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这牌，得摊开了打
苏沐眼神一下子变得贼亮。
“这份给陛下的回话，不能光说咱们盐场多好多重要，不能停。得换个章程，换个写法。”
他没再多解释，径直走到书案边，拿起一张干净的奏疏纸铺开，伸手去够笔架上的毛笔。
笔走龙蛇，标题写得很大：《论凉州盐政革新于巩固边防、清查积弊之关联》。
魏征凑过去一看，开篇果然是“诚惶诚恐”，检讨自己可能“急于求成，未周全考虑民力”，姿态放得很低。
但紧接着，笔锋猛地一转。
奏章里，苏沐详细掰扯，说这新盐场，不光是让老百姓吃上便宜好盐那么简单，它直接关系到边防军费！
凉州地处边陲，军费开销巨大，朝廷拨款杯水车薪。
新盐政搞好了，利润大头可以直接补充军需，打造一支嗷嗷叫的边军，这不比从国库抠那点钱强？
大大减轻朝廷的财政压力，还能提升府兵的装备和士气，这买卖，划算！
写到这儿，苏沐话锋又“不经意”地拐了个弯。
他说，在清查钱、吴、赵三家旧账本的时候，哎呀，发现了一些了不得的线索。
好像，似乎，可能，跟几年前长安城里那桩“龙涎香走私悬案”有点勾连。
旧盐商贪腐成性，跟地方上的各种黑恶势力盘根错节，简直是藏污纳垢的天堂，滋生这种惊天大案，一点都不奇怪。
他“忧心忡忡”地表示，陛下体恤民力，暂停新盐场扩建，用心良苦。
但是吧，客观上，这可能会让某些跟旧案有牵连的“漏网之鱼”找到喘息的机会。
不利于咱们顺藤摸瓜，把背后的黑手连根拔起啊。
最后，他恳请陛下明鉴，凉州的新盐政，绝不仅仅是个经济项目，它是肃清地方吏治、斩断伸向边疆财富黑手、甚至挖出陈年积案的关键一步棋。
停不得，慢不得！
魏征站在旁边，从一开始的皱眉，到中间的若有所思，再到最后，忍不住捻着胡须，低声赞道：“妙啊！苏小子，你这脑子怎么长的？“
“把一道看似打压的圣旨，硬生生让你扭成了陈述利害、暗藏杀机、逼着上面表态的檄文！将计就计，高！”
苏沐放下笔，吹了吹墨迹。
“光说没用，还得有实锤。”
他对百骑司领队下令：“龙涎香这条线，给我往死里挖！“
“在凉州本地，它经过谁的手，流向哪里，相关的票据、人证，一个都不能少！我要看得见摸得着的证据链！”
“是！”领队领命而去。
这份“官方版”奏章，立刻通过八百里加急的驿传系统，火速送往长安。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份更加详尽、更加露骨的密报，也准备好了。
这份密报里，直接点出了那位郡王与龙涎香走私案的可能联系，附上了最新的审讯记录和分析推测。
由最可靠的百骑司死士，通过绝密的地下渠道，再次送往长安城里那个能直接把东西递到李世民眼皮子底下的“中间人”手里。
长安城。
苏沐那份明面上的奏章抵达中书省，果然掀起了不大不小的风浪。
那些跟郡王穿一条裤子，或者早就看苏沐不顺眼的官员，立刻抓住“暂停扩建”的由头大做文章。
批评苏沐年轻气盛，在凉州瞎搞，不顾百姓死活，奏章里更是一派胡言，狡辩脱罪。
而魏征的老部下、老朋友，以及一些保持中立、脑子清醒的大臣，则被奏章里提到的“龙涎香旧案”和“边防军费”吸引了注意力。
他们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觉得这事儿后面水深得很，不能简单定性。
那位郡王府里。
郡王看到奏章的抄件，脸上一丝表情没有，但攥着茶杯的手指关节已经发白。
郡王府里。
那份奏章抄件被郡王捏得变了形，纸张发出“哗啦”的响声。
他脸色发青，呼吸又粗又快，胸口起伏得厉害。
“苏沐…好个苏沐！”
他咬着后槽牙，把抄件狠狠摔在地上，“这是要把刀架在本王脖子上，逼着皇上说话！”
他猛地站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停下来，眼睛里冒着凶光。
“来人！”
一个心腹管事匆匆跑进来：“王爷？”
“去，告诉咱们的人，把苏沐在凉州怎么刮地皮、怎么抢老百姓钱、怎么查抄盐商是想自己发财、怎么想把凉州捏在手里当土皇帝的事儿，都给我传出去！“
“越难听越好！让满长安都知道！把水搅浑了，看皇上怎么信他！”
郡王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狠劲儿。
“还有，中书省和衙门那边，给我盯死了！凉州再送什么东西来，能拦就拦，能拖就拖！不能让他好过！”
管事低头：“是，王爷！”
管事退出去后，郡王一屁股坐回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扶手，眼睛盯着门口，不知道在想什么。
紫宸殿里头，静悄悄的。
李世民坐在御案后头，面前放着一份刚从中书省送来的奏章，正是苏沐那份“官方回话”。
旁边一个老太监弓着腰，又悄无声息地递上一个小小的、封得死死的密报匣子，轻轻放在那份奏章旁边。
另一份，是刚刚通过秘密渠道送达的，来自凉州的加密急报，里面是关于郡王、龙涎香、走私案的惊人指控和初步证据。
李世民先看了官方奏章，眉头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然后，他拆开了那份密报，逐字逐句地看下去。
殿内只剩下细微的呼吸声。
许久，李世民放下密报，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他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投向窗外，深邃难测。
凉州城。
朝廷要求暂停盐场扩建的消息，终究还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大街小巷。
那些刚刚投了钱，或者指望在盐场找份长久活计的商户、工匠和百姓，心里开始打起鼓来。
“咋回事啊？不是说要大干一场吗？怎么说停就停了？”
“朝廷不让搞了？那咱们投进去的钱咋办？”
“我就说嘛，这苏都督太年轻，步子迈太大，容易扯着……”
一时间，议论纷纷，人心浮动。
就在这时，一个跟钱家有点远房亲戚关系、以前靠着钱家作威作福，后来被苏沐打压下去的本地劣绅，觉得机会来了，蹦跶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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