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翠娘
正因为他们是夫妻,外人都不好插手他们之间的事,毕竟一个闪失,就弄得两面不是人!
宋明善又对翠娘道:“如今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继续忍受;要么与他和离,断个干净,把他送到官府。但无论你和离与否,卫家的铺子你都不能待下去了。”
翠娘慎慎地看着宋明善,哭嚎道:“少夫人!奴婢不能没了这份生意啊,求您饶我一次,我与盼儿相依为命,要是当不成这个掌柜,就是要了奴婢的命啊……”
“那他呢?”宋明善看向田海。
田海也明白宋明善话里的意思了,要是没了翠娘这棵摇钱树,他哪还有闲钱使!立即挣扎起来,到:“少夫人!再给小的一次机会,小的之前莽撞了,以后一定改过自新,好好对翠娘!”
几个侍卫死死地把田海按住了,宋明善看向翠娘,又问:“这样选择的机会只有一次。”
“奴婢,奴婢一定与田海断干净!”
宋明善递了个眼神,兰舟就命人把田海送去官府,宋明善又道:“起来吧,收整收整,闹成这样,这铺子里的掌柜你是不能当了。”
翠娘只顾着抹眼泪,心底又惶恐又无助,但也不能再吵嚷惹得这位少夫人心烦。宋明善把她扶起来,打理了衣襟衣裳,问:“盼儿今年多大了?”
翠娘抹着眼泪道:“已经快九岁了,念了两年没钱了,又被送回来了,只能帮着我打打下手。”
宋明善安抚道:“此后她念书的钱,卫家帮忙出了。你要记着,女帝在世时,就颁布过允许女子读书习字的政令,私塾收钱也要比男子少。你是卫家出来的,你应该知道女子读书习字是好事儿,他们说大家闺秀,知书达理,琴棋书画,哪一样不是与念书有干系的?”
“男子可以科举,可以做官,那还不是因为他们有读书的本事。世道阻我们,可该给的自尊要自己给自己。”
她并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话,周遭的人多多少少听到了,她听到了女子细细碎碎地赞许,也有一声男子啐的“放你娘的屁”。
宋明善都没有在意,她把翠娘扶进了铺子里,让丫鬟去买些伤药来,道:“我说得不错,这间铺子里你不能再待了,我在琅琊有个好友,她近年要开女学,我写一封信给你,你到琅琊去找她,她会给你安排差事,盼儿也有个好去处。”
原来宋明善是为她打算过的,田海就算放出来了,可还是会无休止地纠缠她,但她只要带着盼儿走了,田海找不到她,自然就没法子拿她发泄了!
宋明善又道:“她是个仗义有主见的姑娘,虽说话刻薄了些,但不会苛待你的。就是可怜了你娘在京城,见面就不如现在方便了。”
翠娘哭着跪下来,不停地磕头,道:“少夫人能为奴婢如此考虑,奴婢已经感恩戴德了!奴婢这样下贱的人,何德何能,能让少夫人仅一面之缘就倾心相待!”
就在翠娘磕头的档口,丫鬟也把伤药买进来了,宋明善扶着她坐下,让丫鬟帮她上药,道:“我只是见不得你女儿受苦,我不过给了你一个方便,日后要如何过日子,还是要看你自己。”
卫入砚从头至尾都没插一句话,只是在回府上马车的时候扶了宋明善一把,道:“卫少夫人今日好威风。”
宋明善知道他在揶揄,冷哼一声,卫人砚又问:“你在琅琊还有要办女学的好友?”
