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生辰
这就是她对卫入砚最后的记忆了。
因为当天她就毒发身亡了。
最后卫入砚如何平平安安地走出皇宫的她也不知道，但如果她没猜错，多半都是谢沉曜捞的人，毕竟是自己老师的孩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老死深宫。
卫入砚应该恨毒了她，但是她不在乎。歇了一会儿，兰舟就带着人送上了饭菜。
过几日就要去见卫太太了，伶俜在给她挑衣裳首饰。
宋明善颔首，支着额头应下来。
过了小半旬，宋明善准备去卫家了，但靖安侯府也极热闹，赶上了二春的生辰，虽没有大办，可还是为姐妹两个办了个小宴，宋明善要去卫家，先差人说过了，就没有过去陪她们说话。
女帝的死已经渐渐平息，大魏又恢复了平静，过了新年，太太已经开始着手两个姑娘的婚事了。
女儿家的婚事要耽搁很久，定了亲拖个一两年也是有的。
如今已经开春了，胭脂色的百迭裙衬得她皮肤极白，发上累着金丝八宝攒珠钗，银镀金嵌宝福禄簪，薄薄地一层脂粉，晕得她唇红齿白，气色极好。
宋明善的漂亮是极其惹人怜惜的破碎感，如立在风雪里脆弱的海棠，横波流转，蹙破远山。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宋时莺确实很像。
在极其孱弱下才呈现出的，惊心动魄的美。
到了卫府，兰舟扶她下了马车，气派巍峨的府邸，象征着百年世家的威严，宋明善倒有种故地重游的感觉，上次来卫家，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由仆从引进去，却连正堂都没进，让宋明善等在了耳房，又陆续送来茶点，只说太太有事儿，请姑娘等上一等。
宋明善倒不大在意，就卫太太这个态度，这婚事能不能成还是个问题呢。卫太太态度对她越恶劣，对宋家就有多强硬，若是换个人家，还未必有卫太太这般硬气呢。
见宋明善无动于衷，兰舟颇为愤懑，道：“这卫家待人就是这个礼数？明摆着羞辱人嘛，若是放在裴家，裴小少……”
兰舟实在想不通姑娘怎么忽然就对裴公子淡了，嫁进裴家，裴太太看不惯她，可裴小少爷疼她啊，碍着裴公子的面儿，裴太太也不会太为难吧？这卫家有什么好，婆母看不惯，夫君也不上心，吃了委屈也没处诉苦。
宋明善不动声色地打断她，道：“好了，什么裴少爷，这可是在卫家。”
兰舟也是见周遭没什么人才敢这么说，她胆子大，为人也泼辣，宋明善还是挺喜欢她的。
就这样等了半响，丫鬟又进来将她引去整堂，卫太太已经在里面等着了，和记忆里的模样重叠，只是耳侧生了几缕华发，模样也不比从前了。
短短两年，卫太太好似年老了许多。
而卫太太也根本想不到，卫家所有的苦难，都是眼前这个瞧着弱不禁风的少女带来的。
“太太。”宋明善行了个礼，模样乖巧，卫太太带着审视、推敲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颔首让她起身。
宋明善在下首坐下，顺势捋好了裙摆，层层叠叠的西府海棠落在绣花鞋上，宋明善抬起眼，直视着卫太太，道：“太太今日请我来，不仅仅只是吃茶吧？”
卫太太看着她，道：“听说你是个庶女，你生母也是个商贾女儿出生，你也是在她身边养大的？”
宋明善丝毫没有觉得羞愧或是低贱，道：“是，姨娘出自琅琊姚家，母亲宽容大度，许我跟在姨娘身侧教养。”
卫太太似乎想要给她施压，所以整个正堂除了她们无一人敢说话，安静得落针可闻，可宋明善从容不迫地看着她，两人无形间对峙，拉锯。
卫太太心下冷笑，不仅看不起她，也看不起宋家，道：“我知道你们宋家都是一窝子什么人了，你也该晓得你的身份还有你从前做出来的事儿。”
宋明善也不轻不重地抵回去，“太太这番话应当到宋家去说，去同我祖母说。若是说通了，时莺姐姐欢欢喜喜地嫁过来，若是说不通，太太大可退了这门亲事。可您放着这两条路不走，反倒来为难我一个小女子，实在犯不上。”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卫家要是当真不想娶，她还不想嫁了，把她叫过来羞辱一番又是怎么回事？
