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梧桐药引
洛砚拿起册子翻开。
里面并非邪术内容，而是一些看似普通的日常记录，笔迹却与那些配方截然不同，显得工整而略显稚嫩，像是某种……日记？
他随手翻到最后一页，上面的日期停留在十年前，天机阁覆灭的前夕。
而那一页的内容，让洛砚的瞳孔骤然收缩，浑身血液几乎瞬间冻结！
上面只有寥寥数语，却如同惊雷炸响：
“‘千机’将启，成败在此一举。‘钥匙’已备，唯缺‘胚体’。梧桐年岁渐长，元阴将成，乃最佳‘药引’。然阁主似有察觉，需早做决断。怜其年幼，然……大道无情。”
落款是一个简单的符号——一片燃烧的枫叶。
梧桐……药引……
大道无情……
日记的主人，竟是十年前就已计划将年幼的南宫梧桐作为“药引”！
而这片燃烧枫叶的符号……
洛砚猛地想起断眉人肩胛上的刺青，想起地图、木盒上的标记……
一个恐怖的猜想，如同冰冷的毒蛇，缠上了他的心脏。
难道四海堂那邪恶的“炼制”传统，其源头，根本就是来自南宫世家内部？！
而断眉人，或者说他代表的势力，竟是南宫家族的……叛徒？！
亦或是……某种黑暗传承的继承者？！
地宫深处，寒意刺骨。
石壁上摇曳的火光，映照着洛砚震惊而苍白的脸。
他终于触碰到了那巨大冰山之下，最黑暗、最残酷的一角。
而此刻，那个被作为“药引”而不自知的少女，还在府衙中，安静地等待着他们归来。
风暴，从未停止。
它早在十年之前，甚至更早，便已悄然降临。
石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官兵们粗重的喘息声交织，映照着每个人脸上难以置信的惊骇。
洛砚死死攥着那本薄薄的日记，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那工整却冰冷的字迹，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他认知的底线。
“梧桐年岁渐长，元阴将成，乃最佳‘药引’。”
“怜其年幼，然……大道无情。”
落款，燃烧的枫叶。
十年前！
早在天机阁覆灭之前，南宫家族内部，就有人将当时尚且年幼的南宫梧桐视作了“药引”！
进行着某种可怕计划的准备！
而这片“燃烧枫叶”，与断眉人肩胛的刺青、与木盒烙痕、与地图标记一模一样！
这绝不是什么巧合！
这是一个明确的标识，一个属于南宫家族内部黑暗面的印记！
四海堂那惨无人道的“炼制”邪术，其根源，竟然深植于以正道自居、以医学针灸、机关算学名扬天下的南宫世家内部！
巨大的荒谬感和寒意席卷了洛砚。
他一直以为南宫家是受害者，是璇玑玉玦案和后续阴谋的牺牲品。
却没想到，这潭水竟深不见底，光鲜的世家外表下，早已滋生着如此腐臭黑暗的脓疮！
“大人……这……这上面写的……”旁边一名亲信也看到了日记内容，声音颤抖，面露骇然。
洛砚猛地回过神，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现在不是震惊的时候，必须抓住一切线索！
“仔细搜查这间石室！任何纸张、器物、痕迹都不要放过！”他厉声下令，声音因压抑的愤怒而微微沙哑。
官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更加仔细地翻查每一个角落。
洛砚则快速翻阅着石台上其他未来得及销毁的纸张。
大多是些深奥歹毒的药方和炼制笔记，字迹与那黑皮**同源，应是断眉人所书。
其中多次提到“阴萃”、“煞元”、“胚体培育”等词，令人不寒而栗。
在一张绘制着复杂人体经络图的纸张背面，他发现了一行潦草的、似乎是随手记下的备忘：
“癸丑、乙卯、丁未……三阴交汇，地脉波动……‘门’或现裂隙……时机将至……”
癸丑、乙卯、丁未？
这是干支纪年？
似乎对应着某个特定的时间节点。
“门”？
什么门？
裂隙？
时机？
洛砚心中疑窦丛生，将这些晦涩的信息默默记下。
“大人！这里！”另一名士兵在丹鼎后方发现了一个暗格。
暗格内放着一个紫檀木长盒。
打开木盒，里面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用金线捆扎的、保存完好的绢帛。
洛砚小心地解开金线，展开绢帛。
绢帛材质上乘，边缘以银丝绣着繁复的云纹枫叶图样，显是南宫家极高规格的文书。
帛上书写的并非邪术配方，而是一份……名单？
名单抬头写着“璇玑内卫，枫火秘册”几个古朴篆字。
下面罗列着十几个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简单的代号、擅长领域以及……一个淡淡的、用特殊朱砂绘制的燃烧枫叶印记！
这些名字中，洛砚一眼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正是十年前天机阁覆灭时，被列为失踪或叛逃的核心成员！
其中甚至包括一位当时地位颇高的外姓长老！
而在名单最末尾，一个名字后的备注引起了洛砚的注意：“影枫，精毒蛊，擅潜匿，癸酉年植入‘噬心’，可控。”
