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两个世纪的五分钟
鲁夏念到这,抬起头望着我,脸上毫无血色。
我揉搓着自己僵硬的面孔,颓然地问道:“然后呢……然后湛连是不是……”
其实听到这里,我已经猜到结果了。面对攻上来的联军,湛连的结局只有一个,可我还是抱有一线希望问上一句,因为我不想面对这样残忍的事实。
我捧着自己的脸有些身心疲惫,想起那些老兵的音容笑貌,心里感到一阵阵酸痛。时光荏苒,转眼间已经过去六十年了,可是那份牵挂和惦念没有因为无情的岁月而消逝,反而让我更深地沉湎其中。
在冥思中,我忽然听到鲁夏的呻吟,抬头一看,见鲁夏的鼻子不断涌出鲜血,像水泵压出来的水一样夸张,我慌慌忙忙地去找急救箱,边翻柜子边说:“你小子可不能这么吓唬我。”
鲁夏仰着头,捏住鼻子喃喃地说道:“最近挺邪乎,你也别翻箱倒柜了,给我拿卷手纸就行。”
我将信将疑地递给他一盒面巾纸:“不如我们去医院看看吧?说真的,像你这么流鼻血我还是第一次遇见,整地挺渗人的。”
鲁夏撇撇嘴说:“最近火气太大没什么要紧的,不如咱俩再喝一口。”
他娘的!这还是我认识的鲁夏吗?还是我在别人面前经常提起的消防大队长吗?整个就是一个大酒鬼。
“你玩我……”
鲁夏乐了,他塞住鼻子说道:“这几年我认认真真的活,却什么也没活明白,这几天我开始酗酒,却发现什么都活明白了,你说怪不怪?”
我听完这句话愣住了,突然间感觉到事情还没有完,鲁夏似乎还有什么话没有说,我随即醒悟过来——是呀!如果湛连在463高地全部牺牲了,那么这两本日记怎么会在半个多世纪之后出现在鲁夏的手里呢?而且湛江来的墓碑上确实刻着牺牲于一九五二年,与第四次战役的时期不相符,那么当初在463高地上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鲁夏鼻子上插着两坨面巾纸,殷红殷红的,配着他的坏笑有点滑稽,我只好叹了口气,穿上外套对鲁夏讲明了我的底线:“不能再喝烈性酒,白的红的都不行。”
鲁夏端着电视遥控器望着我,忽然间想说什么,可又咽了下去,想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啤酒就可以,另外我想要一只风筝。”
风筝?是疯了吧?他想来想去就是要一只风筝?
“大过节的哪有卖风筝的呀!”
鲁夏想想也是,大年初一的晚上哪会有人卖风筝呢。他苦笑着说道:“你可别跟我鸡皮蒜脸的,没有就算了,但是啤酒要够数。”
“行!”
我忍了。
我驾车从社区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外面的行人已然稀少,这让我感觉有些孤单。十年来走南闯北,为了自己的事业奔波于长江两岸,大钱没赚到小钱却有余,糊口吃饭很不容易,平时为了项目常常工作到天明,每到节假日放松下来,却感到格外的孤独。
与湛连的老兵们相比,这种反差让我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活得太操蛋了,打开车载频道是狗屁消息,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让我觉得活的不利索,活的不干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又想起鲁夏提到的风筝,他为什么想要一只风筝?这种系满希望和天真的东西对他有什么特别的意义吗?
我不纯洁,我想不出有什么含义。
于是我在超市买了四件啤酒,驱车转悠在孤寂的街道上,此时想要寻找卖风筝的店家几乎是不可能的,哪个店家也不会在大年初一卖这种与春节不搭调的东西,
可是我还是心有不甘地行驶在大街小巷之中,直到晚上十点钟的时候,我停在商业街的拐角放弃了寻找。
记得那个时候我很悲伤,在方向盘上听着车外震耳的鞭炮声,仿佛要拉扯着我回到那个残忍的战场,我可以依稀听到湛江来的叫喊,也可以听到炮火轰鸣中老兵的呼唤。
他们活的太真实了,甚至与我们本末倒置,如今在这个中国人欢庆的春节,街上却一个人也没有,人们在家里坐在沙发上谈论自己一年的业绩,包饺子天南海北的阔论,可是有多少人会想起六十年前牺牲在异国的志愿军战士?
