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接受宿州兵马否
白不信只觉得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轰然落地,喜悦瞬间冲散了所有的疲惫和焦虑。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深深一揖,声音因激动而有些发哽。
“谢孙都指挥使!孙都指挥使大恩,白不信必不敢忘!”
孙逊看着白不信感激的模样,微微颔首。
“我已命人备下酒水,你们连日辛苦,先到馆舍安歇,养足精神,才好见元帅。”
目送白不信离开,孙逊随即前往拔山卫驻地,交接城中防务,并通报白不信到访情况。
石山之前率部南下攻取庐州路时,留胡大海临时驻守濠州,待取下地理位置和农业基础更好的合肥,他便将元帅府迁至合肥,改濠州总管府为留守府。
孙逊被委以留守濠州重任,统辖钟离、五河、定远、怀远四地防务。其麾下忠武卫,也由两千五百人,扩编至四千人,并节制换防怀远的韩成所部一千五百人,实际掌控兵力达到五千五百人。
而这些,只是近期红旗营大规模人事与编制调整的冰山一角。
原本驻守怀远的奋武卫吴六斤部移防庐江,扩编至四千人,负责庐江县、舒城县、无为州,三地防御,并节制无为州夏君祥所部两千人,实际掌控兵力六千人。
原本驻守梁县的抚军卫邵荣部移防和州,扩编至四千五百人,负责和州、乌江、含山三地防务。
驻守滁州的镇朔卫扩编至四千五百人(未计协防的曾兴所部),负责滁州、全椒、来安三地防务。
驻守巢县和姥山岛的红旗营水师定编三千人,暂缺战船,当下主要以储备骨干、训练兵员为主。
五个直属卫也皆有扩充。
其中,捧月卫扩编至七千人,擎日卫扩编至六千人,拔山卫扩编至五千人。
骁骑卫因缺合格战马,规模最小,只扩充到三千五百人。
忠义卫左君弼所部因刚刚组建,暂定编制员额三千人。
另加邓大缸(神机营)、金朝兴(巢县乡勇)、陈通(庐江军)、仇成(含山军)、张焕(合肥军)、叶升(合肥军)等十一个直属散营,此轮扩编后,红旗营战兵总数一举突破五万人。
虽然红旗营实际掌控十六座城池(不含虹县),但要养活如此庞大的脱产军队,后勤保障的压力仍然极大,粮秣、军械、饷银、营帐军服等等,每一项都是天文数字。
不过,相比于动辄打下几座城池就裹挟十余万众的其他义军,石山已经是非常克制了。
北面的徐州红巾军已岌岌可危,唇亡齿寒,不可不提前做好徐州红巾军一旦崩溃,大量流民、溃兵涌入的吸纳与安置。
而尽取庐州后,红旗营地盘也超过了南锁、北锁、徐州、颍州等江北诸多红巾军,石山也一跃成为徐寿辉之下的第一反王,风头盖过刘福通、芝麻李、王权、孟海马等豪杰。
元廷便是再颟顸迟钝,现在也回过神来,要将剿杀的重心转向石山这头盘踞在江淮腹地的猛虎。红旗营扩军备战,已经是形势所逼,不得不扩。
除了五万脱产战兵外,红旗营治下各屯堡还有大量乡勇和屯兵,紧急状态下可动员十余万人。
但这些青壮的战斗力有限,且一旦被动员,当季农业生产将大打折扣,除非遭遇势力覆灭的大危机,不然的话,石山绝对不会轻动这支力量。
其实,这次扩编也是综合考虑了兵员素质、后勤承载极限、农业生产恢复等诸多因素的结果。
短时间内,红旗营治下因水、旱、蝗灾等问题无法彻底根治,修城、作战都需要耗费大量粮食,缺口依然存在,部分底层百姓吃不饱肚子的问题仍无法完全避免,远谈不上可持续发展。
但红旗营凭借相对高效的物资调配,及“正税免捐”保护生产的政策,至少不会出现其他各路义军活动区内大面积的饿殍遍野问题,支撑几年高强度的大战,完全没问题。
实际上,随着红旗营“正税免捐”保护生产的名声逐步传开,周边徐州路、安庆路,乃至淮安路等地,都有流民涌入,使得红旗营控制区人口不降反升。
红旗营现在不缺可以开垦、复耕的土地,也不缺渴望安定生活的人丁,最缺的就是将这些资源整合、消化、转化为实实在在力量的时间。
这也是石山全取庐州路后,就立即调整元帅府驻地,将治理重心向南迁徙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今的元帅府已经是个很庞大的机构,加上留守濠州的各类非战斗人员,迁徙更是个大工程。
两日前,李武便已率领骁骑卫的精锐,护送元帅府各司曹人员和质子营、羽林营等重要目标先行一步,踏上了前往合肥的官道。
剩下的,则是更为庞大却也更为迟缓的部分:荣军社、神机营、战训营、战保营等机构及相关人员的眷属,总数近五千,大部分是非战斗人员,还有不少老弱妇孺。
这样的队伍在炎炎夏日跋涉三百余里,稍有不慎,便是中暑、掉队、乃至疫病横生的灾难,护送的沉重担子,压在了胡大海麾下两千拔山卫将士身上(需到合肥后才能正式扩编)。
