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恩人

一名身着红衫的少女从王帐旁飞奔而出，眼眶通红，跪地一把抱住阿勒娅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鸢儿！”阿勒娅一愣，下一秒也哽咽着蹲下去紧紧抱住了她，“你没事就好，你没事就好……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殿下，奴婢找了您好久……他们都说……都说您可能……”

“胡说八道！”阿勒娅擦了擦她的眼泪，又揉揉自己的鼻子，“我不是好好的吗？你看！我还带了人回来！”

她一把将还未完全适应环境的齐恙拉过来，像献宝似的介绍道：

“这是顾齐，是个中原商人，他救了我，还带我穿过榆关，送我回家！鸢儿你快谢谢他！”

鸢儿看了他一眼，眼神复杂地低头行了一礼：“多谢顾公子……救我家殿下。”

“鸢儿，别只是嘴上谢，要真心的！”阿勒娅小声训斥道，“你别因为他是中原人就看不起他，他一路上对我比你还细心！”

鸢儿小嘴动了动，似想说什么，却最终还是低头不语。

齐恙只是笑了笑，谦逊而温和地拱手：“阿勒娅公主在途中有顾某陪伴，顾某已是三生有幸，何敢居功。”

他的语气温文尔雅，脸上的笑意没有半点骄矜，像极了一个受教良好的绸缎商人。

阿勒娅听了更满意，连连点头：“你看，鸢儿，他是不是很好？”

“……嗯。”

阿勒娅却听不出来，又凑过去小声嘀咕：“她人其实很好的，就是嘴有点硬，放心，不是故意冲你。”

齐恙嘴角微勾，语气一如既往温润：“顾某明白，毕竟我是外人。”

阿勒娅却皱起了小鼻子：“不许这么说，你不是外人！你是我……我的恩人！”

她说到一半，又忽然红了脸，轻咳一声，“总之你是我们贵宾，不许自贬！”

齐恙依旧只是笑，并不答话。

他当然不会当真。

恩人？在这片草原上，一个中原人能活着走出王帐，已经是奇迹，还谈什么贵宾？

“对了，”阿勒娅像是才想起来什么，突然转身，对他说道，“你别以为到了这里就是我家啦。”

“嗯？”

“这只是突厥的外围驻营。”她摆摆手，认真解释，“我们草原游牧，真正的王庭常年随地迁移。现在应当还在北方的查干河一带。”

齐恙心中微动，却没有表现出分毫异样，语气依旧平静：“原来如此。”

“不过这里也很好，奶茶香得不得了！”阿勒娅说着说着就咽了口口水，眼睛亮晶晶的，“晚上这里还会跳舞，你要不要看看？很热闹的！”

“跳舞？”齐恙一怔。

“对呀！”她兴致勃勃，“你别总是那么严肃嘛，中原商人不是也讲究热闹的节令风俗吗？你来我们草原，当然也要看看我们的风情才算完整！”

说着，她突然抓住他的手臂，一本正经地开玩笑，“这是咱们草原的待客之道，你要是拒绝……那可就真的不把我当朋友啦。”

齐恙微怔，那只柔软的小手抓在他臂膀上，他心里一动，不知为何，竟没立刻抽开。

“好。”

他淡淡应了一声。

天色渐晚。

草原的夜来得很快，夕阳尚未完全沉入地平线，火堆便已在营地中一处空地燃起。

胡笛声响，鼓点如风。

突厥的勇士们围着篝火纵情起舞，银饰叮当作响，笑声与歌声混杂在夜色中，仿佛整个草原都在庆祝。

齐恙被安置在靠近火堆前排的一席草毯上，有人送来了奶茶，有人递上肉串，但他只是淡淡道谢，没动几口。

他目光缓缓扫过四周——

火光将众人脸庞照得通红，也将草原族人的神情映得分外清晰：真诚、热烈，却又警惕。

那些坐在外圈的突厥勇士，时不时回头看他一眼，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敌意。

“他们好像都不太喜欢我。”齐恙忽然侧头，低声对身旁的阿勒娅说道。

阿勒娅正咬着奶酪团子吃得起劲，听见他这话，猛一抬头，小嘴一鼓鼓，“才不是呢！”

“他们只是……嗯……还不认识你。”

“等他们知道你救了我，他们就会喜欢你的！”

她说着，又舔了舔奶酪的油渍，“你放心好了，我会帮你解释清楚的。”

齐恙轻笑，语气淡淡：“多谢公主。”

阿勒娅一噎，脸一红：“我说过了，别总叫我‘公主’，太见外了。你叫我阿勒娅就行。”

“阿勒娅。”他如她所愿地唤了一声。

这名字从他口中唤出时，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磁性，阿勒娅听着耳尖一烫，不敢再看他，只好猛灌了一口奶茶压惊。

夜深。

跳舞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欢歌笑语中，阿勒娅却靠在齐恙身边，揉着眼睛打起了瞌睡。

她喝得有些多了，一股奶酒的甜香从她身上弥漫开来，让这片火堆旁的空气都暖了一些。

“顾齐……”她软声呢喃，“你觉得……我是不是……有点不争气啊？”

齐恙一怔：“怎么忽然这样说？”

“我被抓走那么久，也没帮上父汗什么忙，还要你来救我……”她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我其实……很没用对不对？”

齐恙转头看着她，火光中，那双刚才还闪着亮光的眸子，此刻却浮上了点点水雾。

她是真的醉了。

“你很好。”他语气淡淡，却异常坚定。

“真的？”阿勒娅仰起头，目光带着点迷糊，却又异常认真。

“真的。”齐恙点头，“你比许多人都要勇敢，也比许多人……更值得被保护。”

阿勒娅怔怔地看着他，然后轻轻一笑，像个安心入梦的孩子般靠在他肩头，闭上了眼。

齐恙低头，静静地望着她。

那张小脸此刻安宁又柔软，带着草原的风，酒的香，还有……他最不该动摇的一点温度。

他忽然不忍。

他心里那个早已推演无数次的计划，这一刻竟因她一个靠近的动作，而莫名产生了一丝动摇。

她真的信他，信到一无所防。

而他，却是把她推向泥潭的手。

火光映在他眼底，一明一灭，如同草原上的夜风，带着挣扎，也带着决然。

他微微侧头，低声对自己道：

“顾齐不能动摇……齐恙，更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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