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5章 表现出色

一队散去，第二队立刻接上。有人出身乡团，手上有粗茧，放弦时虎口难免硬，但他懂得卸力。

第一矢略抖，第二矢就用了胸背的那口气压住，第三矢放得温，像把一口热水慢慢倒进碗里。

也有老资历的行伍，夜里眼睛不如年轻人利落，但他用的是规矩。

每一步都按号，换靶不抢，弓弦不响，三矢全在红心外一环，环数不耀眼，失误也碰不到他。

台下的老卒看着这类人，心里反而更踏实。

风忽然偏了半面，旗语连翻，横移靶加速。第三队里有个蜀人出身的举子，先前骑射失过一环，这会儿步射像换了个人。

第一矢直接打靶端，硬把靶速降了半寸，第二矢再往红心内缘贴过去，第三矢干脆放弃追红，用半环稳住节拍。

鼓点恢复时，他的步子已经跟上，收弓、退步、拱手，一气呵成。

“会认错，也会止损。”宗泽点在名册上，“这种人放到营里，出险情不拖队。”

“记。”赵桓道，“短评写清。”

第四队里有个岭南来的小个子，臂力不大，却会借地。

换步时脚尖轻点，借地势弹起那一口劲，弓臂的弧线漂亮，远靶虽不满，仍在可圈可点之内。临尾一矢，他没有贪，收成就收。

有一人起矢时灯影正照眼，执事按规矩不许挪灯，他也不抱怨，只自己换了半步的角度，让灯影落到肩上，再射。

三矢完毕，他向执事拱手，退得干净利落。

“夜场就是要看这个。”宗泽道，“灯、风、节拍，一件挡你，你自挪一寸，不吵。”

“这届的底子确实比往年厚。”赵桓说，“人有火，但能把火压住。”

几队过去，横移靶换成升降靶。升降靠后，对臂力和前臂稳定要求更苛。第一人吃亏了，第二矢压早，打在白环边。第三矢他知道追不回来，就用全力稳住落点，没有再乱节拍。御史台旁注错不连。

有个陇右汉子弓力惊人，第一矢直接穿靶，木声闷到像打钟。第二矢他怕再穿，故意收了半指弓，环数照样在红心。

第三矢他换手位，手法看得出是练过硬功的，但放在规矩里，不逞强。宗泽写下力足，知收。

也有细活。江南一个书院出身的举子，夜眼极好，弓并不粗，但他把呼吸拆到每半步里，灯一晃，他就把矢位按住不动，等灯平了再走。三矢皆红，最后还多看了靶一眼，像要记住这口风的速度。

台上几位看得会心。

中段后，考官把地面洒了点水，弄出一小片滑泥，算临机。有人一脚踏滑，箭差点抖出去，他硬是把腰收住，肩膀压了一寸，射出的一矢没脱靶。退步时他看了一眼鞋底，抖掉泥，重新入列。

“心里有数的人，夜里不迷。”赵桓淡淡一句。

“嗯。”宗泽把笔移到下一行，“算度一栏，多加勾。”

越到后头，越见规矩。有人三矢皆在红外一环，没什么可炫耀，但他步点像线，换步像水。有人第一矢完美，第二矢因风偏了半环，第三矢不赌，按部就班，收得漂亮。

有人臂力不占优势，就早早把弓位调低，宁肯让肩膀吃力，也不让弓尖晃。每个人都像把自己的那点短长看得清清楚楚，夜风一吹，反而更显干净。

第三十队结束，礼部换灯，兵部对名，御史台再核环。岳飞走到场中，挨个看靶面裂纹，叫人换掉几面受力不均的旧靶。弓匠趁间隙上了两缕新弦，试拉三下，声音圆正，像是紧了一圈腰带。

又一队。队首是个河南子，面白，臂长，起矢时弓梢微抖，他自己也知道，第二矢把步子放慢了半拍，第三矢干脆停了半息压肩，箭出去那刻，整个人像放松了。

收弓退步，额角汗顺着灯光往下落，滴在靶前的灰上，冒起一点点白气。

一个老将式样的举子，左脚先入，右手压弓，动作里带着营里的印子。第一矢不快，第二矢不慢，第三矢稳。

他看起来像同时在给身后的人打板眼。收弓时他往后一瞥，后列立刻补上半步。御史台旁注带队。

夜色更深，场中灯影稳得像画上去的一层光。最后一队列好，执事举灯，名册上那一行蓝签在火色里一晃。赵孟中入位。

他不急着搭箭，先把脚下的地摸了一下，鞋底轻轻蹭过那条被汗水和尘土磨亮的线。肩背沉下，呼吸压进腰里，像把一桶水安安稳稳地放回井台。

近靶先行。第一矢出弦无声，箭羽贴着灯沿走了一道干净的弧，红心一响，像有人指尖敲在瓷盏上。

第二矢他没有顺势猛推，而是微微收了半指弓力，把弓背压平，箭入红外一环，把节拍钉住。第三矢再推回红心，整段节奏像打着格子的行书，字字有落脚。

“他在按板眼。”宗泽低声，“不是在追环。”

“看心法。”赵桓也压低了音，“他把呼吸拆成了四段。”

横移靶起。靶面加速，灯影偶有闪烁。赵孟中没有上来就抢，他先用一矢把靶速试出个谱，箭头在靶端擦过，下一瞬整个人像一座小桥，脊背拱起，弓尖沉稳。

他不盯红心，盯靶面转回的一点虚位，第二矢正好打在那点上，第三矢顺着他自己的节拍追了上去，三声响连成一条线，靶速被他打得稳了半分。

“风在左，他把灯借成右。”宗泽看得清楚，“预判不贪。”

“写。”赵桓道，“借灯，定速。”

升降靶最后。弓台后移，距离拉长，灯火像被风从底下托了一把，影子在靶面上游。有人在这一步会硬拼臂力，可他没有。

第一矢出手时，他把肩胛压得极低，脚尖轻点，整个人像被一根细线从头顶吊起，弓背的弧线漂亮得像画。

箭声过去，红心一震。第二矢在靶升的最高点，他忽然停了半息，仿佛把时间按了个暂停，再松指，羽毛穿过灯影，红内一环。

第三矢最难，他把弓位调低半指，手肘往里收，利用的是靶降到中段那一下的惯性，弦响极轻，环还在。

有人不由自主低呼了一声，但很快被周围的肃静按住。靶官眼睛亮了亮，却只照章举旗示记。

“他不是硬打上去的。”宗泽缓慢吐气，“是把升降当成了活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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