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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9章 血腥磨盘鏖敌我


元军仗着兵力优势,布下了经典的鹤翼阵。两翼由淮东盐丁与河工组成,如同巨鸟伸展开的翅膀,锋芒直指前方。而其最为精锐的中军,则如鹤鸟昂起的头颅与身躯,位置稍靠后,蓄势待发。

    答儿麻失里的意图很清晰:先用两翼的“杂牌”炮灰消耗联军的兵锋与士气,待其疲惫不堪、阵型动摇之际,再以中军生力军雷霆出击,直捣联军指挥中枢,一举奠定胜局。

    石山屹立在中军高大的望台之上,背后的山峦走势,成了联军布阵的天然依托。

    他将联军作为一个整体,依托西北低、东南高的地形,布下了一个倾斜的偃月阵。

    联军右翼(东南方向)被推至最前沿,如同弯月凸出的锋刃,直面元军左翼(盐丁);

    而相对薄弱的左翼(西北方向)则靠后,隐于阵型凹陷处,尽可能地减少其在大战初期就暴露于元军主力打击下的风险,也最大限度地降低左翼诸部可能带来的不确定性。

    但这仅仅是宏观布局,深入到具体的作战单位,各部又依据承担的任务和当面之敌的特点,布设了不同的“中阵”和“小阵”,如同给战争巨兽装上了形态各异的利爪尖牙。

    比如,常遇春所部擎日卫因首先接敌,十万大军级别的大战,不可能一个冲锋就决定胜负,便摆出了一字长蛇阵,分为左右两个主要集群,相互掩护,错落排开。

    其下,由各战营灵活组成菱形阵、楔形阵等更具突击或防御特性的小型战阵。这种阵型既能保证足够的正面宽度接敌,又能保持相当的纵深,便于轮换休整。

    “踏稳鼓点!缓步——前进!”

    常遇春深知,今日之战,擎日卫将要打满全场,必须尽量减少将士们无谓的体力消耗。

    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在肃杀的战场上骤然响起,瞬间压过了士兵们粗重的呼吸。没有什么能比平稳坚定的鼓点更能统一军阵步伐,更能稳住那颗颗因紧张、恐惧而狂跳的心脏。

    六千擎日卫将士,如同一个整体,长矛如林,盾牌如墙,随着鼓声的节奏,缓缓向前踏进。整齐划一的步伐,稳定着本方将士的心生,也敲打在对面敌军脆弱的神经上。

    对面的淮东盐丁也在军官的呵斥下,试图模仿擎日卫的做法,擂响了战鼓,驱使着士兵前进。

    但缺乏相应训练终究是学不像,走不到三十步,原本就不怎么严密的队形开始扭曲变形,一些军官开始扯着嗓子下令,试图调整和稳住队形。

    “稳住!他娘的别挤!”

    “看齐!看齐!”

    “跟上鼓点!想死吗?!”

    嘈杂的吼声,与擎日卫沉稳如一的步伐声形成了鲜明对比,让阵中盐丁更添混乱和恐慌。

    “停!”

    擎日卫将士也不是整齐划一的机器,也会紧张和慌乱,前进不到四十步,队形开始出现散乱迹象,常遇春果断下令全卫停止前进。

    “调整阵型!检查装备!准备接敌!”

    这不仅是接战前的最后一次小调整,也是缓解将士们紧张情绪的有效手段。

    命令下达后,各级军官迅速出列,检查本部阵型和装备情况,勉励麾下将士放缓情绪。

    或用力拍打着士兵的肩甲,检查着盾牌后的搭扣,低声呵斥着某个因紧张而手脚发抖的新兵“怕个鸟!盾举稳!跟着老子!”

    或是大声鼓励“兄弟们,稳住!看看对面那群吃海鲜的盐丁,至少比咱们慌十倍!”

    “继续进军!”

    进军战鼓再次擂响,节奏却不像最初那般平稳,而是逐渐加快节奏,逐步提升进军速度,以调动将士们浑身热血,准备与敌接阵大战。

    “举盾!继续前进!”

    举盾的原因,是对面的淮东盐丁率先开始放箭了。这声怒吼并非来自后方的常遇春,而是来自最前沿小阵的两个营指挥使!

