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重回楮兰启大战
临时受降点。
曾伯城垂手肃立,语气中带着一丝紧张,将他所知的徐州城下元军虚实,详细禀报:围城主力由答儿麻失里和斡罗统领,主力约有……,各部将领姓名、脾性……
石山面色沉静,目光锐利地捕捉着曾伯城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当听到“右丞相脱脱尚未抵达前线”时,眼中终于起了一丝波澜。
这确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脱脱上个月就已请旨出征,元廷大张旗鼓宣扬。本以为这位元廷最后的柱石早已坐镇徐州城下,亲自督战,却没想到,自己的对手只是其先锋爪牙。
脱脱迟迟未至前线,究竟是元廷内部倾轧?还是另有原因?
一丝疑虑悄然升起,随即又被他压下,无论脱脱来不来,眼前答儿麻失里这支大军,还是必须要解决掉的威胁。
敌情虽然已经大致明晰,石山却没有急躁进军。
吴窑大营成了联军临时的根基,数万大军围绕营盘扎下连绵营帐,开始紧张有序的休整与备战。
在此期间,石山主要推动了三件事:
其一,广撒斥候,洞悉虚实。不求所有情报都能探到,只需验证曾伯城所供情报的真伪。
同时,李喜喜等曾与元军各部交过手的将领,也被频繁召唤,依据其亲身经历,讨论着对手的战术特点、装备优劣、士气高低,再对比曾伯城的供述,看起有无隐瞒甚至歪曲。
其二,犒赏三军,激励士气。大战在即,士气至关重要。
大批酒肉分发下去,各营炊烟袅袅,肉香弥漫。石山亲临各营,从红旗营本部人马,到曾伯城新附之兵,都留下了他沉稳的身影和掷地有声的训话。
其三,消化降兵,稳固根基。这是最棘手,也最考验手腕的一步。骤然纳入的近万降兵,如同体内尚未消化的硬块,处理不当便是腹心之患。
整编的核心是原吴窑大营留守兵马,因其主将“意欲设计陷害”前来接收的骁骑卫将士,被李武斩杀当场。
据说,营中有部分将士感念红旗营“为自己作主”,主动参与了镇压反叛的行动,当日有大小军官及顽固士兵近四百人被杀,人头悬于营门示众。
那些在关键时刻站出来的士兵,则被李武当场提拔,填补部分空缺的军官位置,并赏赐钱帛。
经此雷霆手段的整肃,吴窑大营旧部建制被彻底打散,已无法再独立成军。石山顺势将其全部打散,分别补入在睢水之战中战损严重的薛显和李喜喜所部。
事后,李武被石山单独召入帅帐,帐门紧闭许久,有亲兵听到李武挨了元帅的骂,只是具体内容无人知晓,但李武出帐时,却仿若没事人一般,还跟当日值守的郭英开玩笑。
其次四千投降的团练武装,石山采取了更为怀柔与分化并用的策略。
他首先以雷霆手段,公开审判并处决了四名劣迹斑斑,民愤极大的乡勇头目,平息了部分民怨,也震慑了其他大小头目。
随后,他从中精选出一千三百名体格健壮、无明显恶习的乡勇,同样打散后补入薛显和李喜喜所部,作为新鲜血液。
剩余的两千七百余老弱,战斗力低下且组织松散,已难构成实质威胁。
石山下令这些人自行拆除睢水北岸各营寨的防御工事后,就地安置,发给少量口粮,命其不得生事,等待战后处置。既解除了后顾之忧,也避免了大规模遣散可能引发的混乱。
最棘手的是曾伯城所部四千元军战兵,这些人不同于松散的乡勇,他们有着严密的军事组织。
石山深知,若不能彻底清算其上层军官体系,并将其建制完全打散,无论编入哪一部,都如同埋下了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强行整编的风险远大于收益。
但他也绝非毫无动作,借口降兵骑将哈斯尔阵亡,其部群龙无首难以发挥作用为由,下令将其剩余的近一千战马(部分骑兵配双马)尽数调出,补充给骁骑卫。
曾伯城和降兵们虽心中肉痛,但刚刚投降,不割肉是不可能的。
