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绝非普通仇杀
她不知何时，竟强忍着头痛和不适，再次深入石室角落，在一堆更深的乱石杂草下，发现了一具被匆忙掩埋、已然白骨化的尸骸！
她此刻正跪坐在尸骸旁，大声向洞外汇报。
这一声喊，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萧凌野身上引开！
“尸骸？”
曹焱眉头一皱，显然没料到还有这一出。
洛砚立刻抓住机会，顺势道：“曹千户也听到了，本官正在勘查命案现场。既然西厂的兄弟们来了，不如一起进来看看？也好做个见证。”
他这是以退为进，先将水搅浑。
曹焱狐疑地看了看洛砚，又看了看洞口，冷哼一声：“看看就看看！咱家倒要瞧瞧，是什么命案，劳动刑部大驾跑到这荒山野洞来！”
他一挥手，带着几名番子便要进洞。
“且慢！”萧凌野却突然开口，挡在了洞口，目光平静地看着曹焱，“曹千户，洞内狭窄，尸骸腐臭，且初步判断死者为女性。”
“西厂的爷们都是办大事的，勘验妇人尸身，恐有不妥，也非所长。不如由刑部的仵作先行初步查验，记录在案，再请千户过目如何？”
他这话合情合理，既点出了不便之处，又给了西厂台阶下。
曹焱盯着萧凌野，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半晌，才阴恻恻一笑：“也好。那就让你们的仵作快点！咱家没那么多闲工夫！”
他终究不愿亲自去碰那腐烂的尸身，便让两名番子守在洞口监视，自己则在洞外等候。
危机暂时缓解。
洛砚松了口气，感激地看了萧凌野一眼，立刻示意秦子衿进去帮忙验尸，同时低声吩咐那名抱着铁盒的差役趁机将东西藏得更隐秘些。
萧凌野则退回洞内，经过沈疏桐身边时，极低地说了句：“做得很好。”
沈疏桐帷帽下的脸依旧苍白，听到这句肯定，身体微微一顿，却没有回应，只是继续专注地看着那具尸骸。
秦子衿跛着脚进来，看到尸骸，也是面色一肃，立刻上前与沈疏桐一同勘查。
“女性，身高约五尺二寸，骨骼纤细，死亡时间……至少三个月以上。”秦子衿初步判断道，“掩埋匆忙，衣物腐烂严重，但依稀可辨是普通粗布材质……”
沈疏桐则小心翼翼地用树枝轻轻拨开尸骸颈部的泥土和腐物，忽然道：“颈椎……第三、第四节……有奇怪的断裂痕……不像是自然腐烂或动物啃咬……”
萧凌野闻言，目光一凝，也蹲下身仔细查看。
“这是……利器切割造成的断口！”他沉声道，“而且是死后不久，被以一种极快、极锋利的刃物，几乎精准地切断了颈骨！”
什么人会这样做？
是为了确保死者彻底死亡？
还是……为了掩饰什么？
“再看看指骨！”萧凌野吩咐。
沈疏桐和秦子衿依言仔细检查尸骸的双手指骨。
“右手食指、中指指尖骨骼……有轻微的陈旧性磨损痕迹……”沈疏桐观察入微，“像是……长期持握某种细长工具造成的？”
“左手小指指骨……有一处陈年旧裂，已愈合。”秦子衿补充道。
长期持握细长工具？
旧伤？
这些特征，与之前了解的柳如丝（擅长乐器或刺绣？）以及阮红绡（弹琵琶）似乎都能沾上边，但无法确定。
目前信息太少，难以判断这具尸骸的真实身份。
但无论她是谁，死因显然是他杀，且凶手意图掩盖。
洞外，曹焱等得不耐烦了，高声催促：“怎么样了？查清楚没有？死的到底是谁？”
洛砚走出洞口，拱手道：“回千户，尸骸腐烂严重，身份一时难以辨认，还需带回衙门仔细检验。”
曹焱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冷笑道：“一具无名枯骨？洛大人，你莫不是在消遣咱家？你们兴师动众跑来，就为这么个东西？咱家看那铁盒……”
他话锋一转，又要绕回铁盒上。
就在这时，一名西厂番子疾奔而来，在曹焱耳边低语了几句。
