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赵府已然乱作一团
她努力回忆着洛砚的讲解，手腕虽然依旧生涩，却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开始在纸上勾勒伤痕的形态。
她画得很慢，很认真，偶尔停顿思考，眉眼间那抹专注挥之不去。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完全沉浸了进去，外界的一切都被隔绝。
洛砚静静地看着，看着她纤细的手指握住笔杆，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看着她偶尔因为画得不满意而轻轻嘟囔的侧脸……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那个十年前在天机阁的回廊下，同样专注于破解机关图纸的明媚少女。
时光荏苒，物是人非。
就在他心神恍惚之际，沈疏桐似乎遇到了一个难题。
她反复描摹着一处表示伤口绽开状态的线条，却总觉得不得要领，有些烦躁地放下了笔。
她下意识地抬起左手，用手指在自己右手的手臂上比划着，似乎想通过触摸来理解皮肉撕裂的形态。
这个动作……是许多有经验的仵作在思考复杂伤口时会有的无意识习惯！
洛砚心中猛地一跳！
她怎么会这个？！
这绝不是他刚才教的！
难道……萧凌野之前跨越千里传递给她的那些仵作知识，并未完全消失，而是沉淀在了她的潜意识深处，此刻被相似的学习情境重新激发了？！
就在他惊疑不定之时，府衙前院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和惶急的呼喊！
“洛大人！洛大人！出事了！”
一名衙役气喘吁吁地冲到院门口，脸色发白：“城东……城东发现一具男尸！死状……死状极其古怪！程大人请您立刻过去！”
程颐处理完帝京的事情，奉皇命，再次来到了江南坐镇查案。
昨夜刚到。
洛砚还来不及拜见老师。
又出命案了！
洛砚豁然起身，眉头紧锁。
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看了一眼被惊动、有些不知所措的沈疏桐，沉声道：“你好好待在房里，我出去一下。”
说完，他便大步随着那衙役朝前院走去。
走到门口，他脚步顿了一下，鬼使神差地回头对守在院外的丫鬟吩咐了一句：“看好姑娘……若她……若她对案子好奇，不必过分阻拦，但绝不可让她靠近尸身，远远看着听听便可。”
他心中存了一个念头：或许，真实的案件现场，比书本上的讲解，更能刺激她潜藏的本能？当然，必须在绝对可控和安全的前提下。
来到前院，程颐脸色凝重地等在那里，见弟子到来，立刻道：“洛砚，你来得正好！城东富商赵员外被发现死在自家书房，门窗紧锁，无明显外伤，但面色青紫扭曲，死前似乎极度惊恐，而且……书房内弥漫着一股奇异的甜香，经久不散。仵作初步查验，竟看不出死因！”
门窗紧锁的密室？
无外伤？
奇异甜香？
查不出死因？
洛砚的心猛地一沉。
这听起来，可不像是一般的仇杀或劫财。
“我去看看！”他立刻带上人手，奔赴城东赵府。
赵府已然乱作一团。
书房外围满了惊恐的家眷和下人。
洛砚屏退闲杂人等，戴上浸过药水的面巾，小心翼翼地推开书房的门。
一股浓郁的、甜腻中带着一丝古怪腥气的香味扑面而来，令人头脑微微发晕。
书房内陈设整齐，并无打斗痕迹。
赵员外肥胖的身躯瘫坐在太师椅上，眼睛瞪得极大，几乎凸出眼眶，脸上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双手死死抓着自己的衣襟，指甲都已嵌破锦缎。
除此之外，体表确实不见任何伤口。
经验丰富的老仵作也是一脸困惑：“大人，小的查遍了，实在找不到致命伤。既非中毒常见症状，也非窒息，更非心疾突发……这……这简直像是……被活活吓死的？可什么能把人吓成这样？”
洛砚眉头紧锁，仔细勘察现场。
门窗确实从内闩好，地面灰尘也无异常足迹。
他目光扫过书桌，上面摊开着几本账册，还有一封看到一半的信件。
他拿起那封信。
是赵员外与外地生意伙伴的普通往来信件，内容并无特别。
但就在他放下信件时，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书桌边缘，感觉有一处极其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粉末残留。
他凑近仔细看去，那粉末呈极淡的黄色，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与空气中甜香同源的气味。
不是灰尘。
他小心翼翼地用银针刮取少许粉末，包好收起。
然后又检查赵员外抓挠衣襟的手。
在其指甲缝隙里，也发现了一些同样的淡黄色粉末！
“这不是意外，也不是寻常谋杀。”洛砚沉声道，“是精心策划的密室杀人！”
凶手是如何进入密室？
又是如何杀人于无形？
这奇异的甜香和粉末又是什么？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
他回头，只见沈疏桐不知何时竟然跟了过来，正被丫鬟拦在书房院子门口，伸着脖子，好奇又害怕地朝着里面张望。
洛砚本想让她回去，但看到她那双充满好奇和一丝跃跃欲试的眼睛，心中一动。
他招手让她过来，但严厉叮嘱：“就站在门口，绝对不许进来，也不许碰任何东西。”
沈疏桐连忙点头，乖乖站在门槛外，踮着脚尖往里看。