骁骑卫的战力因此得到显著增强,而降兵则被彻底剥夺了最关键的机动力量,如同猛虎被拔去了爪牙,威胁性大减。
对于剩下的步兵,石山则暂时维持其原有建制,仍由曾伯城管理,但被置于严密的监视之下。
徐州城,残破的元帅府。
就在石山紧张备战时,距离吴窑大营约七十里的徐州城,在元军襄阳砲日夜不停的连番轰击下,曾经坚固的城墙早已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城内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气息,粮草日蹙,伤患哀嚎,军民人心惶惶。
芝麻李这位曾经的豪雄,此刻面容枯槁,眼窝深陷,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愁云。
他甚至命亲兵在元帅府正堂里堆积起一人多高的干柴,准备好火油,做好了城池一旦被攻破,便点燃引火之物,举火“自焚”的准备,以示与城偕亡,宁死不辱的决心。
八月十七日,持续了一个多月的石弹砸击声,却毫无征兆地——停止了!
突如其来的寂静,反而比震耳欲聋的轰鸣更令人心胆俱裂。
饱受折磨的徐州军民一时茫然失措,许多人蜷缩在残垣断壁下,惊恐地以为城墙终于被彻底轰塌,元军即将屠城,绝望的哭喊声在死寂中更显凄厉。
“报——!元帅!元狗……元狗撤军了!”
一名负责在城头瞭望的侦察小校,冲进弥漫着柴草和火油气味的元帅府,声音因极度的激动和奔跑而嘶哑变调。
“什么?!”芝麻李猛地从铺着简陋地图的桌案后站起,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他几乎怀疑自己因过度焦虑而出现了幻听,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小校,声音颤抖地追问:
“撤了?向哪边撤?看清楚了?!”
小校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过激动,遗漏了关键信息,连忙喘着粗气补充道:
“南……南面!是南面!元狗大队人马往南面去了!”
“南面?宿州?”芝麻李愣住了,脸上浮现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南面是宿州,是彭二郎、赵均用的地盘,难道这两个只顾争权夺利,坐视自己被围困月余的家伙,突然转了性,发兵来救援了?
这个念头荒谬得如同天下最好笑的笑话,可芝麻李却半点也笑不出来,心头反而涌起一股更深的寒意和猜疑。是真是假?是陷阱还是转机?
“快!备马!亲兵队,随我登城!”芝麻李压下翻腾的思绪,厉声下令。
无论真假,他都必须亲眼确认一番。
不多时,在数十名亲兵和闻讯赶来的部将簇拥下,芝麻李登上了南城墙。
城墙破损不堪,多处豁口触目惊心。
城外,那十六具如同狰狞巨兽般的襄阳砲依然耸立,其中四具明显因部件疲劳而损坏,扭曲的木质构件和断裂的绳索散落在地。
另外十二具,结构完好,旁边还堆放着不少石弹和备用绳索,但那些往日里喊着号子、挥汗如雨的砲手和民夫,却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目光投向更远处,元军连绵的营寨旗帜依旧飘扬,营中隐约能看到一些士兵在活动,似乎是留下来监视城防的殿后部队。但营寨内明显空旷了许多,原本密密麻麻的营帐少了不少。
再向前,地平线的尽头,大片烟尘正缓缓向南蠕动,似乎有大军正在向南面进发。
“真……真撤了?”即便事实就摆在眼前,芝麻李心中那股强烈的不真实感仍未散去。
围城月余,襄阳砲日夜轰击,眼看破城在即,元军竟在此时主力南撤?
这太不合常理了!