曹焱脸色微微一变，狐疑地看了看山洞，又看了看洛砚和洞内的萧凌野，眼神变幻不定。
最终，他似乎收到了什么别的指令，冷哼一声：“罢了！既然是一具无名尸，咱家也没兴趣。洛大人好自为之吧！我们走！”
说完，竟干脆利落地一挥手，带着一众西厂番子迅速退去，来得突然，去得也干脆。
这反常的举动，让洛砚和洞内众人都是一愣。
西厂如此兴师动众而来，就这么轻易放弃了？
那铁盒和玉玦碎片，他们难道真的不想要了？
还是说……他们得到了更重要的消息，或者发现了更大的目标？
萧凌野眉头紧锁。
西厂的突然出现和突然离去，都透着一股诡异。
这背后，定然有更深的原因。
危机暂时解除，众人松了口气。
差役们开始小心翼翼地将那具尸骸起出，准备运回刑部作进一步检验。
洛砚则立刻让人将藏起的铁盒取出，小心收好。
然而，就在众人忙碌之际，内部一直压抑的矛盾，终于爆发了。
秦子衿看着脸色苍白、几乎站不稳却还在强撑着帮忙记录尸骸特征的沈疏桐，忍不住对萧凌野道：“萧先生！沈姑娘刚才已经很不舒服了，您怎么能又让她去碰那么……那么可怕的东西？还让她大声喊话吸引西厂的注意？这太危险了！万一西厂的人不管不顾冲进来……”
他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满和心疼。
洛砚也走了过来，脸色沉重。
“萧凌野，子衿说得对。我知道您是为桐儿好，想让她尽快成长。但方式是否太过激进了？她才刚刚有点起色，经不起这样连续的惊吓和劳累！刚才多危险！若是西厂硬要抓人，或是洞里真有埋伏……”
萧凌野缓缓直起身，看着他们二人，又看了看低着头、手指还在微微发抖的沈疏桐，语气冷硬：“不然呢？等待西厂发现我的身份？发现铁盒？然后我们所有人一起进西厂大狱？到时候，谁又能保护谁？”
他目光锐利地看向秦子衿。
“秦仵作，你的伤还没好，若真动起手，你能护得住自己还是护得住她？”
他又看向洛砚：“洛砚，你是刑部主事，或许西厂暂时不敢动你，但你能确保万无一失吗？一旦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
“那也不能用桐儿的安危去冒险！”洛砚据理力争，“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总有周旋的余地！”
“余地？”
萧凌野猛地咳嗽起来，脸上泛起病态的红晕，声音却愈发冰冷。
“洛砚，你是在刑部待久了，忘了江湖和朝堂的黑暗了吗？西厂什么时候讲过余地？他们只要怀疑，就宁杀错勿放过！刚才若不是桐儿机警，发现尸骸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我们现在已经是一具具尸体了！”
他指着沈疏桐：“是桐儿自己选择了站出来！是她自己选择了面对！她在努力自救，也在救我们！而不是像你们一样，只想着把她护在身后！那种保护，在真正的危险面前，不堪一击！”
“可她只是个女子！”秦子衿激动道，“她不需要面对这些！验尸查案，有我在！冲锋陷阵，有洛大人！先生您何必……”
“住口！”萧凌野罕有地动了怒，声音陡然拔高，打断了他，“正因为她是女子！正因为她是……她才必须比任何人都要强大！都要有能力自保！”
“你们能护她一时，能护她一世吗？”
“天机阁的血脉，不需要温室的花朵！需要的是能经历风雨、能在绝境中活下去的继承人！”
“继承人”三个字，如同惊雷，炸响在洛砚和秦子衿耳边！
他们隐约知道沈疏桐身份不简单，却从未想到这一层！
沈疏桐也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向萧凌野。
萧凌野意识到失言，立刻收声，但眼中的决绝却未曾改变。