    擎日卫六千人,十几个小阵前后左右错落排布,战线拉得很长,前后相差数百步,常遇春的命令无法精确同步到每个前沿单位,这个时候就需要发挥各营指挥使的主观能动性。

    淮东盐丁总兵力虽有两万人,正面却要面对擎日卫、忠义卫和李喜喜所部共一万二千兵马,具体到每个小阵的兵马本就不多,装备情况尤其是弓弩配备率,远不如擎日卫。

    若将弓弩手分散到各小阵,无异于隔靴搔痒。田丰便将全军的弓弩手集中起来,组成了一个临时的“射手营”,希望能以相对密集的箭雨,在接阵前尽可能多地杀伤对面的联军。

    第一轮箭雨带着刺耳的尖啸破空而至,由于距离尚远,大部分落在了阵前。但在数量优势下,仍有少部分箭矢砸在擎日卫前排士兵高举的蒙皮大盾上!

    咄!咄!咄!

    巨大的冲击力让持盾的士兵手臂发麻,还有一些角度刁钻的箭矢,穿过大盾之间的间隙,或者越过前排盾墙,抛射入阵中!

    “呃啊!”

    “我的腿!”

    阵中将士的单手小盾防御面终究有限,至少有六个倒霉的士兵被射中,鲜血瞬间染红了衣甲。

    中箭者,还能行动的,继续带伤作战;阵亡或失去行动能力的,则被袍泽拖出阵,后面自有医护队人员上前处理,不能任其留在阵中,影响士气和后续袍泽进军。

    “放箭——!”

    擎日卫前排两个小阵指挥使,几乎同时发出了反击的怒吼。其弓弩手虽然后发,但双方距离在这轮箭雨中又拉近了十余步。更近的距离,意味着更精准的覆盖,更强大的穿透力!

    嘣——!

    咻咻咻——!

    弓弦齐鸣的震颤和弩矢破空的尖啸汇成一片,更为密集、更为精准的黑色箭雨,狠狠地射向正手忙脚乱准备第二轮射击的盐丁“射手营”。

    噗噗噗!

    箭矢入肉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嚎,瞬间取代了盐丁军官的喝骂。盐丁弓弩手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齐刷刷倒下了一大片,鲜血飞溅,染红了长满荒草的地面。

    刚才还勉强维持的阵列瞬间大乱,一些人下意识就想后退逃命。

    “不许退!放箭!快放箭!后退者死!”盐丁头目们目眦欲裂,挥舞着腰刀,作势要砍杀试图逃跑的盐丁,在死亡威胁下,剩余的射手哆哆嗦嗦地重新拉开弓弦,勉强射出了第二轮箭雨。

    这一次,箭雨明显比第一轮稀疏了不少,但落点却精准了许多。

    咄咄咄!咄!

    擎日卫前排两个小阵中再次响起闷哼和惨叫,这一轮箭雨造成了两阵近四十人的伤亡,阵型顿时一阵慌乱,新兵们脸色煞白,握着长枪的手都在颤抖。

    “稳住!补位!快补位!把缺口堵上!长枪手向前!”关键时刻,擎日卫基层军官和老兵发挥了关键作用,长期严酷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和战场本能压倒了恐惧。

    这种规模的大军混战中,一旦阵型散乱,暴露在敌军面前,等待他们的就是被无情屠宰的命运。

    在军官们的吼叫声中,士兵们咬着牙,迅速向缺口处靠拢,后排的士兵奋力挤上前,堵住空档,混乱被迅速遏制,反击的意志在鲜血的刺激下,反而更加炽烈。

    此时,第二梯队的两个小阵,也行进到了有效射程之内。

    “目标——敌射手营!抛射!放!”

    噗噗噗噗!盐丁射手的惨叫声再次响成一片,四阵叠加(左右各两阵),对面盐丁射手顿时又倒下了一大片,开始有人转身逃跑,随即就被督战队斩杀。

    这轮箭雨过后,擎日卫左侧的忠义卫将士也推进到了有效射程边缘。他们挡下了盐丁射手营稀稀拉拉的箭矢,随即,便与擎日卫前四阵弓弩手一起展开反击。

    但这一次,目标不再是盐丁射手营,而是正发起冲锋的盐丁前排步兵小阵。

    咻咻咻——!

    黑压压的箭矢如同飞蝗般扑向密集的人群,盐丁步兵手中简陋的小木盾、藤牌,在这种近距离的密集箭雨面前,防护力大减。

    噗嗤!噗嗤!噗嗤!