“撤了!苍天庇佑,元帅洪福!”旁边有部将激动地喊道。
“定是咱们的援军来了!元狗必是怕腹背受敌,要先南下打败援军,才敢继续攻城!”另一名将领兴奋地推测。
此话一出,城头众人脸上的激动却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忧虑和沉默。
援军?若是来了,是哪路援军?若是败了……徐州岂不是彻底成了孤城绝地?
很快,就有人试探着提议:
“元帅,机不可失!元狗主力南撤,留守兵力必然空虚,俺们何不趁机出城反击?里应外合,或可解围!”
芝麻李何尝不想反击?他比任何人都渴望打破元军的围困。他猛地转头,目光扫过身后一众部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好啊!此议甚佳!你们谁愿为本帅领兵出城破敌?”
此言一出,刚才还议论纷纷的众将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纷纷低头缩颈,目光躲闪,无人敢应声。
长达月余的围困和持续的石弹轰击,不仅破坏了城防,更摧垮了守军的士气和将领的胆魄。
出城野战?面对可能存在的元军精锐殿后部队?没人有这个勇气和信心。
难堪的沉默笼罩着残破的城头。终于,一名身着脸色苍白的中年文士站了出来,为众人解围道:
“元帅,诸位将军,稍安勿躁。元狗狡诈,焉知此非疑兵之计?援军之事,目前仅是猜测,敌情未明,我军久困力疲,贸然出击,风险太大。依在下之见,宜……静观其变,谨守城池为上。”
芝麻李将众人的怯懦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颓丧和悲凉。
打不过元狗也就罢了,连手下这帮心思各异的文武都掌控不了,自己当初怎么就稀里糊涂被推上了这元帅之位?这元帅,当得何其憋屈!
“呵……”芝麻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轻笑,带着无尽的疲惫和自嘲。
他不再看众人,转身便走,只留下一句无奈的命令回荡在风中:
“就依先生所言,传令各部,严守城池!你,”
走了几步,他还是不想放弃,指向那名报信的小校。
“继续盯紧了!若有援军确切动向,或元狗再有异动,火速来报!”
楮兰站。
时隔一年,石山再次踏足这片土地,却已物是人非。
去年李武率留守站户南下虹县时,放了一把大火,将这昔日车马喧嚣、商旅云集的繁华站赤烧成了一片。
如今,断壁残垣半埋在荒草丛中,更添几分萧瑟与苍凉。
石山策马立于一处稍高的土丘上,目光缓缓扫过这片废墟,他回到这里,自然不是为了感怀伤逝。
此地,是他石山命运的转折点。
一年前,他正是率领着东拼西凑的数百庄户,在此地以弱胜强,生擒了驿令王白音,打赢了踏入这乱世洪流的第一仗。
那一战,是红旗营的起点,是燎原的星火。
今日,他重返此地,却已手握数万雄兵,他要在这片见证过自己崛起的土地上,再次迎战兵力占据优势的元廷大军。
他要让天下人看清楚:这乱世之中,并非全是为了个人富贵而祸乱天下的草寇反王,还有一支涤荡乾坤的红旗营!
