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许昌城外》

离许昌城还有三里地，风里就飘着城墙上的梆子声了。陈武勒住马，往城头望了望，青灰色的城砖上爬着些枯草，箭楼里的哨兵背对着这边，正缩着脖子烤火。"看着倒不紧。"他挠了挠下巴，甲胄上的血痂蹭掉了一小块，"刘将军的信应该管用吧？"

韩成功没说话，只是捏了捏怀里的胡骑图。图边角被手汗浸得发皱，石擒虎扎营的位置被花如月用朱砂点了个红圈，看着刺眼。身后的苏明突然"嘶"了一声，那小子昨夜救火时被烫伤了手背，这会儿大概是冻着了，正往手上哈气，指尖蜷着不敢伸直。

"快到了，忍忍。"花如月从牛车上拿了块麻布，往苏明手上裹。麻布沾了草药汁，苏明疼得龇牙，却硬憋着没再出声。陈玉在旁边低声道："城里若有药铺，得买些黄蜡，烧化了敷在烫伤处才管用。"他总比陈武心细些，兜里还揣着块从磐石坞带来的干姜，刚才给几个咳嗽的孩子分了些。

到了城门口，哨兵却没放行。领头的兵卒斜着眼打量韩成功，手里的矛往牛车旁的羯兵甲胄一指："这些破烂哪来的？别是偷的边军的。"

陈武当时就火了："你瞎了？这甲胄上的羯文看不见？老子们杀胡兵缴获的！"

"杀胡兵？"兵卒嗤笑一声，往城里喊了句，"王参军！又来一伙自称杀胡的流民！"

韩成功心里咯噔一下，王参军？陈武在驿馆遇着的那个姓王的？果然，片刻后就见个穿锦袍的汉子摇摇晃晃走出来，手里还把玩着块玉佩，正是陈武提过的那个。

"哟，这不是韩校尉吗？"王参军眯着眼笑，目光扫过花如月时顿了顿，又落到韩成功怀里的地图上，"刘将军的信我看了。不过嘛......"他拖长了调子，往城墙上指，"上面有令，凡投诚者，得有投名状。就凭这几块破甲胄，怕是不够吧？"

"那要什么才够？"韩成功攥紧了地图，指节发白。

王参军往北边瞥了瞥，声音压得低了些："石擒虎的首级。你把他杀了，别说进许昌，就是求个官职也容易。"

陈武当时就骂出声："你他妈刁难人！石擒虎带着几百人呢......"

"陈武。"韩成功按住他的胳膊，对王参军道，"石擒虎前日攻孟津哨卡，被边军打退了，此刻不知在哪藏着。我等若能杀他，自然会把首级送来。只是眼下......"

"眼下就不能进城。"王参军往后退了退，袍角扫过兵卒的矛尖，"刘将军虽缺人，却也不能什么阿猫阿狗都收。你们就在城外扎营等着吧，等有了投名状再说。"说完转身就往城里走，连头都没回。

陈武气得要追，被陈玉拉住了："别冲动！城里都是他们的人。"他往城墙根指了指，那里影影绰绰站着不少边军，手里都握着刀。

韩成功蹲在路边的土坡上，看着城门缓缓关上，心里堵得慌。花如月递过来块麦饼，是磐石坞带来的，还带着点温热。"先吃点。"她声音很轻，"或许......或许刘将军不知道这事？"

"知道又怎样？"韩成功咬了口饼，没嚼就咽了，硌得嗓子疼，"那王参军是士族出身，刘将军要在许昌立足，总得给他们几分面子。咱们这些流民......"他没再说下去，只是望着城头上的"刘"字旗，风一吹，旗子卷成一团，像拧着的眉头。

日头偏西时，城里突然出来个骑马的亲兵，直奔韩成功的营地。"谁是韩成功？"亲兵勒住马，手里举着个竹筒，"刘将军有令！"

韩成功赶紧站起来，亲兵把竹筒递给他，里面是块木牌，刻着"太平坞"三个字。"刘将军说，许昌城小，容不下这么多人。"亲兵看着他，语气比王参军客气些，"太平坞离许昌八十里，是北边的屏障，前些日子被羯兵袭扰过，缺人守。你若愿意去，就带你的人去守坞，边军给你拨三百人，粮草按月供应。"

陈武急了："那投名状呢？咱们白杀那些羯兵了？"

亲兵没理他，只盯着韩成功："将军说，你若不去，就带着人走吧，许昌不拦。"

韩成功捏着木牌，木刺扎得手心疼。太平坞......他想起苏谦提过，那地方靠着山地，易守难攻，只是离羯兵的据点太近，日子过得苦。去那里，说是守坞，其实就是替许昌挡刀子。可不去呢？带着老弱妇孺往哪走？石擒虎还在北边虎视眈眈......