    冲锋中的盐丁小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倒下一大片。哀嚎声、濒死的惨叫声、恐惧的尖叫声瞬间炸开。

    距离太近,甚至有些强弩射出的重箭,直接洞穿了单薄的木盾,射伤持盾者。

    中箭者痛苦哀嚎,未被射中的人则惊恐地试图躲避,或是用盾牌徒劳地遮挡,本就散乱的冲锋阵型在箭雨打击下,变得更加混乱。

    临阵不过三矢,这轮箭雨过后,弓弩手刚刚再次搭箭,如潮水般的盐丁便已经涌到了眼前。

    血腥的肉搏战,开始爆发。

    “立盾——!架枪——!刺——!”

    噗嗤!噗嗤!噗嗤!

    盐丁们悲哀地发现,以他们散乱的阵型冲击擎日卫严密的长枪盾阵,完全是在被动挨打,但他们却不敢撤退或者停下来——背后的袍泽正在快速涌来,前阵必须为后阵腾出位置。

    前排盐丁小阵丢下几十具尸体,绕过擎日卫坚固的正面小阵,向看似“空虚”的后方阵线空隙钻去,希望能找到一丝突破口,或者至少避开这绞肉机般的正面。

    但擎日卫的后排各小阵,因为位置靠后,遭受盐丁射手的箭雨打击更少,阵型保持得更加严密,哪有半点可趁之机留给这些盐丁?

    更令盐丁绝望的是,擎日卫因每个小阵都是一个完整的作战单元,长枪兵、刀盾手、弓弩手配置齐全,即使盐丁只是从诸阵间穿过,也会遭到来自两侧小阵弓弩手的无情射杀。

    盐丁的伤亡在急速攀升,士气快速下挫。

    此刻,忠义卫左侧爆发出震天的喊杀声,李喜喜所部也与盐丁绞杀在一起,双方士兵犬牙交错,混战成一团,盐丁射手不能胡乱抛射箭雨,只能退到后阵休养体力,还要防备红旗营骑兵突袭。

    擎日卫前排小阵承受了盐丁最大的攻击压力,虽然凭借着精良的装备和严格的训练仍在顽强支撑,但伤亡明显在增加,士兵们挥动武器的动作已经开始显出疲态。

    眼看双方已经全面接阵,战斗进入了残酷的消耗阶段,常遇春果断下达了新的命令。

    “前排不动!全军——错位推进!”

    “错位推进”如同海浪般一波接一波,压缩了盐丁的活动空间,持续施加压力;并让伤亡较大的前排小阵暂时脱离最激烈的锋线,得到稍作喘息调整的机会。

    整个擎日卫如同一台高效运转的战争机器,在保持整体压迫力的同时,巧妙地轮换着“刀刃”,将持久战的韧性发挥到了极致。

    盐丁们绝望地发现,无论他们如何冲击,对面的敌人仿佛永远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阵线如同磐石,不仅无法撼动,还在一点点地挤压着他们的生存空间。

    元军左翼后方。

    淮东“义兵”元帅田丰脸色铁青,手心全是冷汗,他曾两次与红旗营交手,都是险死逃生,已经有了心理阴影,现在看到熟悉的红旗红袍,就感觉腿肚子抽筋。

    此战,他一开始就把几千“精锐”盐丁压了上去,却连对面联军一个小阵都没能攻破,而那些侥幸冲进对方大阵中的盐丁,更是如同泥牛入海,连个像样的水花都没能溅起。

    田丰的心在滴血,尽管他手下还有大半兵马,可再这样硬耗下去,好不容易攒起的老本迟早要被消耗完,他慌忙喊来自己的堂弟田吉,焦急道:

    “你快去中军,就说咱们左翼已经缠住了贼军,请院使速发精兵,突破贼军大阵。”

    元军中军。

    听完田吉的回到,端坐于华丽战车上的答儿麻失里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他岂能不知田丰的小算盘?这厮分明是想保存实力,还要给自己脸上贴金。但对田吉,他却没有发作,道:

    “田元帅忠勇可嘉。你回去告诉他,务必稳住阵线!官军精兵,随后就到。”

    田丰想让官军替他消耗贼军,那就给你一个虚假的希望,让这些滑头的淮东盐丁多死些人!

    打发走了田吉,答儿麻失里侧过身,看向一旁坐在马背上神情冷峻的章佩监少监斡罗。

    “斡罗。”

    答儿麻失里用马鞭指向整个战场,饶有兴致地问道:

    “田丰这厮虽然夸大其词,但贼军右翼确实被淮东盐丁缠住了。依你看,我军两翼齐攻,哪一边会率先取得突破,撕开贼军的防线?”

    他其实更倾向于中军发动决定性一击,但若两翼的炮灰能先打开局面,让中军减少损失,自然更好。

    “右翼!”

