封了个韩王就也跟着一块儿疯了?

治理国家,光有大军压境的逼迫是不可以的。

文治,以德服人,才是当下人所提倡的。

可方才那翻血腥中带着肃杀美感的天家威严,又让他们有些抵触。

所以最后,还是崔神基站了出来。

他是老油条了。

在武周朝就两不沾,在如今他亦然秉承着这样的做法。

背靠清河崔,他比韦巨源更有底气去维护世家的利益。

若非李渊自称个陇西李氏,他们清河崔才该是天下第一郡望,所以他有一种天然的、他人都远没有的安全感,这是前年传承世家给他带来的底气。

而有了前车之鉴,他话说的也就更为谨慎。

没有任何的浮夸修辞,只是单纯的指出了世家公认中的,李旦那翻描述景象中的‘不合理’之处。

他的矛头指的是李旦而非李唯,他要的不是这个法子被完全驳回,而是执行但又不完全执行。

所以他说,

“韩王殿下所陈方略,确含经国之要。

若得推行无碍,实乃富国裕民、社稷永固之良谟。

然此策虽美,终似画饼充饥,譬如陶元亮笔下之世外桃源,烟霞满纸而终无津渡。

臣闻治国如烹小鲜,当以火候得中为要,今观此议,虽见琅琊玉树之姿,却恐成空中楼阁之象。

诸公位列台阁,皆食君禄久矣,对此镜花水月之策,可有三坟五典可依?”

(避讳李渊的字,唐初在正式场合多称陶渊明为陶元亮或陶潜。

诗词赋创作并相互酬答唱和的过程中可以使用‘渊明’,只是落实到笔头的时候仍需避讳。)


  (https://www.yourxs.cc/chapter/5189662/26027573.html)


1秒记住游人小说网:www.yourxs.cc。手机版阅读网址:m.yourxs.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