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二章：“聆听者”公会与危险的情报交易

在狮城那令人窒息的秩序之下，生活了整整十天之后，顾炎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个“系统BUG”。

他没有去任何酒馆打探，也没有与任何本地人接触。他只是像一个最虔诚的学者，每天带着他的队员，拿着纸笔和怀表，一遍又一遍地，丈量和记录着这座城市。

他们记录中央钟楼每一次敲响的时间误差；记录每一个街区蒸汽管道的压力波动；记录公共食堂里，食物消耗量与官方公布的劳工数量之间，那微小的、却持续存在的差额。

最终，在一张画满了数据和逻辑推导图的草稿纸上，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一个最不可能，却又唯一合理的地方。

中央钟楼，地下三层，蒸汽核心的维护通道。

那晚，当钟楼敲响代表着“休眠”的午夜钟声时，顾炎带着一名最精干的队员，像两道影子，避开了所有巡逻队，潜入了这个城市的“心脏”。

他们没有在里面找到传说中的地下黑市。

呈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更离奇，也更令人敬畏的“王国”。

那是一个巨大的、环形的地下空间。空间的中央，是钟楼那如同巨人心脏般、缓缓转动的、巨大的黄铜齿轮组。而围绕着这个“心脏”，则是一圈圈如同图书馆书架般的隔间。每一个隔间里，都坐着一个戴着眼罩、耳朵上挂着类似“助听器”的黄铜装置的“记录员”。

整个空间，安静得只能听到三种声音。

头顶巨型齿轮转动时，发出的、永恒而单调的“咔哒”声。

无数支特制的铁笔，在蜡板上飞快刻画信息时，发出的、如同春蚕食桑般的“沙沙”声。

以及，墙壁上那些密密麻麻的、如同蛛网般的气动管道里，装着信息胶囊的金属管，时不时高速穿过时，发出的“咻咻”声。

这里，就是狮城的“神经中枢”之外，另一个独立运转的“神经节”。

这里是“聆听者”公会。

一个自称“绝对中立”的、以“信息”为唯一商品的地下王国。

“新面孔。”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顾炎循声望去，只见在最大的那个齿轮下方，一个同样戴着黑色眼罩的枯瘦老人，正坐在一张由无数废弃机械零件焊接而成的“王座”上。他没有眼睛，整张脸，仿佛就是一个巨大的耳朵，正对着整个空间，聆听着一切。

他，就是公会的会长，一个被人称为“盲眼先知”的神秘存在。

“我们，是来自大梁的商人。”顾炎不卑不亢地说道。

“我知道。”老人的声音，没有丝毫波澜，“从你们踏上这座岛的第一天起，你们的‘信息’，就已经进入了我的‘交易所’。你们在检疫中心的每一次心跳，你们在街头对那个土著的每一次凝视，都已经被我的‘记录员’们，量化，并且评定了‘价值’。”

顾炎的心，猛地一沉。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从一个“观察者”，变成了一个被观察的、赤身裸体的“标本”。

“那么，您应该也知道，我们来此的目的。”

“当然。”老人点了点头，“你们想买一个‘秘密’。一个，足以撼动这座‘钟楼’的秘密。但是，年轻人，公会的规矩是‘交换’，而非‘买卖’。想从我这里拿走一个秘密，你们，必须先拿出一个‘等价’的秘密，作为交换。”

顾炎沉默了片刻，从怀中，取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由上等丝绸包裹着的盒子。

他打开盒子，一块通体翠绿、水头饱满、毫无一丝瑕疵的“帝王绿”翡翠，在地下空间那昏暗的灯光下，散发出了一股仿佛能呼吸的、莹润的光芒。

即便是在这群只对信息感兴趣的“怪物”中间，这块翡翠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一阵轻微的、压抑的骚动。

“很美的石头。”老人的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按照金银本位的算法，它的‘物质价值’，足以买下这座城市里，除了总督府之外的任何一栋建筑。但是……”

“它的‘信息价值’，却很低。”

老人缓缓地说道：“它只能证明，你们的背后，有一个富庶的、我们尚不了解的帝国。这个‘信息’，很有趣，但……还不够。”

顾炎的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比施坦因和贝尼尼，加起来都更难缠的对手。

“那么……”他深吸一口气，抛出了自己的第二个，也是最后的筹码。

“如果，我告诉您，这块翡翠的‘真正价值’，是它可以被用来，制造一种……我们称之为‘同源水晶通讯器’的核心部件呢？”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盲眼的老人。

这是林知节在他们出发前，告诉他的、关于罗盘会“黑箱科技”的、最大胆的一个“猜测”！

这是一场豪赌！

“……”

整个地下空间，那永恒的“咔哒”声和“沙沙”声，第一次，出现了长达三秒钟的、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那个盲眼的老人，才缓缓地，从他的“王座”上，站了起来。

他第一次，“正视”着顾炎的方向。

“……有意思的年轻人。”他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情绪，一种类似于……棋手遇到对手时的兴奋。

“你，赢得了，一次‘交易’的资格。”

他拍了拍手。

两名“记录员”，抬着一架巨大而古老的、由黄铜和黑铁打造的“天平”，走到了两人的中间。

“把你的‘筹码’，放上去吧。”老人说道。

顾炎郑重地，将那块“帝王绿”翡翠，连同着它所代表的那个“惊天秘密”，一起，放在了天平的一端。

天平，缓缓沉下。

老人则从怀中，摸索着，拿出了一枚枚刻着不同神秘符号的、由某种不知名兽骨制成的“砝码”，开始一枚一枚地，往天平的另一端，添加。

“狮城总督的私生子名单？……不够。”

“‘稳健派’最新的走私航线图？……还是不够。”

“城内‘铁十字’秘密据点的分布？……有点意思了，但，依旧不够。”

他不断地添加着砝码，天平的另一端，却始终，纹丝不动。

最终，他停下了手，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整个空间，安静得令人窒息。

就在顾炎的心，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那个老人，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从他脖子上，取下了一枚一直挂着的、最古老的、已经呈现出黄褐色的骨片“砝码”，用颤抖的手，缓缓地，放在了天平之上。

“嗡——”

天平，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嗡鸣。

然后，在顾炎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缓缓地，达到了……完美的平衡。

“……成交。”

老人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沙哑和干涩。

他将那枚黄褐色的骨片，递给了顾炎。

“记住，年轻人。”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买走的，不是一个‘秘密’。”

“而是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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