那些捡烂菜叶和一点牛肉罐头就可以当做生命结束之前的盛宴,将生命谈笑于战场之上,只为一个军礼的老兵们有谁还在记挂?
我猛地抬起头忽然有了一个念头,我驱车到市里的寺庙,在灯火通明的大年初一买了一打冥币,然后在上面简简单单地写了四个字:致志愿军。
我买不到风筝,但我可以买到一个安慰,我洒了两件啤酒在香炉前默默祈祷:可以安息了,我们活的不错,中国很高兴。
我记得当时夜空很晴朗,烟花爆竹在夜空中不停的爆裂开来,红的、绿的、蓝的、五彩缤纷的非常好看,我想是不是湛江来在北岸的时候也看到了同样的情景?
“兄弟们,新年快乐。”
我驱车回到住处,嘴里一直喃喃着这几个字,当我打开房门的时候,又听到了小沈阳的那句“为什么呢”。
可是——鲁夏却不在了。
我看桌上空着的82年红酒就知道这个王八犊子偷喝我的珍藏了。
我坐在空寂的屋子中,盯着鲁夏啃剩的猪蹄有些想骂娘,因为这有点不地道,喝也喝了,吃也吃了,风筝没买到,但也不能屁也不放一声的说走就走吧?
湛连的事怎么办?一天两夜的苦诉就这样结束了?关于湛江来的一切都要在这里划上句号了吗?
不甘心也没办法,我打开啤酒自斟自饮,迷迷糊糊地望着窗外开始飘零的雪花,不断回忆鲁夏的述说。从发现驴皮血书到463高地,一个接一个的谜团让我头痛欲裂,到最后我喝光了啤酒,亦如酒鬼一样扑进了卧室。
第二天上午,我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是恍恍惚惚的,窗外的爆竹让我有些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在我耳中似乎像走了音的流弹声,于是我颓然地坐起来,却在床头柜看到了一抹殷红。
我揉了揉眼睛,不禁失声叫了起来!
“红皮日记!”
不错,那确实是湛江来的红皮日记,压在下面的是老宋的蓝皮日记,另外还有一本黑色封皮的笔记,笔记的旁边还有一个字条。
我拿过字条仔细阅读,鲁夏是这样说的:政子,很感激你陪伴我渡过这个特殊的春节,这辈子能和你做朋友是我的荣幸,同时也向你说声抱歉,我没有勇气再念下去,那会让我生不如死。现在,我把这两本日记放在你这里了,另一本黑色笔记是我的调查和感悟,也一并转送给你,当你静下心,觉得可以面对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真相永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也是我无法面对的原因。我走了,要去解决一件事,不要记挂我,我们兄弟之情永在。
这张字条我重复念了几遍,久久不能平静,一种莫名的不安令我忧心忡忡。
凭我多年来的心路历程可以隐隐感到一丝不祥,尤其这句:当你静下心,觉得可以面对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真相永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也是我无法面对的原因。
是什么让他无法面对?又是什么真相没有表面那样简单?
我忽然想起最开始鲁夏提到的一个问题,那就是解密档案,莫非与这有关系?另外他要去解决什么事?这种口气很难从一个成熟的男人嘴里说出来,更多的是一种责无旁贷,难道六十年前的事要在现在解决?
我忽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这让我联想到了那个“鬼”,那个被石法义称为幽魂的九虎头,如果鲁夏是要解决这件事情,那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了!
我拿起电话打给鲁夏,那边是让人抓狂的回复:您所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请稍后再拨。
我又重复了几次,还是无法接通,那种不祥越来越清晰,我甚至感到一股凉气从后背直涌到头顶。
怎么办?我起身在卧室内踱来踱去,然后翻开联系手册拨通了鲁夏所在的消防大队,那边的回复让我感到尴尬,因为接听电话的人反问我:“鲁队?他不是还在休假吗?至从负伤后小半年没有见过他了,我们大家都挺着急的,也跟他联系不上,你是他什么人?要是找到他请转告一下,就说队里都挺想他的,回来的时候最好带上嫂子,这么长时间不回来肯定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呐,我说你……”
我说了声谢谢就挂了电话,我倒真希望他是泡小姑娘去了,可是很惭愧,没那迹象。
我忽然又想起鲁夏在丹东的战友李宾,于是翻开鲁夏的黑皮笔记,试图在笔记中找到蛛丝马迹,果然在开篇的几页中找到了李宾的足疗城全称,于是我打114拨通了李宾的足疗城营业电话。
一个娇滴滴的女秘书说,李总早上出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问手机号码呢?这个女秘书显得很谨慎,敷衍了几句就挂断了电话。
我怒了!