白不信等人五十余匹上好战马,加入南迁的洪流,行军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但他心中并不急躁——近距离观察非战斗人员远距离转移,更能看出一个势力的底蕴。
这一看,果然看出了门道。
胡大海根据不同人员的体力和行军能力,合理编组。
健壮者徒步行军,老弱被安排到大车上,一些健妇也被组织起来照应老弱。
拔山卫将士除了前后布置的少量哨骑,防止人员掉队和应对可能的零星袭击外,大部提前抵达规划好的休息点,搭建简易凉棚,准备粟米粥、绿豆汤和加了少许盐的凉开水,供人取用解暑。
数千人的行军,竟然不需要惊动沿途村社,就能自行保障到位,完全不像他徐州红巾军,每到一地便如蝗虫过境,向沿途村社征(抢)粮要民夫,闹得鸡飞狗跳、怨声载道,简直是天壤之别。
当然,沿途的村社也并非毫无反应。
白不信就亲眼看到一些耆老领着青壮送来瓜果、菜蔬,甚至还有猪、羊等慰问品。他们脸上带着敬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胡大海闻讯赶来,脸上挂着豪爽却真诚的笑容。若礼物分量较轻,他便代表红旗营拱手笑纳,并温言感谢乡亲们的厚意。若价值贵重,如那猪、羊,胡大海则执意要按照市价付给铜钱。
在此期间,会有军中书记官如实登记所购物资的种类、数量、估价,付钱之后,并请领头的耆老和青壮代表留下姓名、住址,还要郑重地按上手印画押,言明“以备日后核查,杜绝贪墨”。
整个过程自然流畅,绝非临时做戏给外人看。
这让习惯了红巾军白吃白拿的白不信极度疑惑,寻了个机会,向正在巡视凉棚的胡大海请教。
胡大海停下脚步,抹了把胡须上的汗珠,黝黑的脸上神情肃然。
“白兄弟,这是元帅时时教导俺们的根本。”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在凉棚下安静喝水歇息的百姓和眷属,又望向远处葱茏的田野,道:
“民为军之本。百姓是俺们的衣食父母!他们自个儿能活得下去,心里踏实了,才能安心种地,给俺们纳粮缴税,并送儿郎投军。
军队有了这源源不断的粮饷、丁壮支撑,才能越打越强。就算偶尔打了个败仗,伤点元气,也能很快缓过劲来,继续跟敌人硬耗!”
他顿了顿,似是想到了去年五都村之战时,元军的所作所为,语气陡然转为严厉,道:
“可要是俺们图一时痛快,白吃白拿,甚至烧杀抢掠,把百姓逼得活不下去,只能拖家带口往外逃!治下没了人烟,田地荒芜,俺们军队就是再能打,那也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
越打越没指望,就算是一支百战百胜的雄师,最后也只有败亡一途!”
这番话语,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白不信心头。
若是在一年前,初入红巾军的白不信,对这种“大道理”只会嗤之以鼻——乱世之中,拳头就是道理!红巾军不抢百姓,等元军打回来,那些百姓不一样被元军抢粮抓丁?
元军用抢来的粮和人打红巾军,红巾军岂不是败得更快?这个道理似乎无懈可击。
但经历了下邑、永城接连丢失的惨痛教训后,白不信终于明白。这两地,不就是被红巾军和元军反复“征粮”,导致百姓逃尽死绝。
守军竟无粮可征,无民可依,主力只能无奈撤走,眼睁睁看着元军轻易攻破城池。
徐州红巾军从根子上就走错了路,自己这些人败得不冤!这“不抢百姓”看似吃亏,恐怕就是红旗营能在这江淮迅速崛起,根基日稳的生存之道吧?
因为是在境内行军,加上胡大海调度有方、保障得力,支包含大量老弱妇孺的庞大队伍,行进三百余里,竟只用了不到七天时间,便安然抵达了合肥城下。
其行军速度之快,组织之高效,竟超过同等数量的徐州红巾军战兵!
更令白不信始料未及的是,他刚随大队踏入合肥高大的拱辰门,便被一名身材魁梧的军官拦下。
“可是白不信白兄弟?”
那军官声音洪亮,自带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某乃元帅亲兵队率华云龙,奉元帅钧令,在此等候多时。元帅已知你抵达,请随某入府觐见!”
“觐见元帅?”
白不信惊喜不已,随即又被强烈的忐忑取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沾满尘土、汗渍斑斑的战袍,又嗅了嗅身上在酷暑下行军多日积累的酸馊气味,脸上露出窘迫之色。
“华大哥,俺赶了几天的路,这一身臭汗,腌臜不堪,实在有辱元帅威仪!能否容俺先找个地方洗洗,换身干净衣裳,再去拜见元帅?”