"校尉，去不得！"苏明突然开口，声音发颤，"我爹说太平坞去年冬天冻死了三十多人，羯兵每月都来抢粮......"

韩成功没说话，转头问陈玉："你怎么看？"

陈玉往许昌城里望了望，又往北看了看，沉声道："去。总比在外头漂着强。三百边军虽不多，但加上咱们的人，守个坞堡该够了。再说......"他顿了顿，"离许昌近，真遇着事，求援也方便。"

陈武还想说什么，被韩成功按住了。"就去太平坞。"他把木牌往怀里一揣，对亲兵道，"请回禀刘将军，我韩成功领命。只是......三百边军何时能到？"

"三日后在坞堡外汇合。"亲兵拱了拱手，调转马头往城里去了，连口水都没喝。

夜里宿在城外的破庙里，韩成功翻来覆去睡不着。庙梁上的蛛网沾着尘土，被风吹得晃。花如月凑过来，往他手里塞了块暖石，是白天在太阳底下晒热的，裹在麻布包里。"别琢磨了。"她声音很柔，"太平坞再苦，也是个落脚的地方。咱们杀得了羯兵，就守得住坞堡。"

韩成功攥着暖石，想起黑风口那仗，那时才几十个人，不也把石擒虎打跑了？可太平坞不一样，那里的人怕是早被羯兵吓破了胆，不好带。还有那三百边军......是真来帮忙的，还是刘将军派来盯着自己的？

"陈武呢？"韩成功突然问。

"在庙外守着。"花如月往门口指了指，"刚才还听见他跟赵大牛说，要去山里砍些木头，给孩子们做些木刀木枪，学着防身。"

韩成功心里暖了暖。他起身走到门口，陈武正蹲在火堆边擦弩箭，火光映着他脸上的疤，看着凶，眼里却亮。"还在生闷气？"韩成功在他身边坐下。

"不是闷气。"陈武把弩箭往箭囊里塞，"是不服！那王参军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拿捏咱们？等将来......"

"将来再说将来的事。"韩成功打断他，往火堆里添了块柴，"太平坞是个机会。咱们守住了，刘将军自然会信咱们。到时候别说进城，就是要些粮草军械，他也不能不给。"

陈武没说话，却往火堆里扔了块干硬的树枝，火星子"噼啪"响。

第二日启程时，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雪。苏明抱着捆草药走在最前头，是花如月让他采的，治烫伤的蒲公英，他采了满满一捆，胳膊上划了好几道口子，却咧着嘴笑："花姐姐说，敷上这个，过几天就好了。"

走了约莫半日，陈玉突然勒住马，往路边的林子指："有人。"

韩成功赶紧让队伍停下。林子里钻出来个汉子，衣衫褴褛，手里提着个破篮子，见了他们就跪："是韩校尉吗？我是太平坞的，坞主让我来接你们！"

"坞主呢？"韩成功皱眉，按说该亲自来才对。

汉子哭了："坞主......坞主被羯兵抓走了！就昨日，石擒虎的人突然来了，抢了粮，还绑走了五个青壮......"

韩成功心里一沉。石擒虎果然没走远！他这是算准了自己要去太平坞，故意先来打个措手不及？

"羯兵走哪条路了？"陈玉按上了腰间的刀。

"往西边山里去了！"汉子指着西南方，"坞里的人都快吓疯了，就盼着援军来......"

陈武翻身下马："校尉，我带些人去追！说不定能追上！"

韩成功犹豫了，去追，怕中了石擒虎的埋伏；不追，坞里的人该多失望？他望着远处的山影，风卷着枯叶往脸上打，冷得像刀。

"别追。"花如月突然开口，手里还攥着那块胡骑图，"石擒虎故意绑人，就是想引咱们去追。咱们一乱，他正好去攻太平坞。"她指着图上的一道山谷，"这里离太平坞近，咱们先去坞堡，守住了再说。"

韩成功咬了咬牙："听花如月的。陈玉，你带十人快马去坞堡看看，加固防御。陈武，你带些人断后，若遇着羯兵斥候，直接杀了，别让他们探到虚实。"

队伍分两路走时，那汉子还在哭。苏明递给他块麦饼，是自己省下来的："吃吧。等我们到了，就把坞主救回来。"

韩成功望着陈玉消失的方向，心里那点犹豫渐渐散了。去他娘的投名状，去他娘的王参军。守住太平坞，护住坞里的人，比什么都强。他催了催马，往西边走，风好像小了些，日头从云缝里漏出来点光，照在土路上，亮晃晃的。

（本故事纯属虚构，若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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