我没洗脸没刷牙,穿上外套就要去丹东,可是到了车门前又感到力不从心,去了又能怎样?到了那里就一定会找到鲁夏吗?
我匆匆回到家里,决定按照鲁夏的留言准备面对一个真相,于是我认认真真地剃了三千烦恼丝,认认真真地泡了一个澡,认认真真地沏了一壶茶,然后将三本日记放在桌上,深呼了一口气后,一一打开了日记。
鲁夏曾经说过:这本日记像是有种魔力,总让人惦记着,翻来覆去做着恶梦。
他所说不假,当我亲手翻开红皮日记的时候,指尖在微微颤抖,想想也不难理解,这两本日记可是六十年前那场战争的见证,是带着无数先烈的轨迹跨越世纪遗留下来的珍宝,它们更像一种神秘的介质,将现代的时间逆转了。
此时此刻,我并没有急于查阅湛连在463高地的结果,而是要亲眼看看驴皮血书,当我从红皮日记的夹层中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后,不由得百感交集。
那种感觉实在太复杂了,这封血书在时代的洪流中几乎是一个奇迹,从湛予香在自己最后的时刻写就血书到大特务李士群的流出,经过地下党的手辗转到湛江来手中,六十年后,鲁夏又将它送给了我,这种历史跨越感令我浑身颤栗。
我狂压下心中的激动阅读血书的内容,内容没有变化,确实与两天前鲁夏的叙述相吻合,我按照湛江来的发现仔细寻找那四个字,果然找到了暗藏玄机的四句话。
它们分别是:此时多灾。权有一日汝当记得一人。有吾党百余人皆毁于此手。母系百余英灵之愁难。
截取这四句话的特异字就是——此人有难。
六十年前,如果不是湛江来发现了这个秘密,我想到现在也不会有人知道湛予香就义的意义。
可是对湛江来来说,这太晚了,也太过残酷,当一个人被表面所蒙蔽,被一个秘密折磨了十年,在要接近真相的时候却发现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那将会是一个令人崩溃的巨大打击。
但令人嘘唏不已的是,湛江来没有垮掉,他甚至得到了灵魂的解放,也许只有经历过大悲大喜、时刻徘徊于生死之间的人才有这种胸怀和气魄。
我不禁想到老宋在蓝皮日记中提到的一句话,他说湛江来是看透世间本质的一个人;我却觉得那是大彻大悟,是拿得起放得下。
想想让人惭愧,这种胸襟已经很少有人继承下来了。
我点燃了一支烟,感到湛江来带给我太多人性上的冲击,他的人生意义超脱了战争,从无力反抗宿命的禁锢到对灵魂的救赎,一场接一场的战斗之后是凤凰般的涅槃,我想到的是一个僧侣苦修正果的历程,而湛江来则是殊途同归。
随后我又想起了石法义,这个原军保卫处科长所做的一切并不是幼稚的,这是个敢于揭开真相、敢于担当的一个人,主动请求下派到基层,抛开个人的职业生命去调查心中的疑虑,更多的是对信仰的负责,如今,这样的人更是少见。
相反对于杨源立,苏小垛的直觉或许更加准确,这个人绝对是个深不可测的未知数,虽然他让湛江来看了后背,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默默地翻开两本日记,按照时间顺序开始查阅湛江来和老宋关于463高地之后的记载,但是很遗憾,红皮日记和蓝皮日记都没有相关记载。
也许他们遭遇了不测,也许战斗太过残酷而没有记载,总之在1951年2月16日之后就是一段相当长的空白。
我心有不甘,将目光落在了鲁夏的黑色笔记上,于是我带着侥幸打开了鲁夏的日志。
鲁夏的文风我不敢恭维,但是字迹比我写的要好看得多,由于我平时习惯用电脑,反而疏忽了手写的习惯,现在一比较我觉得自己应该从小学一年级开始重新练起……
我找到鲁夏关于463高地之后的调查,是从笔记的中段开始的,前面我也翻了翻,都是前两天叙述的内容,大同小异没什么区别。从中段开始,鲁夏对463高地的调查是由佛爷口述的,也记录了苏大夫所讲的内容,看起来非常丰富。
