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5章 范贤:因为我不爽!
范贤依旧翻看着那本名册,指尖划过一个个陌生的名字,动作不紧不慢。
“郭大人,应该是第一次主持翻修考院吧?”
他像是随口一问。
郭争的身体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随即又放松下来,脸上的笑容丝毫未变。
“范贤大人说的一点没错。”
“以往这些差事,都是工部在管。”
郭争摇着蒲扇,眼中闪过一丝探寻。
“怎么?可是郭某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
范贤没有直接回答,目光依然停留在纸页上。
“我想也是。”
他轻声说道。
“要是多来几次,这皇宫的金砖和金丝楠,怕是早就被郭大人换完了。”
话音很轻,却像一根针,扎进了棚内安逸的空气里。
郭争心中警铃微作,觉得范贤这话里,明显带着刺。
他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角的肌肉几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范贤大人,这……您怎么能这么说呢?”
“这……”
范贤没理会他的辩解,又问。
“郭大人以前,应该也没有在工部任职过吧?”
郭争感觉自己像是被审问的犯人,只能跟着对方的节奏走。
“范贤大人说的没错。”
“郭某以前,在都察院任职,忝为御史大夫。”
这场谈话的主动权,已然落到了范贤手中。
范贤终于将名册合上,在桌上轻轻磕了磕,将纸页整理整齐。
他一边做着这个动作,一边慢悠悠地说道。
“那就没错了。”
“要不郭大人怎么会不知道,朝廷对这金砖的管理,向来极严,明令禁止流落民间呢?”
郭争听到此话,心中那点不安瞬间被一股老谋深算的自负所取代。
【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
【想拿朝廷的规矩来压我?】
【到底还是年轻了些。】
【以为抓住了我的把柄,想来分一杯羹?】
【想来谋取好处,没事。】
【当想借此拿捏老夫,就是不自量力了。】
【这朝堂里的水,可比你想的深多了。】
【要是老夫没摸透这朝堂上的规矩,敢动这考院?】
郭争心中讥讽,脸上却露出了然的笑容。
“范贤大人,您这就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了。”
范贤眉梢微挑,配合地露出一个请教的神情。
“哦?”
“此规矩,莫非还有别的说法?”
郭争的腰杆挺直了几分,蒲扇也摇得更有力了,一副一切尽在掌握的姿态。
“范贤大人,朝廷律法,确实有严禁金砖流落民间这一条。”
“但这条规矩,写得明明白白,是严禁金砖流落到‘民间’。”
他特意加重了“民间”二字的读音。
“咱们,可是官啊。”
“况且以往,朝中大臣致仕归乡,陛下偶有赏赐金砖以示恩宠的先例。”
“这说明,这金砖,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还是能用的。”
他看着范贤,笑容里带着一丝长辈教导晚辈的宽和。
“再说了,这些都是砖块,又不是酒肉,吃进去就没了。”
“万一将来规矩变了,咱们再给它换回来,不就是了?”
范贤听着郭争这番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言论,脸上的笑意反而更浓了。
他没有反驳,只是伸手提起旁边炉子上温着的小水壶,将其稳稳放在桌上。
郭争见状,连忙要起身。
“范贤大人,使不得,还是我来吧。”
虽然刚刚在言语交锋上占了上风,但郭争可不敢真把范贤当成一个普通后辈。
户部尚书的儿子,监察院提刑司的弟弟,宰相的未来女婿,内帑将来的主人。
哪个身份拎出来,都足够让他小心对待。
“不用。”
范贤淡淡地说道。
下一刻,他随手一扬。
那本刚刚被他整理得无比齐整的名册,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落入了旁边烧得正旺的炭炉之中。
“呼——”
火苗猛地蹿起,瞬间吞噬了纸张的边缘。
郭争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范贤大人,您这是……”
火焰舔舐着纸页,将一个个名字烧成卷曲的灰烬。
郭争的脑子飞速转动,随即,他像是突然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试探着问道。
“这外面……有范贤大人的门生?”
不等范贤回应,他便自顾自地得出了结论,一副“我懂”的表情。
“郭某理解,理解。”
“这也正常,范贤大人初入官场,根基尚浅,是该收几个门生了。”
“这外面的学子,大多身世清白,家境贫寒,确实是最好的人选。”
范贤看着他,只说了两个字。
“没有。”
郭争又是一愣。
“没有?”
“可是看不上?”
他立刻热情地建议道。
“要不,郭某给范贤大人引荐几个?”
“郭某方才也观察半天了,倒也瞅见几个干活卖力,踏踏实实的学子。”
“料想品行应该不差。”
范贤笑了。
“郭大人刚刚不是才说,自己不会读心之术,无法分辨他们谁是真心困顿,谁是假意逢迎吗?”
“怎么这会儿,又能看出谁品行不差了?”
郭争的脸色涨红了一下,有些尴尬。
【这小子,油盐不进?】
他干咳一声。
“这不是……料想吗?”
