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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1章 战泥地国胜显威


庐江县境内水网密布,且大部分水系与巢湖相连。

    比如,城西的杭埠河,原本就是沟通巢湖、菜子湖(安庆路境内)乃至长江的水道,梅雨季节,水位上涨,河面宽阔,足以通行吃水较浅的平底战船。

    石山此番西进,便依托这水网之利,兵分两路。

    捧月卫和各部新附义军坐船,由巢湖转杭埠河进抵庐江城下;骁骑营第二营则走陆路。

    并不是不想都走水路省力,实在水师的舟船多为小渔船,短途摆渡勉强可用,长途运马会出大事的。

    不过,这种天气,乘船也不是什么享受,简陋的船篷内拥挤潮湿,风浪颠簸之下,很多将士晕船,吐得昏天黑地,苦不堪言。

    抵达庐江终于脚踏实地后,一些将士就抱怨宁愿踩着泥泞行军,也不想再遭这份罪了。

    但只是将兵马从城北送到城南的话,倒是不用担心晕船。

    危险在于庐江西城墙紧挨杭埠河,守军居高临下,弓弩手隐藏于战棚下,射程可以覆盖大半水面,用大量没有防护甲板的渔船运兵,强行冲过这段危险河面,无异于自杀。

    张德胜等人仔细勘察了这一段河流周边的地形后,拿出了相对稳妥的方案:

    先将常遇春和冯国胜部摆渡至西岸,船队空载快速通过庐江城西的危险河段,抵达南面预定渡河点,再将步行到此的常、冯两部人马送至东岸。

    因担心守军会在附近水域布下沉船、暗桩等物,为防意外,摆渡只用吃水浅的小渔船和轻型快船。

    次日,天空又飘起了恼人的小雨,昨晚才稍干一点的地面,又变成了稀泥地。

    冯国胜看着昨夜才刷洗过的青骢马皮毛再次糊满泥浆,心疼不已,却也无可奈何。擎日卫的步兵们更是深一脚浅一脚,搞得满腿泥水。

    “这鬼天气,没完没了!”有士兵低声咒骂着,声音里充满了疲惫和无奈。

    不过,雨天也不是全无好处,至少不用担心庐江守军放火箭烧毀由城西经过的小船了。

    庐江城北靠近杭埠河段一马平川,守军站在城墙上,能清楚看到红旗营的兵力调动,地面又泥泞湿滑,石山便没有白费力气,搞没什么佯攻牵制敌军兵力的小伎俩。

    冯国胜才率本部骑兵抵达西岸南端登船点,就见对面守军树山小营走出了一支约四百人的队伍,正朝本方预选的东岸登陆点进发,似是想要阻止红旗营兵马渡河。

    “哼!反应倒是不慢。”

    冯国胜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冷哼一声,但他并不紧张。

    守军此举的威慑作用远大于实际,杭埠河此段地势不高,适合登陆的地点不要太多,守军这点兵力,根本无法封锁漫长的河岸线。

    他们能做的,最多也就是是迟滞和骚扰本方行动。

    没过多久,水师送完擎日卫,船队快速通过庐江城西,守军果然在水面下打了暗桩,有三艘小船被撞坏,但问题不大,至少还能单趟运完所有骑兵。

    登船开始,河滩上一片忙碌,将士们呼喝着,催促自己的战马上船。

    由于之前渡河时小船摇晃得厉害,一些战马对这种狭窄危险的载具产生畏惧,打着响鼻死活不肯上船,冯国胜无奈,只能将近百名骑兵留在西岸,多余的运力,用来运送擎日卫步兵。

    待所有舟船登船完毕,负责船队指挥的张德胜站在一艘快船的艉楼上,果断下令:

    “启航!顺流南下!保持队形!”

    船队借助水流的力量,快速驶离西岸,在宽阔的河面上拉成一条长龙,向着下游安全渡河点驶去。

    冯国胜身披铁甲,外罩蓑衣,站在张德胜身侧,打量后者发出各种操船指令,没多久便觉得无聊,抬眼,便见那只四百人的守军队伍,正沿着东岸河滩,深一脚浅一脚地向下游追赶船队。

    “哈!”

    冯国胜眼中精光一闪,一个大胆而狡黠的主意瞬间冒了出来。猛地一掌拍在的张德胜肩上,喊道:

    “老弟!慢一点!压住船速!”

    张德胜当即就明白了冯国胜的意图,暗道:

    “这‘疯国胜’想用船队当饵,遛狗似的引着守军在泥地里跑?想法倒是不错,可守军也不是蠢货,哪会这么容易就上钩让你牵着鼻子走?”

    冯国胜是渡河先锋,张德胜只能强压下心中的疑虑和不快——尤其是对那声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老弟”。二人同为指挥使,他却比冯国胜小五岁,资历也浅得多,纵使心里不痛快,也只能受了。

    张德胜沉声对身旁的旗手下令,道:

    “降半帆,右舷戗风,收帆索三尺。通知后队减速。”

    船速明显降了下来,慢悠悠地顺流而下。

    东岸泥泞中追赶的守军千户陈通正累得气喘吁吁,想要放弃,见状一愣,随即啐了一口骂道:

    “他娘的,反贼搞什么鬼?怎么慢下来了?”

    其人疑心顿起,挥手示意部下也放慢脚步,警惕地盯着河面上的船队。

    “守军果然不傻。”张德胜看着岸上守军迟疑的样子,心中暗道。

    船队慢悠悠地向下游飘了大约半里地,保持着随时可能靠岸,却又始终不靠岸的姿态。

    陈通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泥泞的河岸让徒步追赶变得苦不堪言,士兵们怨声载道。他停下脚步,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雨水,望着前方优哉游哉的船队,猛地醒悟过来,骂道:

    “他娘的,被耍了!留一队人盯着,其他人,跟老子撤!”

