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七章:旗舰的对峙
枯木舰队的“海上城墙”,在阿方索将军的咆哮声中,开始缓缓前移。
而利刃舰队的“蜂群”,则依旧保持着那个看似混乱的圆形阵列,静静地,等待着。
两支舰队之间的距离,在一点一点地被拉近。
五里。
四里。
三里。
当距离进入三里范围时,王徽下达了一道命令。
不是攻击,也不是变阵。
“旗舰‘探索号’,脱离本队,前出五百步!”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探索号”,这艘承载着大梁帝国所有希望的钢铁巨兽,如同一位孤高的王者,独自一舰,缓缓地,驶出了“蜂群”的保护,迎向了那道由数十艘敌舰组成的、连绵不绝的“死亡城墙”。
它的身后,是严阵以待的同伴。
它的面前,是整个时代的、最强大的敌人。
“圣地亚哥号”的舰桥上,阿方索看着那艘独自前出的东方旗舰,眼中闪过一丝困惑,随即,又被更浓烈的轻蔑所取代。
“愚蠢的东方人,”他冷笑道,“他以为,这是中世纪的骑士对决吗?想用这种虚张声势的‘单挑’,来挽回他可怜的荣誉?”
然而,下一秒,他脸上的轻蔑,就彻底凝固了。
因为那艘“探索号”,做出了一件,彻底颠覆了他数十年海战认知的、如同鬼神般的事情。
在距离敌方战列线大约两里,这个双方重炮都已堪堪够得着的极限距离上,“探索号”那巨大的烟囱里,猛地喷出了一股浓重的、如同墨汁般的黑烟!
紧接着,它那庞大的、由精钢铸就的船身,竟然开始……原地高速回旋!
没有风帆,没有船桨。
它就像一个被神明之手驱动的、巨大而优雅的陀螺,在平静的海面上,划出了一道完美的、激荡着白色浪花的圆形轨迹。
它以一种近乎炫耀的、充满了无尽挑衅意味的姿态,将自己那流线型的船身、厚重坚固的倾斜装甲、侧舷那十二门闪烁着森然寒光的重炮、以及与风帆战舰截然不同的、低矮而稳定的水线设计……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如同阅兵般,清晰地,展现在了所有敌人的面前。
这是一场来自工业文明的、赤裸裸的技术霸凌。
它在用一种无声的语言,向这个旧时代的海上霸主,宣告着:
看,这,就是你的掘墓人。
“圣地亚哥号”上的水手们,呆呆地看着那艘正在跳着“死亡回旋舞”的钢铁怪物,许多人,甚至忘记了自己手头的工作。
他们看着那艘船,不需要数百名水手像猴子一样,在密如蛛网的帆索间,冒着生命危险,攀爬跳跃,去追逐那变幻莫测的风。
他们也看到了,在那艘船的甲板下,锅炉舱那通红的炉口前,那些满身油污、沉默寡言的大梁锅炉兵,正如同精准的机器一般,机械地,将一铲又一铲的黑色煤炭,送入那颗为巨兽提供着无穷力量的、钢铁的心脏。
一边,是人的技艺,是经验的传承,是充满了浪漫主义色彩的、对自然的征服。
另一边,是机器的轰鸣,是流程的规训,是充满了冷酷效率的、对能量的掌控。
两个时代,两种文明,在这一刻,以一种最直观、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了每一个人的眼前。
阿方索的脸色,变得铁青。
他感觉到了一丝恐惧。那是来自一名专业军人,在面对未知而强大的力量时,本能的恐惧。
但他立刻,就用那份属于贵族的、深入骨髓的傲慢,强行压制住了这丝恐惧。
【不……这不过是野蛮人的小丑把戏!】他对自己说,更像是在自我催眠,【在堂堂正正的、排山倒海的炮火面前,任何花里胡哨的动作,都毫无意义!阵型!荣耀!这才是海战的真谛!】
他像是为了说服自己,再一次,环视了一遍自己那条“完美”的战列线。
然而,当他的目光,掠过那些因为风向诡异而显得有些混乱的帆,以及舰桥内那疯狂摆动的罗盘时,他那刚刚建立起来的自信,又出现了一丝微小的裂痕。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通过一架高倍率的望远镜,清晰地,映在了王徽的眼中。
王徽缓缓地,放下了望远镜。
他知道,敌人的心,已经乱了。
他转过身,面对着远处那艘同样在凝视着自己的、代表着旧时代最后荣光的巨舰。
他缓缓地,拔出了腰间那柄由皇帝亲赐的、象征着舰队最高指挥权的佩刀。
而在他对面,“圣地亚哥号”上,阿方索仿佛心有灵犀一般,也缓缓地,拔出了他那柄传承了数百年的、象征着家族荣耀的指挥剑。
相隔两里,两位分别代表着新旧两个时代的顶级指挥官,在即将下令进行最后生死对决的前一刻,不约而同地,做出了一个相同的动作。
他们将手中的刀/剑,横置于胸前,向着对方,遥遥地,致以了一个庄重的、充满了古典骑士风范的军礼。
这不是惺惺相惜。
这也不是英雄间的敬意。
这是两个时代,在进行最后的交接时,胜利者,给予失败者最后的、也是最冰冷的……尊重。
礼毕。
刀锋,同时,向前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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