“你！好利的一张嘴！”卫太太指着她道。
宋明善却有些无所谓，她对给不给卫太太留下好印象没有半分兴趣，卫太太要是知道她是魏昌玉，大抵把她千刀万剐都泄不了她的心头之恨。
宋明善却道：“我不过是家中养着的女儿罢了，凡事都听长辈的安排。纵容我听了太太的话，哭着求着不要将我嫁过来，她们又能听进去几分？太太觉得我低贱，高攀卫公子，嫁过来辱没了您，可我何其无辜？”
“不是我瞧不起你，是你嫁过来，整个帝京都要瞧不起我们卫家！”
宋明善冷笑一声，您也不掂量掂量您儿子现在整个帝京无人敢嫁了，不想要命了，嫁给女帝的男人。
晦气。
“母亲。”门外传来男子冷清的声音，似有些不悦，攒眉扫过宋明善，道：“您把她喊过来做什么？”
宋明善回首去看，立在门外的恰恰是卫入砚，他的眉眼坚毅，轮廓分明，褪去少年的青涩，撑起这身衣裳的是一腔倨傲，他道：“让她回去吧。”
“倘若宋家当真要把她嫁过来，我总要见见我未来的儿媳吧。”
“那母亲会让她嫁进来吗？”
卫太太没有说话，卫入砚道：“既然不会，那没必要为难她。”
卫太太不赞同地看着他，卫入砚知道她是要把对宋家的怨气撒在宋明善身上，直径对宋明善道：“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宋明善等这句话等了很久了，连忙告退，正眼都不看卫太太一下，就带着丫鬟出去了。身后那对母子如何争吵，如何商榷，和她没有半分干系了。
伶俜不由道：“这卫太太看着真凶啊。”
宋明善说：“管她呢，日后和我们没有什么相干了。”说完就上了马车，让小厮驾车去集市，挑几家铺子问问如今绸缎的行价。
照例是兰舟下车去问价格，宋明善等在马车上，等兰舟了解了报价又禀告给她，整个商讨的过程宋明善都等在马车上听着。
兰舟泼辣，说话又厉害，能砍下来的价格也已经是最低价了。
这样几番下来，宋明善心里也有了底，让兰舟回来，就要回府，却觉着一直有人盯着她这边瞧。
宋明善狐疑地回头看过去，只见一个靛青色衣裳的妇人诧异地看着她，目光复杂又凶狠，好像存了一口恶气。宋明善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裴太太，她怎么在这里……”兰舟嘀咕道。
裴太太？裴少雍的母亲？那……好像有些情有可原了，宋明善猛地放下帘子，催促小厮驾车走，道：“我们早些回去，她们两个的生辰，总要去送一趟礼的。”
虽然姐妹两人的生辰，但宋漱春性情好，不大会计较，宋催春就不一样了，不知道要怎么说她。
兰舟也叹了一口气，说：“姑娘，卫太太那模样好像会吃人，瞧着怪渗人的，要不我们去求求裴小少爷，他不会眼睁睁看着你嫁给一个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宋明善就不想听了，嗤笑道：“卫太太会吃人，裴太太就不会么？这京城的太太，哪个是含糊好对付的？”
兰舟也不敢说太过，还是依着宋明善的，便扯开了话题，又说到了丝绸生意。
就这样回了宋府，宋明善衣裳都没换，让伶俜赶着把礼物从院中拿来，就去赴二春的小宴了。
宴会办得小，就请了些和宋漱春，宋催春关系好的姑娘来，宋明善把礼物递给宋催春的丫鬟，就被宋漱春招过去小亭子里说话了。
宋催春喜欢被姑娘们捧着，莺莺燕燕地围着绕着说话，宋漱春显然是被吵到了，坐在小亭子里吃茶，宋漱春拉着她坐到身侧，笑着问：“怎么样？卫太太如何？”
宋明善道：“好姐姐，你就别打趣我了，我什么出身，她总归瞧不上我就是了。”
“你也是靖安侯府的姑娘，祖母和母亲这两日已经在琢磨将你抬嫡的事儿了。虽说我们自家姐妹不计较这些，可明面上，还是要好听些。”
宋明善摇摇头，“卫太太不见得是好说话的，这遭到底是宋家做的不妥当。”
宋漱春眼底挟了一抹讽，不知道看不起谁，道：“她是不好说话，可你若是不嫁过去，旁人也不敢嫁女儿过去。卫家的处境你是晓得的。”
“不说这些了，时莺姐姐呢？没过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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