范贤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声音也冷了下来。
“这么说,郭大人一直都是无端揣测?”
“那郭大人刚刚又是如何信誓旦旦地说,这些学子来此,就是为了投机取巧,就是心术不正之辈?”
郭争还想辩解。
“这,范贤大人……”
范贤根本不给他辩解的机会,声音愈发冰冷。
“郭大人这是以最坏的恶意,来揣测我大庆万千来京赶考的学子啊。”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天下的读书人,会如何看待郭大人,如何看待此次春闱,又会如何看待我大庆朝廷?”
最后一句,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郭争的心上。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他要把这事捅出去?】
【他敢?】
【不,他敢!】
【他是范贤!是诗仙!他的话,天下读书人都信!】
【到时候,士林哗然,群情激愤,陛下为了平息众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这范贤,到底想干什么?】
一瞬间,无数念头在郭争脑中闪过。
【图财?不像。】
【图名?更不像。】
【对了!】
【前些日子,二皇子被陛下打发去江北赈灾】
【这赈灾之事,是福也是祸,只能说好坏参半。】
【办好了,是大功一件】
【搞砸了,那就是大祸一件。】
【可这次,不知为何,要二皇子自筹粮草。】
【这就完全就是祸事了。】
【这摆明了就是要废了二皇子。】
【听说还是范隐提议的。】
【范家兄弟,这是彻底倒向了太子,要帮太子清除异己?】
【可我并非二皇子的人,我只是……有些把柄在他手里。【
【而且此事极为隐秘,范家不可能知道。】
【那他们……】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击中了他。
【难道不是清除异己?】
【范贤是想像二皇子一样,用把柄拿捏自己?】
想到此处,郭争心中反而升起一股荒谬的平静。
他懒得再猜了。
郭争看着范贤那张年轻却深不可测的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范贤大人,有话,不妨直说吧。”
“你到底,想要郭某做什么?”
范贤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疑惑。
他是真的疑惑。
“郭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弄得,好像范某是什么强抢民女的强盗一样?”
“郭大人以为,范某有什么深层意思吗?”
郭争看着他,眼神里的试探愈发浓重。
“不是吗?”
“当然不是。”
范贤答得干脆。
郭争脸上的热情笑容微微一滞,他指了指那火炉中已经蜷缩成灰的纸烬,更加疑惑了。
“那范贤大人此举,是为何?”
范贤脸上露出一抹笑容,那笑容干净又纯粹。
“因为我不爽。”
此言一出,郭争整个人都呆住了。
【不爽?】
【什么意思?】
他脑中飞速旋转,试图解读这两个字背后隐藏的深意。
【难道是因为,他虽然是此次春闱的主持人之一,但我才是主考官。】
【他受制于我,这才不爽?】
【可那个最重要的,糊名抄录的环节,可是由你监督的。】
【那些想在考卷上做手脚的,可都在这个环节,你才是能随意拿捏那些人的。】
【这次春闱,你才是那个获益最大的。】
【你还不爽?】
【我才不爽呢!】
【诗仙怎么了?】
【就因为作了几首诗,就觉得自己真的有资格掌管春闱了?】
【哦。】
【背景够强啊,那没事儿了。】
郭争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瞬间又堆满了热切的笑容,甚至比刚才还要真诚几分。
他陪着笑道。
“不知范贤大人何处不爽?”
“请范贤大人明言,郭某马上更改。”
他姿态放得极低,身体微微前倾。
“是范贤大人想做主考官?”
“没问题,郭某马上上奏,就说自己偶感风寒,精力不济,无力再担任主考官一职。”
“此次春闱,完全由范贤大人主持。”
范贤闻言,笑出了声。
“郭大人这就也是以最大的恶意,来看待范某了。”
“那郭大人可就猜错了。”
“我不爽的地方很多,但里面,可没有这一点。”
郭争依旧保持着谦卑的姿态,蒲扇放在一旁,双手置于膝上,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还是请范贤大人明言,郭某一定改。”
范贤脸上的笑意淡去几分,他伸出一根手指。
“这第一点,就是郭大人翻修考院,以次充好……”
“范贤大人!”
郭争赶忙打断,语气急切。
“郭某说了,此事绝对合乎规矩,郭某可以对天发誓,此次翻修考院,绝对没有一钱银子进入郭某自己的口袋。”
范贤点了点头。
“此次春闱,天下瞩目,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呢,郭大人自然不敢乱伸手。”
他话锋一转。
“那春闱结束之后呢?”
“众人视线转移了呢?”
郭争愣住了。
范贤的声音不紧不慢,却像小锤一样,一下下敲在他的心上。
“郭大人这是借着规矩的漏洞,行侵吞国家资产之实啊。”
“郭大人应该就是我兄长那日在朝堂上说的,还没来得及抓的,专钻规矩空子的那类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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