于是我呷了一口茶,追溯着时间的轨迹,阅读了鲁夏的记载。
1951年2月16日晚,联军在二十点发起的总攻依旧没有攻下阵地,当时在463高地上抵抗的湛连老兵,在激烈的厮杀之后只剩下了十四个人,大家衣衫褴褛血肉模糊,每个人都知道下一次就不会这么好运了。
他们能挺过总攻,完全是多年来的军事素养和过人的战斗经验,按书里乖的说法,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运气,其实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个老兵油子是想在这个凶险的阵地上给大家最后一丝慰藉。
磨盘的门牙在肉搏的时候被鬼子的枪托砸掉了,有一颗还咽进了肚子,他觉得挺憋屈,想找人散散火气,通常这个时候瞄准的目标就是书里乖,可是看到他挤眉弄眼地逗大家开心,想起即将面对的命运,忽然觉得这个王八壳子也有可爱之处。
书里乖是个挺不容易的人,总是在老兵们精神萎靡的时候找点笑料,不理解他的人以为是临死前的扯屁,理解他的人当然会知道他的不易,所以磨盘开始觉得书里乖挺讲究,多少也是条汉子,跟他死在一起不屈得慌。
于是磨盘拧开自己的宝贝水壶,对大家说,这是第二次战役之后一一三师师长赏给他的茅台酒,江师长在此之前一直都不舍得喝,走到哪揣到哪,后来他和老宋炸毁了武陵大桥,断了鬼子的退路,这个茅台酒再不拿出来就有点过分了,他就送给了磨盘。
眼下要走阎王路了,再留着也没什么意思,他自己喝了一口后递给了书里乖。后者挺惊讶,按理说磨盘在连里最瞧不上的就是自己,别说喝第二口,就是能不能喝到最后一滴嗒都难说。
磨盘咧开嘴笑了,以前就是满嘴烂牙,现在缺了两颗门牙倒顺眼多了,他说他现在觉得书里乖挺尿性,对他脾气,临走之前套点近乎,万一到了阴曹地府也有个照应;这辈子杀的鬼子太多了,而且皮肤是五颜六色的,多个兄弟多个帮手,到了地方红旗不倒,大家接着干。
书里乖很感动,咕咚咕咚喝了两口,一抹嘴交给沈二转,嚷嚷着可真香啊,临走喝口茅台酒算是知足啦。
之后,沈二转、刘三处、宝力道、佛爷、石法义都闷了几口,等传到老宋手里的时候,这位革命诗人长叹一声不禁泪如泉涌,他嘚嘚咕咕的说了什么,只是很可惜,大家都没听明白。
湛江来接过酒壶喂铜炉喝了几口,这个老宪兵全身上下九处骨折,不知道他是真感觉不到,还是瞪着眼睛在默默忍受;湛江来在这个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连日来不分昼夜指挥战斗,到现在一股火顶在喉头,咽口吐沫都直疼。他边喝边盯着左翼阵地,杨源立、枪嘎子、扯火闪和蛮牛都在那里,他想是不是应该把他们叫回来喝口酒,如今顶在前面就是脱裤子放屁——没有任何意义了。
可巧的是,这个时候杨源立摸了回来,他抢过水壶仰头就喝,结果呛了一口吐了一地,这可把大家心疼坏了——妈的!这可是茅台酒!毛主席喝的!
杨源立以为是水呢,一听是茅台就捧着水壶又闷了一口,然后他拽着湛江来说,山下的鬼子准备进攻了,现在撤退的话可以从北峰杀下去,只要钻到林子里就可以设法突围到北岸。
湛江来和老宋面面相觑,对大家来说这个想法太诱人了,按他们的身手从北峰下山突围不存在问题,而是军人的职责容不得他们想这个逃生的念头。
463的意义已经超出了战略范围,而是象征着中国军人脊梁的所在。
湛江来不是傻子,从南岸高地稀松的枪炮声就知道大部队已经撤到北岸了,湛连坚守463的原因不是因为联络器材的损坏,而是一种军人的固执,如果我军有联络人员爬到463高地通知湛连撤退,湛江来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弃守。
可是没有人通知他们,也许军委早就以为他们全部战死在463高地上了。
既然是死守,就一定要打秃在这里!