他生怕自己这副狼狈模样,会给石元帅留下不堪的印象,进而影响李千户的大事。
华云龙闻言咧嘴一笑,拍了拍白不信的肩膀,力道颇重。
“白兄弟多虑了!都是刀头舔血、泥里打滚的军中汉子,谁身上没点汗臭泥腥?讲究这些虚礼作甚!元帅知道白兄弟一路辛苦,命俺在城门处候着,你一入城,便可引你去见他。莫要让元帅久等!”
白不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不敢再推辞,忙道:“有劳华大哥带路!”
合肥城显然比濠州更为宏大、规整。街道宽阔,虽因大军新驻、机构迁移而显得繁忙,却秩序井然。沿街可见红旗营的巡逻兵士,甲胄鲜明,精神饱满。
沿街店铺全部开张,还已有胆大的商贩在街角摆摊,售卖些吃食杂物,为这座红旗营的新“首府”增添了几分生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蓬勃向上的、紧张有序的气息。
白不信不及细看,便被华云龙引至一处戒备森严气象恢弘的府邸前——这里原是元廷的庐州路总管府,后来成了左君弼的将军府,如今又变成了红旗营元帅府。
穿过重重岗哨,步入正堂。堂内陈设简朴却透着威严,几名文吏在角落的案几后安静地处理文书。正中的主位上,端坐一人。白不信只觉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势扑面而来,令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那人肩宽背厚,身着红色常服,未着甲胄,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的统帅气度。面容刚毅,线条分明,一双眼睛深邃明亮,仿佛能洞穿人心。正是威震江淮的红旗营元帅石山。
白不信不敢怠慢,疾步上前,单膝跪地,双手将李喜喜交付的信物——那枚黄金吊坠高高捧起,声音因激动和紧张而微微发颤:
“小人白不信,奉李喜喜千户之命,叩见石元帅!此乃李千户信物,请元帅验看!”
“白兄弟一路辛苦,不必多礼,快快请起!”石山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沉稳。他起身离座,亲自上前扶起白不信,顺手接过了那枚吊坠。
入手微凉,黄金的质感依旧。石山将吊坠置于掌心,拇指轻轻摩挲着边缘熟悉的纹路,眼神中流露出真切的感慨与追忆:
“去年,在宿州李兄营中……,我与李兄虽只有一面之缘,却相谈甚欢。交流练兵作战心得,只恨时间有限,未能深谈。临别之际,李兄相送,我还与他约定,待他日有暇,定要温酒再叙。”
石山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向白不信,带着一丝真诚的遗憾。
“不意,乱世飘摇,这一别竟是大半年时间。酒,我早已温好,只待故人。”
白不信是李喜喜的老部下,对去年石山与李喜喜那场因“赎买”傅友德,而产生的短暂交集心知肚明。石、李二人当时虽算得上相谈融洽,但时间短暂,远谈不上深交。
他原本最担心的,便是石山如今打下偌大基业,麾下猛将如云,精兵数万,已是江北反元势力的擎天巨擘,恐怕看不上手下只剩几百残兵的李喜喜,甚至做好了被冷遇敷衍的心理准备。
不想石山一开口,不仅清晰记得当时会面的细节,连温酒之约都未曾忘怀,言语间流露出的,不是高高在上的施舍,而是对一位故友、一位抗元同袍的真切期待与诚挚邀请。
这份念旧与真诚,如同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白不信心中积压的忐忑与不安。他激动地抬起头,眼中已隐隐有光。
“元帅重情重义,李千户也时常感念!他常说元帅乃当世豪杰,最是仗义!只恨俺们在徐州蹉跎了大半年光阴,损兵折将,未能早日投奔红旗营。元帅如此厚恩,但有所需,俺们在所不辞!”
白不信的话中,已经带着毫不掩饰的投奔之意。
孙逊早已派快马禀报了李喜喜派使来意,此刻听了白不信的表态,石山当下明了李喜喜不仅是求援,更有欲献上宿州城作为投名状,甘愿为红旗营充当夺取徐州红巾军地盘的内应。
石山当然愿意接纳李喜喜这样真心抗元的百战悍将,但他如今麾下数万大军,并不缺几千上万军纪不好,战斗力也有限的徐州红巾军,更不想因此而背负背刺友军的骂名。
反而是让这些人继续留在宿州,为红旗营赢得宝贵的发育时间,发挥的作用更大。
不过,李喜喜真心投靠,他却不能照直说这些,以免伤了义士之心。
石山也不是彭、赵二人,只要是愿意为自己卖命的兄弟,他绝对不会亏待,乃道:
“都是为了抗元大业,我当初不也是在徐州,和李兄并肩作战过么?待我部完成整编,便会再发精锐北上,与徐州红巾军共抗元虏。
你们若缺兵甲、钱粮,届时也可一并补齐。若李兄在宿州待得憋屈,我这边也虚位以待,随时来,随时与他温酒共饮!”
白不信很快就琢磨清楚了石山的意思,虽然与他预想的结果有不小差别,但能得石元帅亲自接见,并得到了明确承诺,这一趟就没白跑。
“小人定将元帅心意带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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