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 风骨
“这是他最好的结局。”谢沉曜缓缓说出这一句话。
魏昌玉这才真正清醒过来，宋南徽就算活下来了，那也是叛臣，免不了株连九族的罪，但如今宋漱春亲手杀了他，兴许还能救靖安侯府一遭。横竖他今日，必死无疑。
“裴丞的人回来了？”
谢沉曜颔首，只要裴丞的援兵一到，宋南徽就没有退路了，他如今要么杀了卫暄自己登基，要么投降，束手就擒。但只要他不是皇帝的孩子，他就是篡位，他的权利还没到谢沉曜那个地步，所以名不正言不顺，能留具全尸已经不错了。
“和他一起造反的人呢？”
谢沉曜道：“全部以勾连谋反之罪处死，大抵要清洗一大批人。”
他们的目的从来不是宋南徽，是他后面蛰伏着的反臣。
谋士的事就算完全搁置下来了，也从上到下地洗涤了一番，死了一大批人，活下来的都战战兢兢，卫入砚和赶来救驾的裴丞加官进爵，风光一时。
魏昌玉刚刚和谢沉曜回到府里，就抬手给了他一耳光，一路的沉默都体现在着重重的一耳光上。
“少夫人……”
“你为何不和我说？你就是和我通个气儿也好啊！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刀剑无眼，你要是真的死了怎么办！”魏昌玉高声质问道，生死不明在战场上就是被俘，是马革裹尸，是殉国！
她满心的焦躁和愤懑，最后只能一点点地压下去，犹如在烈火之上兜头一盆冰水，她不敢去，她不该去，如果她当初没有压住情绪，如今就是完全不一样的局面了。
“魏昌玉，我说过，我是把整个大魏交给你了。”
她当初死的时候，何不是把整个江山都给了他。
修身治国平天下。
他爱她，是对君王的愚忠，是对妻子的爱重。
魏昌玉难受的辗转难眠，彻夜难安，又硬生生地要撑下来，不过生死不明一个消息就要让她气得差点昏厥过去，可想而知当初谢沉曜亲眼看着她毒发身亡的时候，又是怎样的绝望。
魏昌玉忍不住落下泪来，伸出手拥住他，说：“你死了我怎么办啊？我怎么办啊？你让我怎么活啊——”
她从前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人非她不可，也没觉得没有什么人离开了她就活不下去，包括池柔，包括谢沉曜。她知道人的一生始终是为自己而活的，自己的命运只有自己能裁决。
她遵从自己的心，她要过得更好。
她就算当寡妇也要当个聪慧沉稳，漂漂亮亮的寡妇，她可以做生意，可以有自己的小院子，待在谢家她可以掌管中馈，教好团姐儿，离开谢家她可以开铺子做生意，能养活自己，她是自己的退路。
可她一想到谢沉曜离开以后，她的人生就是一眼就看得到头的。
那不是她想要的生活。
她的心是空的，除了他，谁也添补不上。
不仅仅谢沉曜爱她，她也很爱很爱谢沉曜啊。
她真的想好好的和他过完一生。
“谢沉曜，你要相信我，也要让我心安。”
你要让我心安，要让我知道我做的是值得的。
谢沉曜搂住她，沉声道：“我一直相信你，我相信我的魏昌玉，无所不能。”
即使匿于后宅，他也知道魏昌玉不比世上所有的女人差，无论是但女帝还是当谢夫人，她都很好，她勇敢无畏，她杀伐果断，她是世间第一等的人。
“我知道你苦心筹谋夺嫡，也用心教养孩子，我知道我不在的时候，你安抚池柔，联合卫入砚和朝臣，就算裴丞的援兵没到，你也可以震慑宋南徽，我知道你有远见有谋略，你不是屈居于后宅的小女子，就算当谢夫人，你也闪闪发光，和女帝不一样的光。”
他承认她当女帝的价值，也承认她当谢少夫人的价值，两者在他眼底，都是他爱的人。
女帝没有比谢少夫人伟大，谢少夫人也没有比女帝逊色。
如今隆冬了，马上就是春闱了，朝中自然是要换一拨人了，调任回京的官员也不在少数。魏昌玉抽出空来，让厨子做了拨霞供，专门请了郑夷君一趟。
郑夷君是越来越闲适了，难得魏昌玉肯请她上门，自然承她的情，看着切得薄薄的兔肉，便想起那句“浪涌晴江雪，风翻晚照霞”，不由笑着说：“哟，这隆冬的兔肉可难得着呢，要不是看在谢少夫人的面子上，1我还不一定吃得到呢？”
“那这一回，便吃个够吧。”魏昌玉笑着请她入座，随口问道：“你父亲呢？今年要回京吗？”
郑夷君的父亲郑商，那可是有名的大儒，朝中已经下了好几次诏书了，都被他婉言推拒了。
郑夷君失笑道：“他忙着炼丹修仙呢，想必是不会来了。”
文人墨客嘛，学识达到一定巅峰以后就开始追求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郑夷君虽然是他的女儿，但也没有非要劝服他，随他去了，反正多说无益。
魏昌玉也难得和她这样坐下来说话，难免问起池柔的胎儿，郑夷君也知无不言，说：“胎儿是安稳了，太医说，是个男孩儿呢。”
宋南徽发动的政变被称为“昌元政变”，所波及的党羽数不胜数，一连几日处死了不少人，如今整个京城都期期艾艾的，就算侥幸活下来的世家，行事也不敢太高调，其中大抵最冷清的就是靖安侯府了。
靖安侯府如今真正算得上门庭冷落了，因为宋南徽难逃一死，又因为宋漱春勉强保住了荣华，但如今出嫁的出嫁，病没的病没，处死的处死，就只剩下宋漱春一人了。
不过如今坐在她跟前的还是靖安侯府的姑娘呢，郑夷君也不太敢提及，魏昌玉却主动问起了，“宋漱春呢？她如何了？”
“她想参加今年的科举。”郑夷君说，好似忽然想起什么，就多说了两句，“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先例，她确实和我说过。你知道的，她的学识是有的，肯往正道上走，前途饿不会差，就是因为宋南徽……还有些举棋不定。”
“她清白无辜，又是贤才，有何不能参加的？”魏昌玉道。
她知道郑夷君在担心什么，宋漱春这种人，要是精神正常一点还好，有顾忌的东西和害怕的东西，可她就是一个疯批，什么事干不出来？最重要的是她和宋南徽那桩事，这才让郑夷君有些忌惮，她要是往上爬，掌权了，那可就后患无穷了。
像她这种人，朝中一般不会给她机会。
“靖安侯府要没落了，要是没有她，就倒了。”魏昌玉漫不经心地说。
从前是因为有宋南徽，如今宋南徽死了，靖安侯府才是后继无人了。
好像众人都很容易忽视一点，女儿也是可以撑起一个家族的门庭的。
与其再想着从哪里过继一个旁支过来，还不如乘了女官制度的东风，一路往上走。
郑夷君微微一怔，她看着魏昌玉，最后才问：“你真的不是穿越的吗？”
魏昌玉抬起手里的酒和她碰杯，笑着说：“你已经问过了。”
郑夷君最后离开的时候已经有些微醺了，被小奴搀扶着出去，外面大雪纷飞，扑面而来的冷气，她刚刚走出院子，又想起还有两句话想问一问她。
等她折回去的时候，就看到魏昌玉靠在谢沉曜怀里，脸色俏红，笑着说了什么，谢沉曜细细地听到，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身子，迎着她身上的酒气，低下头细细地吻她。
郑夷君一时有些恍神，已经想不起自己要问魏昌玉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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