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卫少奶奶善妒

池柔的帖子送过来的时候，卫入砚正在和宋明善用晚膳，既然是池柔的帖子，谢沉曜多半会过去的，宋明善觉得简直得来全不费工夫，她正想见谢沉曜一面，但还是问问卫入砚的意思。

卫入砚敛目，从容地夹菜，道：“卫家不怎么与池家来往，帖子也不知道怎么下过来的。”

宋明善顿了顿，道：“你与池大人同朝为官，她如今风头正盛，你不去会不会不太好……”

“她也不过就是魏昌玉的一条狗而已。”卫入砚面无表情地道。

忘了这一茬了，卫入砚不喜欢魏昌玉，自然也不喜欢池柔，甚至厌恶，卫入砚大抵也不知道池柔喜欢自己，所以以为池柔给他下帖子，也只是礼貌性地，甚至是嘲讽地。

反应过来的宋明善又开始忖度别的法子，道：“既然是池大人下帖子，四姐姐和五姐姐多半也会过去，我许久未和她们说话，有些想她们了。”

卫入砚下意识地道：“卫家又没有拘着不让你回去，你大可常常回家看她们。”

宋明善顿时噤声了，卫入砚似乎也察觉到自己语气有些过于强硬了，毕竟一碰到魏昌玉和相关的人，他就止不住地烦躁，有些控制不住情绪。

随即捻了一筷子翡翠排骨给她，声气也轻缓了一些，道：“不过听说你闺中就爱游园走动，最近京城的宴会少了，应当许久没去了吧？”

宋明善也没明着表示自己非去不可，道：“我也还好，寻常也可以和丫鬟们做做绣活打发时间。”

卫入砚捻菜的手微微一顿，反倒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毕竟再有恩怨也是他们卫家和魏昌玉、池柔的，实在和宋明善没什么干系，宋明善无法感同身受也属常，他没必要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她。

可宋明善还是装模作样地推却了两句，道：“你既然不愿与池家相交，我也该表明立场才对，宴会以后有的是。”

卫入砚失笑道：“一个宴会而已，还有什么立场，什么时候办？”

“就在三日后。”

卫入砚似乎想了想，道：“我那日吏部有事，等散了去接你。”

宋明善腼腆地笑着道：“谢谢夫君。”

他似乎微微一怔，眸色深了几分，最后也没有说话。

宋明善还沉浸在马上就能见到谢沉曜的喜悦里，根本没觉得自己的称呼有什么问题，也没注意到卫入砚的神色，只要办妥了官籍，后续的一切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大事，她很快就可以离开了。

用过早膳卫入砚就去上朝了。

接下来的两日他都没怎么出现，宋明善也乐得清闲，但是她既然假死就没想过要带兰舟和伶俜这几个丫鬟走，毕竟太招摇了，这两个丫鬟性子不同，可无论出于什么目的，对她是极为忠诚的，她已经开始盘算着给她们打点东西了。

这几日也连着在屋子里盘账，开始考虑日后的生活。她从前问过自己，如果她没有生在皇家，会是什么样子的。

她不用生在什么权贵之家，只要父母开明，对她有几分疼爱，多给她几分选择权，可以摇桂花下来做桂花糕，提着篮子去挖爽口的野菜，拿着蒲扇坐在屋子里轻轻地打，一豆烛火摇曳，大魏这么大，山川湖泊，千万疆域，她走到哪儿就算哪儿。

好像从前梦寐以求的生活都在像她招手。

宋明善做梦都能笑醒。

正盘算着呢，她眼底心底都是笑意，眉眼弯弯，横波盈盈，因为一整日在屋子里，发髻也是一根簪子松松挽就，天色渐晚，身上好似罩了一层薄纱，朦朦胧胧地，多了几分闲适的疏懒。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卫入砚进来，脱下了被雨水淋湿的外袍，不经意地问她。

她抬起头看过去，心想，当然是想着怎么“死”啦。

不过只是顿了一下，就很快反应过来，说：“再看嫁妆单子，厚厚地一摞钱，能不开心吗？”

随即看了窗外一眼，朝他走过去，帮着脱下衣裳，问：“下雨了吗？淋到了没有，我让人熬完姜汤给你去去寒。”

“这么财迷？我们卫家又不是养不起你。”又看向她，道：“今日下衙得早，这雨又来得急，淋湿了肩膀。姜汤就不用了，我先去沐浴。”

说罢就抽身往插屏后面去，虽然他这样说，宋明善还是让丫鬟备好干净衣裳，又去熬了热汤来。

其实她看得出来，卫入砚是真心要和她过日子的，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带着戒备与疏离，但他已经尽量好声好气地对她了。在这种时候，他并不想多添麻烦。