提起王照水,宋明善道:“她是王家的嫡女,王夫子很疼这个孙女,她甚至比她的几个哥哥都要出息。是近来才想要办女学的,问我能不能给她推荐几位女官,宫里的教养自然和外面的不一样的。”
宋明善这才觉得,越是上流人家,清流人士,越注重女儿的涵养,更不会有女儿就是赔钱货的想法,王家甚至是把女儿和儿子看作一样的。所以王照水一个没出阁的女儿要办女学,王家也没有阻拦,甚至是支持的。
眼皮子越浅的人才会说出女人不用读书这种话。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女人在这个世道极其艰难,极其不平等,只有位高权重的人里有女性,统治者是女性,才能从一定程度上说服子民,让他们接受女人和男人一样。
她们并没有比男人差。
聪明的头脑,出挑的手段,掌家的本事,她们的贡献是一直被忽略的。
而评定一个女人的标准是:她很好嫁人。
这让宋明善觉得很不可置信。
毕竟她有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姑姑——大长公主魏宝璋。
她曾是整个王朝最尊贵的女人,皇祖父最疼爱的女儿,她是嫡幺女,封号襄城,皇祖父甚至称她为“女太子”,带她出征办事,召见文武百官。
魏昌玉是长在她身边的,魏宝璋不仅擅长马球,骑射也是一绝,她的文采斐然,常常念叨,“须知少年凌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可怜无定河边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可魏昌玉夸赞她,她也只推脱旧友所作,并非她的手笔。可魏昌玉从未见过她口中的那位旧友。
她那样耀眼,那样炙热,她悯恤女性,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悲悯,她丝毫不把世俗礼教放在眼里,她轻视皇权,甚至想推翻皇权。
可她还是死在了皇权之下。
她至死都只有一个愿望,她要给天下女子一个太平,属于她们的太平。
“我是皇女,我是踩着她们的尸骨血肉享受奢靡的既得利益者,我是剥削她们的资本家,我是发布政令制定法则的统治者群体,我不为她们着想谁为她们着想,大字不识的农妇吗?十来岁就被卖去当童养媳的小女孩吗?一边被家暴一边说他是为我好的女人吗?只有我可以。”
“我只有站在最上面,她们才可以做自己。”
姑姑所说的很多词句她都听不懂,可这是让姑姑奋斗了一生的目标。
宋明善沉湎在对姑姑的回忆里,好像要溺进去,她有时候无法感知姑姑的痛苦,她没有见过姑姑口中“男女平等”的世界,她像盲人摸象一样去探知,要给姑姑一个这样的世界。
可姑姑早已经死在政变里了。
卫入砚看着宋明善,许久才道:“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何处不一样?”
卫入砚也说不出来,只是定定地瞧着她,半响才被马夫催促,“公子,少夫人,到了。”
宋明善也没有和他啰嗦,掀开帘子就下去了。
回府后宋明善当即给王照水送了信去,又让人排好翠娘母女,这才腾出空来想什么时候和卫入砚和离。
是的,和离。这始终是她的目的,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和卫入砚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但正常地和离显然不行,毕竟她们是皇帝赐婚,而卫入砚休妻,她必须符合七出,不顺父母;无子,即妻子不生小孩 ;淫,即指妻子与人通奸;妒忌,妒忌别的妾侍;恶疾,指妻子患有严重传染性疾病;多言,指妻子多言多语,离间了夫家的亲属关系;窃盗,指妻子擅自动用家庭财产。
无子倒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但无子也要等三年,时间太长了,宋明善等不起。妒忌好像在其中还算能接受?
就是不知道卫入砚能不能有这个胆量休掉她了。毕竟赐婚,又不是说休就休的,如果是她丧夫的话,那她岂不是寡妇要在卫家守一辈子?
卫入砚显然不能死。
卫入砚不能死,那她死行了吧?
宋明善心中已经有了对策。只要她符合第五条,染上恶疾,最后“石药无医”就可以脱身了,到时只要有了官籍和通关文牒,大魏的江山任她行。
到时候没了她,如果池柔真的喜欢卫入砚的话,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祝福池柔,卫入砚虽然戾气重了些,但心思并不坏,她不是不能接受。
虽然她打心底觉得卫入砚配不上池柔。
宋明善躺在榻上,把玩着白玉菩提的手持,心底盘算着到时候到底该怎么“死”?
可烛火摇曳了一下,卫入砚打帘进来,端着一盏豆蔻熟水,浇了少许的冰,招呼她起来用,说:“我见你在宋家也没用什么,夏夜里热,别贪凉,少用一些。”
宋明善见他起来了,起身坐在榻上,接过了他递过来的熟水,用瓷盏晃了晃,道:“今天人多,又入夏了,也用不下什么。”
卫入砚接过兰舟手中的扇子替她打着风,道:“你怕热?”
宋明善小小地喝了一口,搅弄着碗里晶莹剔透的冰块,用玉勺捣成碎冰,道:“也还好,就是出汗了就有一股子汗味儿。”
卫入砚打扇子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地、缓缓地侧首闻了闻肩胛骨,喉头滚了滚,说:“你先用,我去书房看看文书。”
宋明善也没在意,颔首,卫入砚刚刚抬脚出去,就让小厮备水沐浴。
厢房里热水来得很快,因为夏夜里热,所以水温匀得适中,并不算热。卫入砚褪去衣裳鞋袜,进入水里,他沐浴是不习惯别人伺候的。
皂荚往身上抹去,一双轻柔的手却搭在了他的肩头,卫入砚微微一怔,喉头稍稍一滚,一时不知道该不该推开。
热气浮上来,萦绕在卫入砚赤露的上半身,覆在眼底,湿漉漉地,好像拢了一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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