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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师父的托付不能负


差役领命而去。

萧凌野沉吟道:“百花楼……看来,四海堂和影巢的触角,伸向的不止牡丹楼一处。他们需要从不同的地方,物色合适的‘货物’和‘模子’。”

案件的性质再次升级,从牡丹楼内部的阴谋,扩大到了针对帝京风月场的系统性黑手。

又过了约半个时辰,前往百花楼的差役带回了一个更令人意想不到的信息。

根据百花楼老鸨的回忆,当初为阮红绡赎身的那位“南方富商”,虽然出手阔绰,但言行举止总有些别扭,像是刻意拿腔拿调,而且……他的右手手背上,有一块明显的、新月状的烫伤疤痕!

疤手人!

这个特征,立刻让萧凌野和洛砚想起了之前在临清案中,那个被南疆蛊婆操控尸傀兽的、最终服毒自尽的黑袍人!

也是右手有疤!

虽然无法确定是否为同一人,但至少说明,对方阵营中,有一个右手带疤的重要人物,活跃于帝京和江南两地,负责执行这类“采购”或“灭口”的任务!

“疤手人……”洛砚眼中寒光凛冽,“终于又露出尾巴了!”

而就在这时,另一路负责追查易容师的差役也带回了关键信息!

帝京黑市上,大约一个月前,曾有一位绰号“鬼面郎君”的易容高手突然失踪。

此人手艺极高,据说能改头换面,以假乱真,但性情古怪,贪财好色。

失踪前,他曾酒后向人吹嘘,接了一单“大生意”,足够他逍遥半辈子,但随后便再无音讯。

线索逐渐串联起来!

疤手人利用阮红绡贪图富贵的心理,以赎身为诱饵,将其控制。

然后逼迫或利诱“鬼面郎君”制作了柳如丝的人皮面具,将阮红绡易容成“柳如丝”安置在此处。

目的可能是为了以她为饵,引出真正的柳如丝,或者进行其他阴谋。

而后,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可能是真正的柳如丝出现了,或者计划有变,或者只是单纯灭口),他们毒杀了阮红绡,并制造了“柳如丝”病故的假象。

“鬼面郎君”恐怕也早已遭了毒手。

而真正的柳如丝,依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赵世杰账册上那个问号,现在说得通了。”萧凌野缓缓道。

“他负责执行部分计划,但真正的核心,比如寻找柳如丝,可能由疤手人或其他更高层的人直接负责。他甚至不确定这个‘柳如丝’是真是假,或者计划进行到了哪一步。”

“我们必须赶在对方之前,找到真正的柳如丝!”洛砚握紧拳头,“她可能是揭开四海堂和影巢在帝京风月场阴谋的关键!”

可是,人海茫茫,一个刻意隐藏了五年的人,该如何寻找?

萧凌野的目光,再次落回了那具棺椁,落回了阮红绡的尸体上。

“她虽然死了,但她或许……还给我们留下了最后的线索。”

他示意沈疏桐上前:“疏桐,你再仔细检查她的全身,特别是头发、耳洞、指甲缝、以及……任何可能隐藏极小物品的褶皱处。不要放过任何异常。”

这一次,沈疏桐的恐惧似乎被强烈的探索欲压过了。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靠近棺椁,按照萧凌野的指示,极其细致地重新检查阮红绡的遗体。

她的动作比之前熟练了不少,指尖划过冰冷的皮肤,仔细感知着任何微小的不平整或异物感。

检查完正面,在差役的帮助下,她将尸体微微侧翻,检查背部。

当她的手指划过死者后腰一处微微凹陷的肌肤时,她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这里……”她低声说,手指在那处按压了几下。

“有东西……很硬……很小……”

萧凌野和洛砚立刻上前。

在那处皮肤下,似乎埋藏着什么极小的异物!

“取出来。”萧凌野递过一把细小的柳叶刀和镊子。

沈疏桐接过工具,手腕稳定地划开那处皮肤——果然,里面并非骨骼,而是一个被肌肉组织微微包裹的、极小的硬物!

她用镊子将其夹出。

那是一枚比黄豆还要小一圈的、用某种特殊树脂或蜡封存的小纸卷!

藏得如此隐秘!

这必然是阮红绡在意识到危险后,为自己留下的最后一步棋!

她或许不相信那个“富商”,或许是想留下某种证据或线索!

萧凌野小心地剥开外面的封蜡,展开那枚小小的纸卷。

纸上用极细的笔,写着两行蝇头小字:

“柳姐藏身之所:慈恩寺后山,桃花涧,第三株老桃树下。”

“害我者,疤手,烟袋为信。”

慈恩寺后山!

桃花涧!

柳如丝果然还活着!

而且阮红绡竟然知道她的藏身之处!

她甚至留下了指认疤手人的证据——烟袋!

或许,疤手人就是用那杆烟袋作为信物,骗取了阮红绡的信任?

而阮红绡,直到最后,或许都还存着一丝良知,或者是为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藏下了这个秘密。

“立刻出发!去慈恩寺后山!”

洛砚毫不犹豫,立刻点齐人手。

“对方很可能也正在赶往那里!或者已经在路上!”萧凌野提醒道,他的脸色因连续劳心劳力而更加苍白,但眼神却锐利如刀。

一场争夺关键人证柳如丝的赛跑,正式开始!

