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 新的“龙王”
钦差衙门，后院。
老槐树下，顾长风静坐着。
桌上，那只刚刚点睛的木雁姿态桀骜。
那两点朱砂，是凝固的血，是燃烧的火，凶悍地盯着这个即将倾覆的世界。
吴谦已去草拟那份决定江南命运的“万民折”。
孙志才也忙着去“安顿”那位“积劳成疾”的晏侍郎。
庭院寂静，只剩下顾长风，以及他身后如影随形的陈景云。
“大人，都安排好了。”
陈景云低声汇报。
“金谷园的财物已开始清点，晏清被陆远的人看着，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嗯。”
顾长风应了一声，视线依然黏在那只木雁上。
陈景云的语气里透出一丝迟疑。
“只是……江南大局虽定，但覆船会的根须仍在。我们一走，只怕死灰复燃。那个真正的杨天赐，定会再派棋子下来。”
“你说得对。”
顾长风拿起木雁，指腹轻轻摩挲着那冰冷的朱砂眼。
“斩草，要除根。”
“但我们，没时间一根根去刨了。”
北境的战火，京城的暗流，都不容许他再在江南耽搁分毫。
他必须尽快回京。
回到那个更血腥、更庞大的棋盘中心。
陈景云心头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所以……”
“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替我看着这片烂摊子。”
顾长风放下木雁，终于抬起头。
“一个，新的‘龙王’。”
陈景云心头剧震。
再造一个“龙王”？
这念头，何其疯狂！
“大人心中，已有人选？”
顾长风笑了笑，没回答。
他站起身，走向那间关押玄素的静室。
门，被推开。
浓郁的药味与淡淡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玄素盘坐在草席上。
她脱下了道袍，一身素白囚衣，长发披散，那张曾清冷绝尘的脸，此刻白得像纸。
昨夜法坛上的反噬，让她内伤极重。
听到声响，她缓缓睁眼。
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在看见顾长风的瞬间，被尖锐的恨意彻底刺穿。
“你来做什么？”
她的声音沙哑虚弱，却满是刮骨的怨毒。
“来看我这个阶下囚的笑话？”
“不。”
顾长风摇了摇头，缓步走到她面前，蹲下身，与她平视。
“我来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玄素笑了，笑声凄厉又绝望，“活命的机会？顾大人，你觉得，我还会信你？”
“不是活命的机会。”
顾长风的眼神平静无波，却像一把探针，直直刺向她灵魂最深处。
“是复仇的机会。”
玄素的笑声，被这两个字生生斩断。
她死死盯着顾长风，试图分辨他话里的真假。
“你的主子杨天赐，把你当成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
顾长风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带着蛊惑人心的魔力。
“你为他经营江南三年，造神，敛财，培养死士。”
“你把自己，活成了一个受万人膜拜的完美神仙。”
“结果呢？”
“你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把你，当成了一颗弃子。”
“他让你在玄武湖演那场戏，让你来消耗我，试探我，从头到尾，就没想过让你赢。”
“你的失败，你的身败名裂，全在他的算计之内。”
顾长风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精准地剜开她的伤口。
玄素的身体开始发抖，脸色愈发惨白。
“你以为你死了，他会为你复仇？”
顾长风的语气里，是裸露在外的讥诮。
“别傻了。”
“他只会觉得，你这颗棋子，用得还算称手。”
“然后，他会找一个新的‘玄素’，一个新的‘龙王’，继续他那场复国的黄粱大梦。”
“而你，玄素，只会被遗忘。”
“你的名字，你的存在，都将化为尘埃，不留半点痕迹。”
“不……不是的……”
玄素嘴唇哆嗦，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顾长风说的，全都是事实。
那个男人，那个她曾倾尽所有去辅佐，甚至爱慕的男人，就是这样一个冷酷到骨子里的魔鬼。
“你想报仇吗？”
顾长风看着她那双被绝望淹没的眼，抛出了最后的钩子。
“你想亲眼看着他那张伪善的面具，被一片片撕碎吗？”
“你想让他也尝尝，被当成棋子，被无情抛弃的滋味吗？”
“我可以，帮你。”
玄素猛地抬头！
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爆出一丝光亮。
那是玉石俱焚的疯狂！
“你……想要我做什么？”她嘶哑着问，声音像来自地狱。
“很简单。”
顾长风笑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只小瓷瓶，放在玄素面前的草席上。
“这里面，是‘牵机引’的解药。”
“当然，是假的。”
“但它能让你，看起来，像真的解了毒。”
玄素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她瞬间懂了。
“我要你，活着。”
顾长风的声音，冰冷，清晰。
“我要你，从这里‘逃’出去。”
“我要你，回到覆船会，回到杨天赐的视线里。”
“我要你，继续当你的‘玄素’，当江南这条线上，唯一能与他联系的人。”
“我要你，把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每个计划，都清清楚楚地，传给我。”
顾长风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像在欣赏一件即将完成的杰作。
“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杨天赐的‘龙王’。”
“你是我的‘龙王’。”
“你将是我安插在覆船会心脏里，最深，也最毒的一根刺。”
静室之内，死寂无声。
玄素呆呆地看着地上的瓷瓶，又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主宰她命运的男人。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
许久。
她笑了。
笑得凄美，笑得决绝，笑得泪流满面。
“好。”
一个字，从她齿缝间挤出。
她伸出颤抖的手，拿起了那个小小的瓷瓶，紧紧攥在掌心。
“我答应你。”
她眼中的清冷荡然无存，只剩下要将整个世界都拖入地狱的疯狂与怨毒。
“我会让他，为他对我做的一切，付出……血的代价！”
顾长风满意地点头。
他转身，走出静室。
当门在身后合拢，他脸上所有的表情瞬间消失，只剩下一片冰封的漠然。
陈景云等在门外，眼神复杂。
“大人，您信她？”
“不信。”
顾长风的回答，干脆利落。
陈景云更是不解：“那您……”
顾长风的目光，投向了遥远的北方，那里，风雪将至。
“我不信人。”
“我信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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