如果是单纯的陌生人，只有利益、或者利益上多加一点点爱情，她会很满意这样的婚姻。不至于太浓烈，也没有只是算计，她喜欢这样的分寸。

但卫入砚和她不同，她杀了卫入砚的姐姐，把他活生生地一脚踩进泥潭里，让他现在还备受指摘，卫入砚恨她恨得要死，满腔的怨愤就是化为火也可以将她烧得一干二净。

她永远无法对他放下戒心。

所以只能选择逃离。

卫入砚出来的时候姜汤也刚刚熬好，窗外雨打芭蕉，淅淅沥沥地，水珠从屋檐落到台阶上，声音舒缓，很好听。只是雨天湿闷热，宋明善虽然穿得清凉，料子也是轻便的料子，但还是拿着团扇在打。

见他出来了，宋明善就喊他过来喝姜汤，卫入砚显然有些不情愿，但端都端上来了，也没拒绝也没喝，就放在案上。

“我们在院子里种棵桃树吧，听说你闺中院子里也有一颗桃树。”卫入砚道。

宋明善一副丝毫没有想要离开，要长长久久和他过下去的样子，接过话茬说：“好啊，我们在墙角搭个葡萄架子吧，夏日里可以在下面乘凉，还可以种些葡萄。不过要选甜一些的，我不爱吃酸的。”

“好，我回头吩咐人下去收拾。”

宋明善又催他一遍喝姜汤，再放一会儿要凉了，卫入砚极不情愿地端起姜汤，又偷偷觎宋明善再看什么，她倒也不避讳，只说在看戒酒词。

先生写戒酒词：杯汝来前，老子今朝，点检形骸。甚长年抱渴，咽如焦釜，于今喜睡，气似奔雷。汝说刘伶，古今达者，醉后何妨死便埋。浑如此，叹汝於知已，真少恩哉……

可得知故友来了，忍不住贪杯，又写破戒词：杯汝知乎，酒泉罢侯，鸱夷乞骸。更高阳入谒，都称齑臼，杜康初筮，正得云雷。细数从前，不堪余恨，岁月都将麹蘖埋。君诗好，似提壶却劝……

宋明善觉得有趣，便递给他看，毕竟他怎么说也是艳绝京城的公子，当年状元游街过的，扫两行便了然了，笑着道：“这句写得好，借今宵一醉，为故人来。这样说来，我还藏了一坛子将军酿……”

“等故人来了再喝你的将军酿，先把姜汤喝了。”宋明善道，说罢便去梳洗了，只有卫入砚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的背影上。

宋明善没有他想象中的不堪，这么婚事似乎也没有想象中的讨厌，甚至要好上很多，宋明善对他甚至是百依百顺的，但并没有让他觉得谄媚。她好似待什么人都热情，又待什么人都淡薄，有些世俗的欲和望，也有少见得拎得清。

但卫入砚知道，他并不排斥这个小娘子。

甚至要多一点喜欢，这样的婚姻好像没有想象中无聊。

他当初只是觉得，横竖他都是要娶一个妻子的，娶谁都无所谓，只要母亲喜欢就好了。虽然他不喜欢这个妻子，但情面上过得去就行，他尽量尊重她，他们平淡如水地过日子就好了。

只是如今，好像原来寡淡的生活也开始有了滋味，除了应付母亲，他甚至会额外考虑她的感受，问宋家的下人，原来在闺中她有什么喜欢的、看重的，过一段时间便让她回去和宋家人说说话，甚至说话做事也会站在她的角度考虑了……

可他觉得，这样的日子没什么不好的。

就算她心底喜欢的是裴少雍，可裴少雍有什么好喜欢的？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杂碎罢了，不见得有什么本事，读书没天赋，做官也没出息。

有什么好喜欢的？

卫入砚将姜汤一饮而尽，刺鼻的苦姜味让他稍稍攒眉，可他的目光却落在宋明善拿着的那卷词书上，看了一眼又一眼。

池柔作宴那天，卫入砚早早地就出门了，留了话说忙完去池府接她的，宋明善也应下了。

在府里用过早膳，宋明善并不急着去，慢吞吞地梳洗打扮，因为谢沉曜也是大忙人，不会去太早的，要去也是时辰差不多了才到。她要是去早了，也就是被那些太太少奶奶拉着说话罢了。

什么私房话，孩子呀，婆母夫君，宋明善也插不上什么话。而且池柔下帖子那天，卫入砚就把元东给打发了，刚刚进门就收拾了婆母送来的两个通房丫鬟，宋明善在世家圈儿里的名声不会太好听的。

怎么也要扣上个“善妒”、“自个儿不能生也不让别人生”的帽子。

不过宋明善浑然不在意，要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做这些就没意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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