而沈疏桐看着那枚从尸体中取出的小小纸卷,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者……真的会“说话”。

而她,正在学习听懂这种语言。

慈恩寺后山,桃花涧。

此值春夏之交,涧水淙淙,两岸桃树绿叶成荫。

早已过了繁花似锦的时节,唯有零星晚开的残花点缀其间。

平添几分寂寥。

洛砚一马当先,率领数名精干差役沿着崎岖小径疾奔。

萧凌野紧随其后,虽面色苍白,气息微促,但步伐却异常坚定。

沈疏桐在张威的护卫下也努力跟着,帷帽下的呼吸有些急促。

显然这样的奔波对她刚恢复一些的身体是不小的负担。

秦子衿腿伤未愈,但也被刑部派来协助洛砚的,他咬牙跛行跟着,不愿错过任何线索。

时间紧迫,谁也不知道“疤手人”或其同党是否已经抢先一步。

“第三株老桃树……”洛砚目光如电,扫过涧边那些明显年岁久远、枝干虬结的老桃树。

“找到了!在那里!”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只见涧水转弯处,一株格外粗壮、半边树干似乎曾被雷击过的老桃树孤零零地立在那里。

树下杂草丛生,堆放着一些天然落石,极为隐蔽。

树下空无一人。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涧水的流淌声。

“搜!”洛砚一挥手,差役们立刻散开,仔细搜查树周以及附近可能藏人的洞穴或石缝。

萧凌野没有急于动手,他站在树下,目光缓缓扫过四周的环境。

最后落在那株老桃树的树干上。

树干上,除了岁月的痕迹,似乎还有一些……并非自然形成的刮擦印记,很新。

他蹲下身,用手指捻起树下泥土,放在鼻尖轻嗅。

“有新翻动过的痕迹,还有……极淡的血腥味。”他沉声道。

此言一出,众人心都是一沉。

难道来晚了?

柳如丝已经遭了毒手?

“这里有个洞!”一名差役忽然喊道。

他在树根盘结处、被几块石头半掩着的地方,发现了一个仅容一人匍匐进入的狭窄洞口!

洞口处的泥土有明显的手扒痕迹,还有几点早已干涸、不易察觉的暗红色血迹!

洛砚立刻拔刀,示意差役戒备,自己则准备俯身进入探查。

“大人,我来!”秦子衿虽然腿脚不便,但此刻却抢上前。

洞内情况未知,他不能让主官轻易涉险。

“我身子瘦小,我下去看看。”一个微弱却坚定的声音响起。

是沈疏桐。

她看着那个黑黢黢的洞口,身体明显在害怕地发抖,但眼神却透着一股执拗。

她知道,寻找线索、验看痕迹,这是“仵作”该做的事。

而且,萧凌野看着她,那目光似乎在说,这是她必须经历的。

“胡闹!”洛砚立刻反对,“里面什么情况都不知道,太危险了!你身体还没好利索!桐儿,老老实实呆着!”

秦子衿也连忙道:“沈姑娘,你在一旁歇着就好,这种粗活危险活,交给我们男人来做!”

萧凌野看着沈疏桐,又看看那洞口,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声音冷静得近乎残酷:“让她下去。”

“先生?!”洛砚和秦子衿同时愕然看向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萧先生!疏……沈姑娘她……”秦子衿急得差点喊出真名,话到嘴边才硬生生改口,“她只是个女孩子!而且刚刚经历那么多,身体虚弱,你怎么能……”

洛砚更是直接挡在洞口前,语气带着不满和心疼。

“先生,我知道你希望桐儿尽快成长,但也不能如此揠苗助长!这洞里可能有埋伏,可能有毒虫,甚至可能凶手还没走!她进去万一出事怎么办?!”

萧凌野的目光扫过洛砚和秦子衿,最后落在沈疏桐苍白的脸上,语气没有丝毫动摇。

“正因为危险,才更要下去。”

“仵作之道,并非只在验尸房面对冰冷的尸体。现场勘查,追寻线索,往往比验尸本身更加危险,却也更加重要。”

“如果连这点勇气都没有,如果永远需要别人保护在前,她永远无法真正自立,无法在刑部立足,无法……活下去。”

“看看秦仵作的腿伤吧,或许有可能仵作面临的比这个还危险。”

他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割在洛砚和秦子衿的心上,也割在沈疏桐的心上。

“活下去?”洛砚怒气上涌,“萧凌野!你所谓的活下去,就是让她一次次去冒险,去面对那些肮脏和死亡吗?!她是你师……是你表妹!你不是应该保护她吗?!”

“保护?”

萧凌野猛地咳嗽了几声,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眼神却锐利如昔。

“什么样的保护?把她藏在温室里,让她永远做一个需要人呵护、遇事只能瑟瑟发抖的弱女子?”

“然后呢?等我这具病体残躯死了,或者下次危机来临,你们都不在身边的时候,她靠什么活下去?靠运气吗?”

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千钧,带着一种深沉的、近乎绝望的急切。

“洛砚,子衿,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

“但你们不明白,她必须尽快强大起来。这个世界,不会因为她是女子,不会因为她柔弱,就对她手下留情。”

“刑部更不是慈善堂,没有真本事,仅凭关系,她站不稳脚跟!”

“她需要的是能力,是即使孤身一人也能活下去、也能查明真相的能力!而不是依赖任何人的怜悯和保护!”

这番话,是说给洛砚和秦子衿听,更是说给沈疏桐听。

他在逼她,也在逼自己。

天机阁的血脉不能断,师父的托付不能负。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护她多久。

他身负重任,身处旋涡之间。

多少人想要他这个保护天机阁血脉以及暗查天机阁真相的去死。

再加上他的病体残躯和戴罪之身。

他没有忘记,他一直在皇帝的监视之间。

明日和死亡不知道哪一个先到。

他不可能保护沈疏通一辈子。

他必须在她羽翼未丰之前,用最残酷的方式,逼她学会飞翔!

沈疏桐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帷帽下的嘴唇被她咬得发白。

她听懂了萧凌野话中的决绝与深意。

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里,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有人严厉地督促她学习各种枯燥艰难的知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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