    斡罗的目光正望向元军右翼(联军左翼)方向,回答很是干脆。

    右翼面对的贼军,一眼就能看出来,确实不如左翼精锐,但因地形和阵型影响,此刻双方还未正式接阵,答儿麻失里不知道斡罗的回答为何如此笃定,疑惑道:

    答儿麻失里见斡罗如此笃定,有些疑惑地道:

    “右翼面对的贼军看似杂乱,但两军尚未接战,你为何如此肯定?”

    斡罗不拘言笑,只是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原因有四个:第一,贼军左翼服饰、旗号杂乱,兵甲不全,阵型推进间远不如其右翼严整紧凑,队列间隙过大,士卒步伐凌乱,战力定然低下。

    第二,贼军最左翼那打着‘曾’字旗号的,不正是之前叛贼的曾伯城?贼酋将其置于最外围消耗,上下相疑,士卒岂能效死力?左翼贼军必难发挥全力。

    第三,左翼贼军推进迟缓,绝非稳扎稳打,或惧战,或保存实力,或……另有所图!

    其四,反观我军右翼,虽然也是装备、训练一般的‘义兵’,但比起散漫的盐丁私贩,河工更习惯于听从号令,纪律性更强,也更有韧性,更耐苦战,更适宜这种堂堂正正的阵战!

    今日,天时(我军主动进攻)、地利(相对开阔)、人和(我军右翼士气可用,贼军左翼心存疑虑),均在我军右翼!”

    斡罗分析完,回头看向答儿麻失里,语气笃定地总结道:

    “下官料定,一旦接战,贼军左翼必陷入苦战,阵脚定最先大乱!”

    答儿麻失里站起身,扶着战车栏杆,又凝神仔细眺望了一番联军左翼的情况,越看越觉得斡罗的分析很有道理,抚摸着下巴,考虑调整主攻方向的可能性。问道:

    “唔……这么说来,我军应该将预备的精兵,优先部署在右翼?”

    斡罗闻言,却微微皱眉,扭头看向已经陷入惨烈消耗战的左翼,虽然明显处于下风,阵线被联军步步压缩,但盐丁人数毕竟众多,短时间内似乎还不会彻底崩溃。他谨慎地回答道:

    “贼军右翼虽精锐难啃,但我左翼人数占优,尚能支撑;而我右翼虽然看似胜算更大,但贼酋石山也不是庸才,会不会早有防备?下官不敢妄下结论,还需院使洞察全局,乾纲独断。”

    联军中军望台。

    石山站在望台上,一直在观察整个战场态势,自然早注意到左翼曾伯城所部的异常。这本就在他的预料中,他对曾伯城一直怀有戒心,将他们放在左翼外围,就是存心消耗和防备。

    晚点接敌?正合他意!

    只要他们不立刻临阵倒戈,能牵制住一部分元军,就算完成了任务。

    他的目光更多地聚焦在右翼,这才是本战取胜的关键。

    直到看见右翼常遇春将旗开始向前移动,石山知道时机已经成熟,是时候给左翼加一把火了。

    “传令!左翼——前出!接敌!”

    联军左翼,曾伯城所部。

    “万户!中军旗语变了!在催促俺们加速前进,立刻出兵接敌!”旗手大声喊道。

    曾伯城骑在马上,眼神复杂,脸色阴沉似水,沉默了数息,他才猛地一挥手,下令道:

    “加速进军!”

    他命令刚下,一名心腹部将就靠了上来,脸上带着愤懑和不甘,道:

    “万户!俺们真要为了那姓石的贼子卖命?您难道这么快就忘了方千户是怎么死的了?!”

    他口中的“方千户”,正是当初吴窑大营的守将,那个在李武“接收”降军时,稀里糊涂掉了脑袋的倒霉鬼。

    石山给众人的交代是方千户“意欲袭杀李武”,但这种鬼话,骗得了谁?

    真要是袭杀,三千多骁骑卫怎会一个不死?死的还偏偏全是他们这些降将的骨干?

    这分明就是一场有预谋的清洗!一场卑鄙的谋杀。

    强烈的屈辱感瞬间攥紧了曾伯城的心脏,他猛地扭过头,剜了一眼被重重护卫的中军望台方向,仿佛要看清石山那张冷酷的脸。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石山远在三里外,根本看不清。

    好一会,曾伯城才转过头,看向自己的部将,脸上却已经没有了任何表情。

    “我现在不进军。”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你们就能为方兄弟报仇?就能活着走出这片战场?”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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