大战,实际在三日前便已打响。
围绕着战场情报的争夺,两军最精锐的斥候如同草原上最凶猛的狼群,在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展开了惨烈的前哨绞杀。
红旗营斥候付出了阵亡一百七十三人的惨重代价,硬生生将元军探马的活动范围压缩到了极限,消灭了近三百名敌军精锐斥候,完成了至关重要的战场遮蔽。
这不仅仅是为了情报,更是为了在心理上挫伤元军的锐气,让他们如同盲人般踏入预设的战场。
因而,今日这场决定性的会战,石山麾下的联军才能从容不迫,提前进入预订战场。
他选择了一处背靠西面连绵山地、地势相对开阔的地带列阵。这样既避免了腹背受敌,又限制了元军骑兵的大范围迂回。
各营依据事先确定的方案展开后,原地休整,蓄养体力,等待大战来临。
巳时四刻左右,元军陆续抵达战场外围,开始列阵。
石山立于捧月卫阵中的高台上,手举单筒望远镜(自制),观察着元军布阵。
结合这些时日综合的情报,再根据敌军各部旗号、服饰、装备的显著差异,可以辨认出:
元军左翼是淮南义军元帅王宣率领的三万河工,右翼为“老熟人”田丰率领的两万淮东盐丁,中军为两万二千官军,总计约七万二千人。
另有九千团练武装未出现,疑似留守徐州城下,防止芝麻李流窜。
当然,这只是大致上的分布,没谁会傻乎乎以两三万人列出一个大阵。
比如说元军中军的官军之下又分为多部,仅有七千人,是答儿麻失里和斡罗等人从大都带来的精锐兵马,其余各部或数百或千余不等,从其列阵时彼此的间隙大小,就能看出来。
除了这些,元军左、右、中三部还都有自己的骑兵。
助战的“义兵”也分成很多部,无论河工,还是盐丁,都列出了数十个大小不等的军阵,各阵之间都有间隙,方便做出穿插、增援和撤退休整等动作。
如此一来,交战时,即便以精锐兵马连续攻破对方数阵,也很难令其崩溃,反有可能遭其包抄。
元军这种布阵,看似庞大严密,实则隐患不小。
尤其是将大量“杂牌”放在两翼,并以松散的多阵组合排列,固然增加了阵型的弹性和容错率,但也极大地削弱了整体防御的韧性和指挥效率。
面对真正的雷霆一击,这些缝隙也可能成为溃败的起点。
而石山麾下联军的布阵,则与元军迥然不同。
联军由左至右,依次为:
常遇春所部擎日卫六千人、左君弼所部忠义卫三千人、李喜喜所部三千人、龚午所部捧月卫七千人(石山大纛所在)、胡大海所部拔山卫五千人、薛显所部三千人、彭二郎所部六千四百人、赵均用所部六千八百人、曾伯城所部四千人。
另有李武所率骁骑卫三千一百骑(部分战损),列阵于捧月卫之后,随时机动。
联军总兵力四万七千五百人。四万七对七万二,兵力差距看似不小,但石山心中雪亮:他从未将战力和忠诚度都存疑的右翼(彭、赵、曾三部)视为此战主力。
真正的胜负手,还是红旗营本部人马,这才是他破敌的信心所在。
元军本就人多,离战场又稍远,七万二千大军从入场到布完阵,前后用了一个多时辰,待其布完阵,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许多元军士兵从清晨拔营、长途行军到列阵完毕,早已饥肠辘辘。尤其是看到对面联军阵中,士兵们正悠闲地坐在地上,拿出随身携带的干粮、水囊吃喝补充时,腹中的饥饿感更甚。
对于习惯了“过午不食”或一日两餐的社会底层士兵而言,中午这顿不吃也没多大影响。顶多就是开弓时手软一点,冲锋时腿慢一点,拼杀时力弱一点……
“起立!活动身体!检查兵器甲胄!”
石山眼见元军就要布好了阵,他便不再等待。
联军阵中顿时响起一片铠甲叶片摩擦的哗啦声和兵器碰撞的轻响,士兵们纷纷起身,原地踏步,挥舞手臂,扭动腰身,让因久坐而有些僵冷的身体重新热起来。
军官们穿梭其间,检查着士兵的装备,低声做着最后的鼓动。
未时三刻。
秋日的阳光带着一丝慵懒的暖意,却无法驱散战场上弥漫的、越来越浓的肃杀之气。双方大军如同两股即将碰撞的钢铁洪流,静静地对峙着。
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战马的响鼻和旗帜猎猎的声响。
石山深吸一口气,扫过自己麾下蓄势待发的将士,最终定格在对面元军那庞大而略显杂乱的阵线上。他猛地举起右手,然后重重挥下!
“擂鼓!进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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