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0章：借花献佛
贾荼回到贾府，已经是深夜。所幸，扬州城宵禁不严，打发看门人几个碎银就放行了。
进入府门，见一家人都没睡下，父亲还在中庭度着步，见贾荼回来，忙迎上去，一把将他拉进书房，急切地问，“打探出来没，啥事儿？”
贾荼茶水来不及喝一口，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出来。
贾芪听了，脸色铁青，一拳擂在案几上，责骂道，“混账东西，胆大包天，什么事儿都敢干，我看他是活够了。”
“这个舒恪，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想当初，他不是照样冒着杀头的危险贩卖私盐，你还对他大加赞赏。”贾荼不无嘲讽地说道。
“你懂什么！此一时，彼一时。贩卖私盐，不是有我们贾家做掩护吗，基本上有惊无险。齐云山私铸恶钱，完全是把性命交给别人保管。人家高兴了，还好；人家不高兴了，小命不保。能一样吗？”贾芪反问道。
“这倒是。”贾荼表示认同，“他当马家人跟我们贾家人一样可靠？”
“哎！知人知面不知心呀！舒郎对马家，那可是尊崇有加，大气不敢喘一下，竟遭到马家致命一击，落得如此下场，可悲可叹呀！”贾芪叹息道，“可惜了我的菪儿，弄不好要陪着他受苦。”
“我跟阿姊说了，让他跟舒恪进行切割，阿姊不肯，推说自己已经刺杀马光谦杀死刁秧，早已没有回头路，决定陪同舒恪共存亡。”贾荼说。
“糊涂！此时割断，能来得及吗？”贾芪斥责道。
“你说咋办？”贾荼问。
“菪儿做的对，立刻通知舒郎，捣毁私铸窝点，不要留下任何证据。我们要做的是，立刻找李长史帮忙，哪怕搭上贾家所有资财。”贾芪当机立断。
“好，我同意。”贾荼附和。
这一夜，贾芪辗转反侧，难以入眠。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贾芪便起了床，在书房中翻箱倒柜地找金银细软，把家中值钱的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全都带上，一箱珠宝，一箱银子，外加六个金元宝。
凭着医师的身份，贾芪乘坐马车，从后门进入长史府邸，径直来到李承庆的书房。一上来，他便单刀直入，将所有财宝放在李承庆的案几上，伏地叩首，苦苦哀求道，“李长史，看在草民悉心为你疗疾的颜面上，救救舒家吧！”
“贾医师起来说话。”李承庆放下书卷，端起茶杯，小口地品味着明前茶水。
贾芪忙把事情的经过简要说了一遍，再次哀求道，“小婿罪该万死，已经知错，还望李长史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吧！”
“舒恪犯的可是杀头重罪。如果被马光谦抓住把柄，恐怕性命不保。当务之急是不让马光谦找到罪证，这谈何容易。”李承庆将头埋在烟雾中，一直未抬起。
“舒恪已经赶在马光谦之前去了齐云山，就是不知销毁得是否彻底。”贾芪说。
“销毁罪证，不留痕迹，几乎不可能。况且还有许多参与私铸的人，你能确保他们全都守口如瓶？”李承庆望着贾芪意味深长地笑了。
“这么说，小婿这次算是死定了？”贾芪大惊失色。
“那也未必。凡事，只要肯动脑筋，总是有解决的法子。”李承庆眯着眼睛，脸上的笑容很灿烂。
“李长史是不是已经有了妙计？”贾芪大喜。
“即便有，恐怕难以实施。”李承庆沉着脸，拿眼睛的余光偷偷地瞄向案几上的财宝，又笑了，“你也知道，扬州府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不是还有刺史韦陟大人嘛！”
贾芪顿悟，可是，已经晚了，已经将家中资财悉数拿来了，还拿什么去孝敬韦陟？
这种尴尬是难以想象的，贾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不论你还有没有钱，李承庆已经提出来，贾芪就必须接住人家的话往下说，否则，只会前功尽弃。贾芪讪笑了一下，说道，“李长史所言极是。不过，小人只认识您呀！韦刺史那边，还望您能帮小人美言几句。”
李承庆一听，心中颇有些不快，眼皮松弛，挡住了半个眼球，面无表情地说道，“你我原本也是如此，不过是诊治让我们走到了一起，你是医师，自然明白本官的意思。人命关天，舍小财，办大事。如若事情没有往好的方面变化，休怪本官没有提醒你。”
听到这话，贾芪差点儿吓尿。
如果说刚才还是提醒的话，那么，现在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当然，也可以理解为李承庆在给自己将来的办事不力找借口。不管怎么说，反正在贾芪来看，这事儿恐怕有些玄乎，希望不是很大。