杨源立是职业军人,是接受过特种训练的精锐,他信守的作战准则建立在军事操守之上,他对湛江来说,湛连现在剩下的人是他一生都难得一见的尖兵,是活着的战争机器,就这么牺牲在这里太可惜了!如果撤回到北岸,这些老兵完全可以继续发挥战斗能量,甚至可以作为军事教员培养出大量精锐人员。另外他补充说道:他不怕死,是怕死的没有价值。
湛江来听完紧皱着眉头,出于客观考虑,这些从抗日战场到国内解放战争所磨砺过来的老兵确实是凭借作战经验堆成来的人尖,他也舍不得,但是有一点杨源立不知道,那就是人民解放军的气节,每一个经历过战争洗礼的老兵都是这样前仆后继打过来的,如果都要保留,为什么国民党保留到台湾去了?
湛江来对杨源立说:“战争,打死的就是老兵。”
尔后,湛江来也考虑到了军事民主,他把继续在左翼阵地监视的枪嘎子等人叫了回来,然后举手表决,同意弃守突围的举右手,死磕到底的举左手。
结果只有杨源立举起右手,而这不是令大家惊讶的,最让人惊讶的是有一个人没有举手!
谁都没有想到,蛮牛,这个湛连三排7班班长,竟然坐在那里无动于衷。
石法义是个不喜欢有第三种意见的死硬派,要么就是对,要么就是错,蛮牛搞这个七上八下的有什么意思?
大家都盯着蛮牛,刘三处甚至轻蔑地啐了一口,可是老兵还是有些诧异,蛮牛怕死吗?德川之战的时候,他率领7班顶在塔楼,那是没把命当回事的老枪杆子。抢滩临津江的时候冲出去五十米搞掉了敌人的重火力,子弹头上飞、手榴弹裤裆滚,他向来就没眨过眼睛呀!
蛮牛看了看漆黑的山下,随后起身走到湛江来面前,环望着老兵们说:“我要和湛连长单独淡淡。”
老兵们愣了愣,湛江来和老宋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神色中看到了莫名的惊异。
而这不是最让人惊讶的,在短短的五分钟后,湛江来和蛮牛来到大家面前,在两人补充弹药后,湛江来宣布:全连弃守突围。
我看到这里的时候,震惊的程度已经难以用语言来形容了!
五分钟,是怎样的五分钟让一个恪守信仰的铁血军人宣布了这样一个命令?
蛮牛,这个鲁夏曾经轻描淡写过的老兵,究竟在这五分钟对湛江来说了什么?又是什么改变了老兵的命运?
我愕然地重新看了一遍鲁夏关于此处的记载——没有错!佛爷听到了蛮牛的那句话,他确实说“要和湛连长单独谈谈”。
我在反复读着这句话的时候忽然间呆住了,我不是一位军人,也正因为如此,在相隔许久之后我才想明白了其中的涵义。
他提到了三个字:湛连长。
这是一个陌生的口吻,是种上下级的语调,曾经和湛江来出生入死的蛮牛绝不会用这种语气说话。那么蛮牛究竟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这个在上海跑过船帮当过打手的黑户到底是什么人?
我近乎疯狂地翻开红蓝两本日记,然后越过463高地的空白段落,再次惊诧地发现,湛江来和老宋在各自不同的日记中,开始恢复记载的日期竟然是同一天!
1951年2月22日22点整。
我浑身颤抖,这个数字太诡异了……两天前,我也是在22:22带鲁夏回的家。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我惊得一身冷汗,接通电话后,那边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他说:“不要再找鲁夏了,就当他没有存在过。”
随后电话挂断了。
我张着嘴巴完全呆住了,随后我的目光落在了两本日记之上,就在这一波三折的时候,我发现日记上有被撕过的痕迹,对照页码,撕去的页面正是记录蛮牛与湛江来有过对话的内容。
我久久地坐在椅子里,久久的无法平静。
日记上短短的五分钟固然匪夷所思,而六十年后的今天,我此时所渡过的五分钟也是同样的骇人听闻。
我隐隐感觉到自己卷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而鲁夏在字条中所提到的那句话也在其后的日子里成为了我的口头禅:真相永远没有那么简单。
那么真相又是什么呢?
层层迷雾犹如铁幕一般笼罩在朗朗乾坤之上,这个头尾牵扯的迷团占据了两个世纪,如果鲁夏是为了揭开最后的谜底而失去踪影,那么我又能做什么呢?
于是我从鲁夏的黑皮日志入手,从湛连开始突围的日子开始读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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