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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0章李代桃僵


“她挣扎的痕迹很弱,应该是被熟人下手,或者在饮食中被暗中下毒。而且……”

他的手指在死者耳后及发际线附近轻轻按压摸索。

“她的面部皮肤和颈部皮肤,触感略有差异……似乎……死后被人刻意整理妆容时,用力过度,造成了些许细微的位移……”

萧凌野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洛砚,让人准备皂角水、醋和生姜!”

他要净手验尸,进行更详细的检查!

他要确认,这棺椁里的死者,是否真的就是那个五年前从牡丹楼赎身的花魁——柳如丝!

还是说,这又是一出李代桃僵的戏码?

牡丹楼的迷雾,并未随着赵世杰的逃亡和金儿的死亡而散去。

反而牵扯出了更多年前的旧事和又一桩命案。

柳如丝的死,是单纯的灭口,还是隐藏着另一个“金丝雀”的悲剧?

那粒玉屑所指向的“影巢”,又在何方?

晨曦彻底照亮了帝京,却照不亮这重重谜团。

沈疏桐站在棺椁旁,看着萧凌野准备验尸的背影。

又看了看棺中冰冷的尸体。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

晨曦透过灵堂的窗棂,落下斑驳的光影。

却驱不散室内的阴冷与肃穆。

皂角水的味道混合着淡淡的醋和姜的气味弥漫开来。

萧凌野净手完毕,神色凝重地站在棺椁前。

洛砚令差役将那名老仆带下去详细问话。

灵堂内只剩下他、萧凌野、沈疏桐以及几名心腹差役。

沈疏桐站在一旁,帷帽下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萧凌野的动作。

她似乎还在回味刚才辨认出毒物气味的过程。

身体微微紧绷,既是恐惧,也是一种新生的、难以言喻的专注。

萧凌野戴上薄薄的羊肠手套,动作轻柔却异常稳定。

他首先再次仔细检查了死者的面部和颈部。

“死后整理妆容,手法生硬,试图掩盖什么……”他低声自语。

指尖在死者耳后、下颌边缘以及发际线处细细按压、摸索。

忽然,他的手指在死者左侧耳根后方一处极其隐蔽的皮肤褶皱处停了下来。

那里的肤色与周围有着极其细微的差异。

若非刻意寻找且触感极其敏锐,根本无法察觉。

“拿镊子和温水来。”萧凌野沉声道。

差役立刻递上仵作工具包中的小镊子和一碗温水。

萧凌野用镊子尖端极其小心地探入那处褶皱,蘸取少量温水,轻轻湿润那一小片区域。

然后,他屏住呼吸,用镊子尖小心翼翼地挑起那处皮肤的边缘。

奇迹发生了!

那处皮肤竟然被缓缓掀起了一角!

下面露出了另一种略微不同的肤色!

“易容!”洛砚失声低呼,眼中满是震惊!

萧凌野动作不停,继续用温水湿润边缘,配合着镊子和手指。

一点点地将覆盖在死者面部的一层极薄、极具弹性的人皮面具剥离下来!

整个过程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稍有不慎便可能破坏面具或损伤下面的真容。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

沈疏桐更是瞪大了眼睛。

这超出她知识范围的诡谲手段,让她感到一阵寒意,却又有一股强烈的探究欲自心底升起。

片刻之后,一整张完整的人皮面具被萧凌野完整地取了下来,放在铺了白布的托盘中。

而棺椁中死者的真容,也暴露在众人眼前——

这是一张大约三十岁左右的女子的脸,容貌姣好。

但比起之前那副“柳如丝”的容貌,要显得更为年轻,也更为……妖娆一些。

即使此刻毫无生气,也依稀能想象出生前的风情。

在她的右边眉梢,有一颗小小的、殷红的美人痣。

“她……她不是柳如丝!”洛砚看着这张完全陌生的脸,肯定地说道。

他调阅过牡丹楼旧档,记得柳如丝的画像,并无此痣。

“不仅不是柳如丝,”萧凌野的目光变得无比锐利。

他仔细检查着这张真实面孔的细节,尤其是耳后、脖颈等部位。

“看她的皮肤状态、骨骼轮廓……此人年纪绝不会超过三十五岁。而真正的柳如丝,若还在世,至少已年过四十。”

李代桃僵!

有人毒杀了这名年轻女子,并精心为其易容,伪装成“病故”的柳如丝,意图瞒天过海!

“那真正的柳如丝在哪里?”洛砚感到一股寒意。

“是生是死?赵世杰记录她的地址,又打了问号,难道他也在找她?或者,他知道这只是个假货?”

萧凌野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继续验看尸体。

他轻轻撬开死者的嘴唇,检查口腔和牙齿。

“牙齿磨损程度很轻,保养得宜,但靠近牙龈部位有轻微的、长期使用某种特定工具的痕迹……”他沉吟道。

“像是……习惯性地叼咬某种细杆状物体?”

“烟杆?或者是……乐器吹嘴?”洛砚猜测。

萧凌野又检查了死者的双手。

“十指指尖有薄茧,分布均匀,不似做粗活,更像是长期练习某种需要指尖用力的技艺……琴?筝?或者……刺绣?”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死者修剪得十分整齐、却涂着与“柳如丝”身份不符的、有些艳丽的丹蔻的指甲上。

“丹蔻颜色很新,是近期涂抹的。但……”他拿起死者的右手,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又递给旁边的沈疏桐。

“疏桐,你再闻闻。”

沈疏桐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那只冰冷的手,依言仔细嗅闻。

“除了之前的毒味……还有……”她努力分辨着。

“很淡的……一种香味……甜腻的……花香……还有……墨臭?”