“能闻到什么特别的味道吗？”洛砚问。
他知道有些人嗅觉特别灵敏。
沈疏桐用力吸了吸鼻子，小脸皱了起来，怯生生地道：“很甜……但是……有点臭……像……像过年放的烟花味儿……又有点……像药铺里某种很贵的香料……”
烟花？
香料？
洛砚心中急转。
烟花火药中含有硫磺、硝石……而某些名贵香料也需特殊炼制……
忽然，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猛地再次看向书桌边缘和死者指甲里的那些淡黄色粉末！
难道……这是……
他立刻吩咐手下：“取少量清水来！再找只活物来，鸡鸭即可！”
很快，水和一只活鸡被送来。
洛砚极其小心地取了一丁点粉末，溶于水中，然后强行灌入鸡喙。
不过片刻功夫，那活鸡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猛地抽搐起来，眼珠凸出，扑腾了几下，便僵死在地！
死状竟与那赵员外有几分相似！
众人皆骇然！
“果然如此！”
洛砚倒吸一口凉气。
“是极烈性的混合毒粉！通过某种方式悬浮于空气中，被吸入体内，便能迅速致命！这甜香，既是毒粉的气味，也是用来掩盖其本身刺激性气味的幌子！”
密室之谜也解开了！
凶手根本无需进入密室！
只需提前将毒粉用某种细如牛毛的装置（可能是冰针、可能是特殊纸张包裹）放置在书房内，计算好毒粉挥发的时间，便可远程杀人于无形！
事后装置融化或挥发，自然不留痕迹！
好精巧！
好狠毒的手段！
这与四海堂邪术炼毒的风格，何其相似！
难道，四海堂的触角，已经深入到临清城的富商巨贾之中？
这赵员外，是否也与四海堂有什么关联？
他的死，是灭口？
还是利益冲突？
案件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洛砚立刻下令封锁赵府，彻查赵员外所有生意往来、社会关系，尤其是近期与陌生人的接触。
而此刻，站在门口的沈疏桐，怔怔地看着那只瞬间死去的鸡，又看了看书房内赵员外恐怖的死状，小脸煞白，身体微微发抖。
但奇怪的是，她眼中除了恐惧，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了然？
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极轻，却被耳力过人的洛砚捕捉到了：
“原来……是这样散的……怪不得……闻不到原来的味道了……”
洛砚猛地转头看向她：“疏桐，你说什么？什么原来味道？”
沈疏桐被他吓了一跳，茫然地看向他，似乎不知道自己刚才说了什么，眼神又变得空洞起来：“我……我不知道……我乱说的……”
又是这种无意识的呓语！
洛砚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她似乎……对这种混合毒粉的特性，有着某种潜意识的认知？！
南宫世家……禁忌残篇……炼毒邪术……
所有的线索，仿佛都在这一刻，隐隐指向了那个站在光与影交界处的苍白少女。
而她本人，却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试锋之初，便已触及风暴之眼。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洛砚将沈疏桐的话以及密室杀人混合毒的装置无解，一股脑儿告诉萧凌野。
“你怀疑疏桐懂毒物？”萧凌野吃力划了几个字。
洛砚笑笑，摆摆手，“不是，萧凌野，你不是天机阁的弟子么？你不是疏桐的未婚夫么？真不知道？”
萧凌野摇头。
“记住，查南宫。”
萧凌野嘶哑的五个字，在晨光微熹的静室中回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也揭开了通往更深黑暗的序幕。
洛砚心神凛然。
他深知这五个字的分量。
这意味着调查的矛头，将正式指向那个已覆灭十年、却依旧迷雾重重的天机阁南宫世家，指向沈疏桐（南宫梧桐）身世的核心，也指向四海堂那邪恶炼术可能的源头。
“是！我立刻设法调阅南宫旧案卷宗！”洛砚沉声应道。
尽管权限不足、地处临清，困难重重，但他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去尝试。
“混合毒物的容器是一条线索，你知道什么容器会融化自然起到定时的作用吗？”萧凌野提示。
洛砚一愣。
瞬间眼前一亮。
“查南宫……隐秘进行。”萧凌野再次强调，随即又是一阵压抑的咳嗽，苍白的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显是心力交瘁至极。
洛砚不敢再多扰，郑重行礼后退出静室。
调阅帝都秘档非一日之功，需周密计划。
洛砚压下急切，先处理眼前迫在眉睫的赵员外密室毒杀案。
他再次来到城东赵府。
书房依旧封锁着，那甜腻而诡异的香气经久不散，反而似乎更加浓郁了些。
洛砚戴好面巾，仔细复查现场。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书桌边缘和赵员外指甲缝里的淡黄色粉末上。
“来人，”他吩咐道，“取一小块冰来，要快。”
手下虽不解其意，但仍迅速从赵府冰窖取来一小块冰。
洛砚极其小心地用玉镊子夹起极少量的粉末，将其置于冰块之上。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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