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七章 前尘往事

谢沉曜认识魏昌玉那年，她是跟魏宝璋一起来的，那个时候的魏宝璋还是个稍微有些离经叛道但并不出格的公主。

魏昌玉跟在她身边是个乖乖软软的团子，打量着四周，眼底都是好奇。谢沉曜听说过她，听说襄城公主很得陛下的宠爱，但一生不想婚嫁，把自己哥哥的女儿抱过来养了，因为当时的太子子嗣很多，所以并不在意这一个庶女，魏昌玉就被抱养过去了。

魏宝璋不会养孩子，但给魏昌玉的都是最好的，什么衣裳首饰，有些东宫还没拿到的东西  总是最先入了公主府，魏昌玉其实是被溺爱大的。

这样的女人养孩子，什么都要最好的，于是魏宝璋带着魏昌玉找到了卫首辅，那个时候谢沉曜就是他的门生，他看到魏昌玉，也只是匆匆扫她一眼。

卫首辅是不收女学生的，毕竟那里都是一群少年，混进去一个女儿家不像话，但耐不过魏宝璋实在受宠，软硬皆施，倒也让卫首辅把魏昌玉收下来了。

她刚刚过来的时候，谢沉腰就带着她，他喊卫首辅老师，魏昌玉也跟着喊老师；他骑马射箭，魏昌玉也慢吞吞地爬上马；总是写沉曜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偶尔还要挨一顿欺负。但谢沉曜不敢太过，他怕魏昌玉回去告状，他要有跪祠堂了。

他们是青梅竹马的情意，一直到魏宝璋发动政变之前都很好，魏宝璋知道很难护住魏昌玉，于是把她送回宫。那个时候的局势已经变化了，魏宝璋也已经不是那个扬名天下的襄城长公主了，她是一个冷漠孑然的政客。

卫首辅和她走到了对立的局面。

那场政变以魏宝璋的失败告终，魏昌玉也受到了牵连，被打入冷宫。

谢沉曜曾想过，如果魏宝璋的政变能够成功，那局面肯定会不一样了。魏昌玉或许能够成为整个大魏最尊贵的女人，甚至能够成为唯一的储君，她依旧受着最好的教育，享受着天下第一等的贡品，她在魏宝璋给她的穷奢极欲的爱里长大，可以成为她想成为的任何人。

她有钱、有权、有爱，她什么都不缺。

可她最后还是被打入冷宫，活得谨小慎微，还要看宫女的脸色。

谢沉曜入宫的时候路过那里很多次，但他一刻都不可以停留。宫里人多眼杂，他的每一个举动都会引起怀疑。

如果不是卫首辅出面保全魏昌玉，她可能连一条命都留不下来。

人生在世，总是有遗憾的。

他只能在年宴的时候，偷偷去看魏昌玉一眼，可他只能看到魏昌玉躺在雪地里，用冻僵的手一捧捧地把雪塞进嘴里，艰难地吞咽。

她说：“谢谢你，但是以后，你不要再来了。”

后来她从冷宫出来，她也没有觉得过得很苦，没有觉得自己是不幸的，更没觉得不公。她没有谦辞，她只是沉下心来做事，她要过得更好，这世上没人能阻碍她。

他那样孤绝地爱着她，怕她嫁人之后过得不好，所以暗中帮忙扶持裴丞，平衡她的势力；可他又怕她过得太好，怕看到他们琴瑟和鸣，相敬如宾，于是安排了章毓儿。

他出口的都是讥嘲和冷言冷语，好像见不得她好过，但开口之后就觉得后悔。

才最后才发现，那是不甘心，是爱而不得的遗憾，直到她死去的时候，他还沉溺在这种痛苦当中。

他好想质问她，这么多年，是不是说放下就可以放下，是不是说不爱就不爱了？

是不是沦陷在痛苦当中的，只有他一人？

他好像质问她，可自尊和骄傲不允许他低头，不允许他插手，魏昌玉的存在始终是横在他心头的一根刺，他拔不出来。

直到魏昌玉死的那一刻，他才知道那些自尊和骄傲没有一点用处，只有在午夜梦回，泪流满面的时候，他才会想起魏昌玉。

他对不住她。

后来他遇见了郑夷君，她比魏昌玉更大胆，更放得开，也更古灵精怪，他尝试着去喜欢她，他以为就算没有那样轰轰烈烈的喜欢，他也可以娶一个相敬如宾，门当户对的妻子。魏昌玉死了，可他还要往前走，他还有很好的一生。

他这样劝告自己，警告自己，最后才发现把别人当替身有多无能，他的心掀不起一丝波澜。

他看着形形色色的女子，谢太太也一直操心他的婚事，自父亲离世后，他很少忤逆母亲。

可面对谢太太的指责，他只能无力地说：“我不喜欢。”

为了完成魏昌玉的遗愿，在知晓郑夷君的抱负之后，扶持她入朝，让魏昌玉泉下有知，能够得偿所愿。

但直到认出宋明善就是魏昌玉的那一刻，他都是震惊又不可置信的，更多的是惶恐，她好像什么也不要了一样要离开，要逃离。

有的爱对一个人来说是梦寐以求，有的爱是累赘，是负担。

他收起了那些尖锐的刺，在能够陪魏昌玉的这些日子里，不要让她觉得累赘和害怕。

谢沉曜醒的时候魏昌玉还在睡梦中，他深深地看了她几眼，替她掖好被角刚要起身，就被她握住了手腕，谢沉曜一怔。

魏昌玉道：“你要去上朝了？”

谢沉曜愣住了，可魏昌玉的手是温热的，攥着他，温度传递过来，他说：“时辰差不多了，天气冷，你再睡一会儿。”

魏昌玉却睁开眼，道：“我想带着团姐儿进宫看一看池柔，我和你一起去吧。”

谢沉曜一愣，说：“现在还太早了……”

“她主理六宫，这个时候已经起了。”魏昌玉说，她毕竟是皇宫里长大的，这里规矩还是知道的。

但看着谢沉曜愣神，她笑着问：“怎么了？今早就看你有些不对劲。”

“你在我身边的时候，就分不清做梦和现实了。”

魏昌玉撑着手直起身子，在他唇角落下一个缠绵悱恻的吻，问：“现在呢，分得清了吗？”

谢沉曜低低地笑开，夫妇二人又一同洗漱收拾，最后才上了同一辆马车，魏昌玉逗弄着团姐儿，很期待和池柔的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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