癸酉年？
那是十三年前！
“噬心”？
听起来就像是某种控制人的恶毒手段！
这个“影枫”，是否就是今天的断眉人？
他是被南宫家族内部用毒蛊控制的死士？
还是自愿投身黑暗的叛徒？
这份“枫火秘册”，彻底证实了南宫世家内部确实存在着一个秘密的、进行着阴暗勾当的组织！
他们以“璇玑内卫”为名，以“燃烧枫叶”为记！
天机阁的覆灭，恐怕远比外界所知更加复杂！
内部倾轧？
黑暗面的自我清除？
还是与外部势力勾结导致的火并？
所有的认知都被颠覆了。
洛砚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信息的冲击力太过巨大。
他扶着冰冷的石壁，缓缓调整呼吸。
必须立刻将这些东西带回去，与萧凌野共同研判！
“清理现场，将所有证物，尤其是这本日记、这份名单、还有这些药方，全部妥善封存，即刻送回府衙！”洛砚沉声下令，“留下几人看守此地，其余人随我继续追踪！那断眉人受了伤，必然跑不远！密道出口一定在附近！”
众人领命，迅速行动。
洛砚带着一队精锐，沿着断眉人逃脱的密道追击。
密道内更加阴暗潮湿，岔路繁多，显然这处地宫规模远超想象。
幸好断眉人仓皇逃窜，沿途留下了零星的血迹和刮擦痕迹。
追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传来微弱的水声和光亮。
出口到了！
洛砚示意众人放轻脚步，小心靠近。
出口隐藏在一处河岸边的乱石滩下，极其隐蔽。
钻出洞口，外面已是黄昏时分，夕阳给河面镀上一层血色。
河滩上，除了凌乱的脚印和几滴新鲜的血迹，早已空无一人。
断眉人还是跑了。
“搜！沿河两岸搜索！查看有无船只停留的痕迹！”洛砚不甘心地下令。
搜索一番，在下游不远处发现了一处简易的小码头痕迹，旁边的泥地上有新的船篙印。
显然，有人在此接应，断眉人已从水路遁走。
线索至此暂时中断。
洛砚望着滔滔河水，面色阴沉。
虽然没能抓住断眉人，但此番地宫之行，收获堪称惊人，足以颠覆整个案件的走向。
他留下人手继续沿河追查并监视此地，自己带着核心证物，快马加鞭返回府衙。
府衙内，灯火通明。
程颐和萧凌野都在书房等候，气氛凝重。
当洛砚将地宫中发现日记、名单以及自己的推断和盘托出时，即便是程颐这等见惯风浪的老臣，也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脸色铁青。
而萧凌野，在听到“梧桐药引”、“枫火秘册”、“影枫噬心”这些字眼时，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是血色尽失，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深不见底的眼眸中翻涌着滔天的巨浪。
那是震惊、是愤怒、是彻骨的悲凉。
更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信仰崩塌般的痛苦。
他猛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暗红的血点溅落在身前的地图上，触目惊心。
张威慌忙上前为他输内力顺气，喂下药丸。
良久，萧凌野才缓过气来，靠在椅背上，闭着眼，胸口剧烈起伏，整个人仿佛又憔悴虚弱了十分。
“果然……如此……”他极其艰难地、用气声吐出几个字，带着一种早已料到却又难以接受的绝望。
“萧凌野……你早有所疑？”洛砚心中一紧。
萧凌野没有睁眼，只是极其缓慢地点了点头，眼角似乎有微光闪烁。
十年来的挣扎、追寻、痛苦，似乎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残酷的注脚。
他一直追查的外敌，其根源竟可能来自内部，来自他曾经敬若神明的师门……
这种背叛，远比明刀明枪的敌人更加诛心。
“这份‘枫火秘册’上的名字，”程颐拿起那份名单，手指微微颤抖，“其中几人，当年确被定为叛徒或失踪……没想到，他们竟属于这样一个隐秘的组织！南宫世家……竟藏着如此骇人听闻的秘密！”
“四海堂的邪术，恐怕正是源自这个‘枫火’组织！”洛砚语气沉重，“甚至可能，四海堂本身就是这个组织改头换面、或者与之深度融合后的产物！”
内鬼远比外敌可怕。
“必须立刻将此事密奏陛下！”程颐决然道，“南宫旧案，恐怕需重新审视！牵扯太大！”
“还有这份日记，”洛砚拿起那本薄册，心情复杂，“写日记之人，十年前就在南宫家内部身居高位，且能接触到核心秘密……会是谁？”
他的目光扫过名单上的那些名字，每一个都有可能。
萧凌野缓缓睁开眼，目光落在日记那工整的笔迹上，看了许久，缓缓摇了摇头，嘶哑道：“非……名单之人……笔迹……不对……此人……隐藏更深……”
还有一个隐藏得更深的“枫火”核心成员？
甚至可能至今仍未被察觉？
书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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