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八章：一个“不经意”的发现
当双方指挥官的刀剑，在空中，完成了那场无声的、属于两个时代的交接仪式后，决战的炮火，并未立刻打响。
王徽，在下达总攻命令前，做了最后一件事。
他没有回头去看那些已经热血沸腾、只待他一声令下的将士。他只是缓缓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由黄铜和水晶打磨而成的、造型奇特的单筒望远镜。
这是孙默工坊的最新杰作，内部代号“鹰眼”。它的镜片，由皇家内务府最顶级的玉工，用近乎严苛的标准，手工打磨了数月之久。其倍率，是市面上任何一款西洋望远镜的三倍以上。镜筒内，还刻着孙默亲自设计的、能够大致估算距离的精密标线。
王徽举起“鹰眼”，将它稳稳地，对准了远处那艘正在调整侧舷、准备进行毁灭性齐射的“圣地亚哥号”。
他在做最后一次的、战术性的弱点扫描。
透过“鹰眼”那无比清晰的视野，他能看到“圣地亚哥号”甲板上，那些水手们因紧张而扭曲的面孔；能看到那些黄铜火炮上，因阳光反射而产生的、刺眼的曜斑；甚至，能看到阿方索将军那张因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贵族式的脸。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在那艘巨舰的船身上，一寸一寸地，缓缓扫过。
炮窗、水线、船舵、帆索……
一切，都和他之前通过无数次侦察所得到的情报，完全吻合。
那是一艘完美的、几乎没有任何弱点的、代表着这个时代最高造船技艺的……海上堡垒。
然而，就在王徽的目光，即将从那根高耸的主桅杆上移开时，他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
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了主桅杆与甲板连接处的那个巨大的、由铁桦木和黄铜加固件构成的基座上。
在那里，就在黄铜加固件的边缘，有一道极其微小的、细如发丝的……裂纹。
在肉眼看来，那不过是一道无伤大雅的瑕疵。
但在此刻的王徽眼中，那道裂纹，却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他脑海深处，一幅被他埋藏了许久的、潦草的图画。
那是在出征前，林知节交给他那厚厚一摞、堪称天书的《作战流程图》时，夹在其中一页，看似毫不起眼的一张附录里。
那张附录，被夹在一份名为《关于提高海军食堂伙食标准以增强水兵战斗力的若干可行性建议》的报告中，上面，只用炭笔，潦草地画着一个巨大而夸张的叉，正正地，打在一艘盖伦帆船的主桅杆根部。
图的旁边，还有一行林大人那特有的、充满了吐槽和恶趣味的蝇头小字。
【友情提示：经皇家理工学院结构力学小组不负责任推算，此型号船只的主桅杆基座，在持续进行12磅以上舰炮齐射，且船体处于高应力转向状态超过三十轮后，其核心承重结构，有高达78.4%的概率，会产生不可逆之金属疲劳与木材撕裂。】
【当然，以上纯属理论。毕竟，谁会那么傻，让一艘价值百万两白银的昂贵玩具，像个没脑子的傻子一样，在原地玩命开炮呢？】
【哦，对了，万一，我是说万一，真有这种百年不遇的傻子出现，记得，帮我拍张照。——你亲爱的、只想放假摸鱼的总领大人，林。】
王徽的额角，渗出了一丝冷汗。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混合着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敬畏，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原来……这不是玄学……】
这一刻，他终于，彻彻底底地，顿悟了。
林大人那张潦草的图纸，那一行行看似玩笑的批注，背后，根本不是什么神机妙算，更不是什么未卜先知。
那背后，是孙默工坊里，那些技术宅们，日以继夜进行的、无数次的材料力学测试、应力分析和结构模拟……
那背后，是皇家理工学院里，那些数学天才们，用无数张草稿纸，推演出的、一串串他根本看不懂的、密密麻麻的计算公式……
那背后，是林知节将所有这些冰冷的数据，汇集起来，最终构建出的一个、关于敌人弱点的、冷酷的、科学的……死亡预言。
他一直以来所认为的、林大人的“玄学”，不过是，他自己因为无知，而无法理解的、更深层次的……科学！
与此同时，在“圣地亚哥号”上。
佩雷拉也感觉到了不对劲。
作为一名最顶级的航海家，他对船只的任何细微变化，都无比敏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这艘旗舰，在进行最后的战前转向时，船体的龙骨深处，传来了一阵极其不正常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声”。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也投向了那根主桅杆的基座。
他的脸上，瞬间，血色尽失，只剩下死人般的惨白与绝望。
他知道。
他什么都知道。
这份“有毒”的图纸，当初，就是经由“罗盘会”内部一个与他敌对的、更激进的派系——“铁十字兄弟会”之手，高价“购买”而来。他曾基于专业判断，对图纸的某些结构参数，提出过严重质疑。
但他的质疑，在“铁十字兄弟会”那群狂热的、急于求成的战争贩子面前，被无情地，当作了“懦弱”与“通敌”的证据。
而现在，报应，来了。
王徽缓缓地，放下了手中的“鹰眼”望远镜。
他的眼神，已经变得无比的平静，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结了冰的湖水。
他看着远处那艘巨舰，那艘在他眼中，已经不再是“海上堡垒”，而是一具贴满了“此处易碎”标签的、精美的玻璃艺术品。
他知道，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剩下的，只是执行最后的、也是最华丽的……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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