洞内一片死寂。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和洞外隐约的风声。
洛砚和秦子衿看着萧凌野那苍白而执拗的面容，又看看沈疏桐震惊而迷茫的眼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们突然有些明白了萧凌野那份近乎残酷的急切背后，所背负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责任和期望。
难道少阁主萧聿树不是继承人么？
这么说，南宫家老阁主也是用心良苦？
明面上让萧聿树当少阁主。
让萧聿树成为南宫家上门准女婿。
而实际上，老阁主是要保护南宫梧桐顺利成长、强大？
“我……我可以学。”
就在这时，沈疏桐微弱却清晰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她抬起头，帷帽不知何时已经取下，露出那张依旧苍白却带着一丝倔强的脸。
她看着洛砚和秦子衿，轻声道：“洛砚，秦大哥，谢谢你们护着我。但是……师兄……表哥说得对。”
她第一次在外人面前，近乎承认了与萧凌野的关系。
“我不能永远靠别人保护。”她的目光逐渐坚定起来，“那些知识……在我脑子里……我需要把它们用出来……我需要知道……我是谁……我该做什么……”
她看向那具正在被抬出去的尸骸，又看向萧凌野手中那支并蒂莲金簪。
“痛苦……害怕……但是……我必须面对。”
她的话，让洛砚和秦子衿哑口无言，心中五味杂陈。
萧凌野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极复杂的情绪，有欣慰，有心疼，更有无尽的沉重。
他转过身，不再看他们，声音恢复了平静。
“收拾东西，立刻回城。尸骸和铁盒，必须尽快彻底查验。柳如丝是生是死，必须查清。西厂为何而来，为何而去，也必须弄明白。”
萧凌野的命令将众人从纷乱的情绪中拉回现实。
差役们立刻行动起来。
小心翼翼地将那具白骨化的尸骸用油布包裹，放入担架。
洛砚亲自将铁盒重新包好，贴身收藏。
那支引发沈疏桐剧烈反应的并蒂莲金簪，则被萧凌野仔细收起。
返回城中的路途气氛压抑。
洛砚和秦子衿依旧无法完全认同萧凌野的方式。
但对沈疏桐的态度已悄然改变，从单纯的保护欲，多了几分对其潜力和责任的审视。
他们依旧会下意识地关照她，但不再轻易出言阻止她的行动。
沈疏桐则异常沉默。
帷帽下的脸庞苍白，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
时不时会抬起自己的手看着，仿佛在确认什么，又仿佛在适应“继承人”这三个字带来的全新重量。
萧凌野将她的一切反应看在眼里，心中痛惜与决绝交织。
他知道自己揭开的是一道血淋淋的伤疤，但唯有如此，才能让她真正开始成长。
回到刑部，已是午后。
殓房内，气氛森严。
那具无名尸骸被置于验尸台上。
秦子衿虽然腿伤不便，但仍坚持主持验尸，这是他的职责所在。
他让手下取来更多的灯烛，将验尸台照得雪亮。
“死者，女性，依据骨骼愈合程度及耻骨联合面形态判断，年龄应在二十五至三十岁之间。”秦子衿的声音在冰冷的殓房内回荡，带着专业的冷静。
“身高约五尺二寸，体型纤细。骨骼未见明显陈旧性外伤痕迹，但……”
他拿起死者的头骨，仔细指着颈椎部位：“第三、第四颈椎关节处，确有利器切割造成的断口，创面平整，力道精准，系死后伤。目的是为了确保彻底分离头颅，或便于运输藏匿。”
洛砚脸色凝重。
“如此残忍，绝非普通仇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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