甜腻花香?

墨臭?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味道混合在一起?

萧凌野眼神微动,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托盘里的那张人皮面具。

他拿起面具,对着光线仔细查看其内侧和边缘。

“制作工艺极其精良,绝非普通江湖手段,需要对目标容貌极其熟悉,且精通人体面部构造……”

他的手指在面具内侧某些细微的、几乎与皮肤纹理融为一体的接合处轻轻抚摸。

“这里……有极其细微的、几乎被完美处理掉的……线头痕迹?不……不是丝线,更像是……某种动物的筋膜?”

他猛地抬头看向洛砚:“洛砚,立刻派人回刑部卷宗库,查阅近三个月……不,近半年来,帝京乃至京畿地区,所有上报的失踪人口案卷,特别是年纪在二十至三十五岁之间、容貌姣好、有可能擅长乐器或刺绣、或有特殊习惯(如吸烟)的女子!重点排查是否有眉梢带红痣者!”

“再查!三教九流之中,最近可有手艺精湛的易容师失踪或行为异常!”

萧凌野的语气急促而肯定,仿佛抓住了关键线索。

洛砚虽不明所以,但毫不迟疑,立刻吩咐手下快马去办。

“先生,您想到了什么?”安排完后,洛砚才问道。

“如此精妙的易容,需要两个条件:一是高超的易容师,二是……一张与目标(柳如丝)脸型骨骼相近的脸!”萧凌野声音沉冷。

“这名死者,恐怕就是那个不幸被选中的‘模子’!她很可能并非自愿,而是被掳掠或诱骗而来,在被利用完之后惨遭灭口!”

“而那个易容师……”萧凌野目光幽深。

“能用动物筋膜如此完美处理接口,此人手艺绝非寻常,在江湖上绝不会籍籍无名。突然被要求制作如此逼真的面具,事后很可能也会被灭口。”

“至于真正的柳如丝……”萧凌野看向棺椁。

“对方大费周章找人冒充她‘病故’,无非两种可能:要么,柳如丝已经落在他们手中,他们需要让她‘合理’消失;要么,柳如丝掌握了极其重要的秘密,已经逃脱他们的掌控,他们需要制造她已死的假象来迷惑外界,方便他们暗中追捕!”

“赵世杰账册上的问号,或许正说明,就连他也不知道真正的柳如丝究竟在哪里!或者说,追查柳如丝,是来自‘影巢’更高层的指令!”

线索再次变得扑朔迷离,但却指向了一个更深的阴谋——四海堂和影巢,似乎在急切地寻找或者掩盖关于这个早已赎身的花魁柳如丝的真相!

就在这时,之前被带下去问话的老仆那边也有了进展。

一名差役前来回报:“大人,那老仆交代,他家这位‘夫人’是大约两个月前才搬来的,深居简出,平时只有一个哑巴丫鬟伺候,也不与邻里来往。”

“三日前,那哑巴丫鬟慌慌张张跑来告诉他夫人突发急病死了,然后就不见了踪影。”

“丧事是丫鬟提前给了银子让他操办的,一切从简,也是丫鬟的意思。”

“哑巴丫鬟?”洛砚皱眉,“看来也是同党,事后溜了。”

一切似乎又断了。

然而,萧凌野却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两个月前才搬来……深居简出……”

他再次看向棺中女子的真实容貌,尤其是那颗眉梢的红痣。

“洛砚,或许我们找错了方向。”萧凌野缓缓道。

“不必只盯着失踪案。查一查,帝京的风月场中,近两个月,可有哪位有些名气的、眉梢有红痣的姑娘,突然‘赎身’、‘从良’或者‘病逝’的!”

洛砚眼睛一亮!

对啊!

如果这女子本身就是风尘中人,突然消失,在行业内部或许会有痕迹!

他立刻追加命令,让手下扩大排查范围,重点询问各青楼楚馆。

等待消息的间隙,萧凌野让沈疏桐尝试更系统地检查尸体,记录尸斑、僵硬程度等,进一步推断准确死亡时间。

沈疏桐虽然依旧害怕,但在萧凌野的指导下,还是磕磕绊绊地开始操作。

将她潜意识里的仵作知识一点点转化为实践。

时间在紧张的勘查与等待中流逝。

日上三竿时,前往各处调查的差役陆续带回消息。

失踪人口案卷中,并无完全符合条件者。

但派往各秦楼楚馆打听的差役,却带回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约莫两个月前,与牡丹楼齐名的另一大风月场所“百花楼”,他们的一位颇有名气的琵琶女阮红绡,突然宣称被一位南方富商重金赎身,随即消失无踪!

据百花楼的老鸨和相熟的姐妹描述,这位阮红绡姑娘,年方二十八,琵琶技艺一绝,容貌妩媚,最特别的标志,便是右边眉梢那一颗小小的红痣!

而且,此女确实有吸烟草的习惯,平时喜好一种掺了香料的烟丝,双手因常年弹奏琵琶,指尖有茧!

特征完全吻合!

“阮红绡……百花楼……”洛砚喃喃道,立刻下令,“速去百花楼,详细查问阮红绡赎身的一切细节!那个所谓的南方富商,究竟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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