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活着，才是正道
话音刚落，厅中一瞬沉寂。
齐恙没吭声，低头继续晃茶，神情一派懒散。
薛时昀却先开了口。
“这件事，不难。”他语气平稳，甚至带着几分淡漠，“我自然有办法让梁城人活下来。”
“哦？”上官妍看了他一眼，语气依旧冷，“说来听听。”
“赈务先缓。”薛时昀道，“先封城，控制出入，稳定局势。随后设关卡，按户分粮，不够的地方由军中周转，先保住兵，再保百姓。”
“兵优先？”上官妍冷笑，“你是说，饿死的只能是百姓？”
薛时昀不答，只是说道：“战乱在即，兵乱不得。”
齐恙听着，终于抬了头，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没说话，但那一眼，已经把话都说完了。
——真是熟悉的法子。
上辈子，战乱爆发，赈灾失败。
城里光死饿的尸体就堆了七层，孩子死了喂狗，老弱直接丢沟里。
留下来的，都是那些有钱能跑、有门路能进军营的。
所谓的“办法”，不过就是让梁城淘汰掉最没用的一批。
只剩下能为他所用的人。
这种生存逻辑，在战场上无可厚非。
但放在一个县城，放在灾民身上——
齐恙心里冷笑。
这算什么办法？
杀人法。
上官妍看透了薛时昀的用意，眼神似冰刃般扫过去：“你这法子，说白了就是弃民保兵？”
薛时昀不为所动，神情淡漠：“乱世用乱法，活着，才是正道。”
“正道？”齐恙突然笑出声，茶杯放在桌面，发出清脆一响。
“薛大人，你眼中的正道，就是看着人饿死？”
屋内气氛瞬间紧绷。
薛时昀不慌不忙，手指轻叩桌面：“齐大人多虑了。我不过是以大局为重，先稳军心，方能保一方安定。”
齐恙目光微冷，“饿死七成百姓，留下三成能干活的，你管这叫安定？”
上官妍眼神一凝，心道齐恙竟看得如此透彻。
薛时昀眉头微皱：“齐大人言重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这世道，能活一个是一个。”
但齐恙已经懒得掩饰，直接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薛时昀：“你这套说辞，我听得多了。什么乱世用乱法，不过是给自己的冷血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薛时昀眼神终于变了，声音寒如冰窖：“齐大人好大的胆子，竟敢如此评判朝廷命官的决策。”
“决策？”齐恙冷笑，“屠城也能叫决策？”
薛时昀猛地一拍桌子，茶水溅出：“你！”
上官妍突然开口：“够了！”
两人同时噤声，齐恙眼中的怒意未减，薛时昀面色阴沉如水。
“两位都是朝廷命官，争执于此有何用？”上官妍声音冷峻，眼神却在二人间游移。
齐恙轻笑一声，重新倚回椅背，脸上挂起那副懒洋洋的神情：“上官大人教训得是。只是有些话，不吐不快。”
薛时昀指尖发白，紧攥茶杯：“齐大人好嘴舌，只怕说得容易，做起来难。”
“做？”齐恙目光微眯，嗓音轻缓，却字字如刀，“薛大人的‘做’，是拿百姓命做赌注，还是拿朝廷威信做筹码？”
薛时昀胸膛剧烈起伏，怒视齐恙：“齐大人好伶牙俐齿，只怕要吃大亏！”
齐恙不紧不慢，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薛大人这是威胁朝廷钦差？”
“齐恙！”上官妍厉声喝止，“你不要太过分！”
齐恙撇撇嘴，倒也不再言语，只是眼中那抹戏谑之色愈发明显。
薛时昀死死盯着齐恙，忽地冷笑一声。
“齐大人既如此关心梁城百姓，想必有良策救济灾民了？”
薛时昀话音一落，厅中气氛再次一冷。
齐恙却忽地笑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眉梢轻挑，语气懒洋洋的，像是刚打了个盹儿醒来。
“良策？”他似笑非笑地开口，“关你何事？”
上官妍皱眉，刚想说话，薛时昀已经站起了身。
“言辞狂妄，日后怕是吃不得兜着走。”
齐恙不理他，只是打了个哈欠。
薛时昀盯着他几眼，眼里那点伪装的笑意早就没了，剩下一脸阴沉。
“嘴硬有用，你早就封侯拜相了。”
他甩袖离席，衣角划过地砖，“就看你能得意几日。”
说完这话，他大步出了厅堂。
他一出来，那名一直候在门口的副官便迎了上来。
“将军——”
“吩咐下去。”薛时昀语气低得发沉，“把齐恙的人脉、动向、过往，全查一遍。”
副官一怔，随即低声应下。
薛时昀转身看了一眼那扇虚掩的门，目光幽冷。
“他碍事了。”
“是。”副官低声道，“那……要不要安排人？”
薛时昀没吭声，只是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记住。”他说，“不要闹大。”
“我不要人知道，是我动的手。”
副官点头：“属下明白。”
薛时昀语气又冷了几分：“找个外头的，刺客、土匪、饿民都行，别露出马脚。”
“是。”
“动手前，先盯着他。”薛时昀冷笑，“看看他这良策，到底是什么。”
“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几天。”
薛时昀那道冷冽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殿内一时只剩下齐恙和上官妍两人。
烛火摇曳，在墙上投下两道长长的影子，仿佛一对对峙的剑客。
上官妍终于开口，声音冷若寒霜：“你好大的胆子。”
齐恙似笑非笑地瞧了她一眼，慢条斯理地端起茶盏，指尖轻轻摩挲着杯沿。
“上官大人何出此言？”
“你明知道薛时昀是什么人，还敢如此言语挑衅。”
上官妍眼神犀利如刀，“那可是薛家将军，手握三千精兵，是陛下亲自钦点的梁城剿匪主将。他要动你一个小小的钦差，不过是翻手之间的事。”
齐恙听罢，忽地笑出了声，笑声中却带着几分讥诮：“怎么，上官大人这是在关心我？”
上官妍冷冷道：“我只是不想看到朝廷派来的钦差死在梁城，到时候我也要担责任。”
“死？”齐恙轻轻放下茶盏，发出清脆一响。
他可不怕死。
他只怕自己死之前，没有报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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