他真后悔倾其所有把财物送给了李承庆，恨不得重新拿回去。可是，覆水难收，送出去的礼岂能收回去？就算是明知肉包子打狗，也必须硬着头皮坚持下去，否则，只会让舒恪死得更快。
贾芪虽然很失落，但是还要强颜欢笑，颔首弯腰，“多谢李长史提醒，小人这就去办。”
走出长史府邸，贾芪想死的心都有了，心中暗暗叫骂李承庆贪得无厌。
他没有回贾府，而是坐着马车直接去了罗城浣纱坊。
见到女儿贾菪，父女俩相拥而泣，步入内室说话。
“菪儿，你怎么这么傻！舒府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为父一声？”贾芪埋怨道。
“父亲，舒郎私铸恶钱，大罪当诛，我不想连累您！”贾菪涕泪交加。
“我猜也是如此。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事已至此，舒贾两家必须同船共济。谁让你嫁给舒郎这么一个郎君哩！为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贾芪用衣袖揩了一把眼角的泪水，说道。
“让您为我操心，孩儿实属不孝。”贾菪泣泪不止。
“不说这些了，我们还是想想对策吧！”贾芪切入正题。
“孩儿已经派管家邵兴去了齐云山，让舒郎务必捣毁私铸窝点，不留任何痕迹。别的还想不出什么好法子，只能听天由命了！”贾菪说。
“你做得对！不过，我们在扬州这边也应该有所作为。必须两手准备，凡事往坏处想，做好预案，总是没有坏处。”贾芪悠悠地说道。
“父亲所言极是。扬州府那边，父亲是否已经打点？”贾菪心领神会。
“嗯，刚去过。我已经倾其所有，但李长史似乎不太满意。”贾芪直言不讳。
“多谢父亲慷慨解囊，如果有机会，定当加倍奉还。女儿手上还有些银两，父亲拿去用。”贾菪忙说。
“多少？”贾芪问。
“大概有一百多两。”贾菪应道。
“差得太远。”贾芪摇了摇头，苦涩地笑道，“舒郎这是砍头大罪，仅靠这些不行。府上有没有金子？”
“有，不过我没有钥匙，也不知道舒郎藏在何处。”贾菪很悲催。
“这就不好办了。”贾芪很失望。
贾菪突然眼前一亮道，“我想起来，府上还有一颗夜明珠，是去年重九赛宝会上，马氏那个贱人拿出来交给舒郎斗富用的。赛宝会过后，她又要回。前阵子，三月三晒宝会，她拿出来交给舒郎用。这不，还有六月六的崇宝会，也就没有及时还给她。刚刚，我推说喜欢宝珠，舒郎便偷偷地交给我把玩。现在，宝珠还在我手上。要不，我们拿宝珠去救舒郎的命吧？”
“不行！宝珠是舒郎参加盐商大会的身份象征，没有了宝珠，他的盐纲首之位，就会地动山摇。眼看就要到六月六崇宝会，宝珠拿出去送了，你拿什么让人观瞻。”贾芪当即反对。
“舒郎已经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性命不保，还在乎什么盐纲首之位？”贾菪说。
“说的也是。”贾芪附和，突然，他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连连摆手道，“不行，不行，还是不行。”
“怎么啦，父亲？”贾菪忙问。
“夜明珠乃举世无双的宝珠，不论在谁的手上，别人一看便知是舒家的。这么扎眼的东西，我们拿去送给韦刺史，人家恐怕不会接受。更何况，那个韦刺史，乃京兆韦氏出身，父亲是武周朝的丞相，母亲是中宗爱女安定公主，韦陟贵为皇亲国戚，人家不一定会看重此物。”贾芪直言道。
“即便如此，没有他法，只能一试。”贾菪催促道。
“哎，那好吧！你把宝珠拿来。”贾芪勉强答应。
贾菪起身去往自己的床榻下面翻找，不多久，宝珠即刻捧在手中，擎到贾芪的面前。
贾芪看得眼睛都直了，“妙哉，奇哉，天下无双之奇珍也！”
贾菪将宝珠小心翼翼地放进父亲的手中，贾芪捧在掌心，眼睛圆睁，目不转睛。
夜明珠发出绿莹莹的光芒，如梦似幻，映进贾芪的眼中，照射在他的脸上，整张脸都是那么诡异可怕。
“奇哉，妙哉，举世无双！”贾芪赞不绝口，改口道，“如果把宝珠献给韦刺史，此案可以终结也。”
“借父亲吉言，但愿舒郎能够平安归来！”贾菪转忧为喜，揩去了脸颊上的泪痕。
贾芪不敢迟疑，将宝珠揣进衣襟深处，就差贴着肚皮，急忙起身，向着衙城刺史府邸狂奔。
俗话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话放在贾芪身上再合适不过了。
为何？当贾芪怀揣宝珠踏进陌生的刺史府邸，将宝珠恭恭敬敬地呈放在韦陟面前时，一切都发生了改变，局势陡转直下，变得不可控，哪里是他一个扬州医师所能掌控的了。
情况究竟如何，且听下章详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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