    疲惫不堪的士卒如蒙大赦,立刻掉头,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泥地里艰难地向来路挪去。

    眼看着猎物发现了危险就要溜,冯国胜连声催促:

    “快!张指挥,快靠岸!别让他们真跑了!”

    张德胜无奈,下令道:

    “左满舵!目标东岸浅滩!准备登陆!”

    旗语打出,船队逐一转向,船头直指岸边,桨手奋力划动,一副准备抢滩登陆的架势。

    刚松了口气准备撤退的陈通部,猛地看到红旗营船队动作,顿时又惊又怒。

    “贼子安敢如此戏耍爷爷!”

    陈通气得跳脚,破口大骂:

    “回去!拦住他们,快回头!”

    疲惫的守军士兵们只得再次转身,在泥浆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南冲,队形更加混乱。

    “嘿嘿,这就对嘛。”

    冯国胜见守军上当,又拍着张德胜的肩头,道:

    “张老弟,咱们继续顺流往南,稍微走快点。”

    眼见着船头就要触到岸边湿软的泥滩,张德胜的旗舰上令旗再变。

    所有船只的桨手突然反向猛划,船身在水面划出弧线,船头迅速抬起,旋即又顺流加速而下。

    人力有穷尽,守军再次追出不到百步,便被顺流而下的船队逐渐拉开距离,陈通的脸色由青转紫,胸膛剧烈起伏,最终咬着牙狠狠一挥手:

    “停!不追了,贼子狡诈,存心消遣我等。咱们离营已经太远,回营,快回营!”

    士兵们早已疲惫不堪,闻言立即转身,闷头就往往回走。

    冯国胜却不死心,望着岸上开始后撤的守军,再次对张德胜喊道:

    “老弟!再靠一次岸!快!”

    张德胜依令而行,船队再次作势靠岸。

    但这次岸上的守军只是警惕地回望了一眼,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在陈通厉声催促下加速撤退。

    “这么快就不追了?”

    冯国胜望着守军越撤越远,知道敌人这次不会再回头,登陆的时机已到!其人高举长枪,吼道:

    “靠岸!快!全体冲滩!”

    喊罢,冯国胜也不待快船完全靠岸,便一个助跑,径直跃下船头,“噗嗤”一声,冯国胜高大的身躯砸进小腿深的泥水里,抬手抹去溅到脸上的泥点,随即嘬唇打了一个响亮悠长的唿哨。

    “聿——!”

    他那匹雄健的青骢马闻声长嘶,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船舷,激起更大的泥浪,随即淌水向他靠拢。

    “快!登陆!动作快!”

    整个河滩瞬间沸腾。旗号挥舞,军官的吼叫声此起彼伏,两百多艘小船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争先恐后地冲向并不宽敞的滩涂。

    一时间,船板撞击河岸的闷响、战马不安的嘶鸣、骑士的吆喝催促、泥水被激烈搅动的哗啦声、士兵跳入水中发出的噗通声,以及因拥挤碰撞而产生的船木摩擦声交织在一起,发出令人心悸的混响。

    小船冲上泥滩相对容易,将士们跳下船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但战马下船又需要一番安抚,引导其跳下湿滑的船舷,还需要骑士在冰冷的泥水里奋力牵拉控制。

    不少马匹畏缩不前,惊恐地踏着蹄子,任凭船夫和骑手如何呵斥、鞭打、拖拽,就是不肯往下跳。

    有些胆大的或被强推下来的战马,在入水的瞬间因惊恐或脚下打滑而剧烈挣扎,将牵拉的水手拖倒,甚至带翻小船。

    几匹已经下水的战马在泥泞中惊恐地尥蹶子,试图站稳,泥浆糊满了全身,只露出惊恐的眼睛。

    骑士们在水里奋力拉扯着自己的坐骑,呼喊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无力。

    整个登陆场面,混乱得如同沸腾的泥潭,效率远低于预期。

    冯国胜将青骢马牵上了稍硬的滩涂,焦急地扫视着混乱的登陆场,又扭头看向远处的守军背影,那支四百人的队伍正在泥泞中拼命向树山小营寨跑动。

    “到嘴的肥肉,还能让你飞了?!”

    这个念头一起,便再难将其遏制。冯国胜猛地一拽缰绳,翻身上马,湿漉漉的蓑衣紧贴着冰冷的铁甲,环顾四周,看到离自己最近,已勉强爬上马背的四名骑兵,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厉色:

    “不能等了!你们四个,跟我先上,咬住他们!其他人,战马一下船,就立刻跟上来!”

    泥泞松软的地面其实并不适宜战马奔驰,沉重的马蹄深深陷入泥中,每一步拔起都比平常更费力,带起大坨的泥块。

    但战马钉了铁马掌的四个蹄子,在这种地面上的运动速度和稳定性,终究还是要远胜于两只脚深陷泥潭的步兵。

    “驾!”

    冯国胜不再多言,猛地一踹马腹,湿透的马鞭狠狠抽在青骢马的臀侧。青骢马长嘶一声,四蹄奋力蹬踏着粘稠的泥地,甩开沉重的束缚,猛地向前窜出。

    在淅沥沥的小雨中,踏着泥泞的河堤,泥浆如同黑色的浪花,在碗口大的铁蹄下四散飞溅。五名骑兵便如五支离弦的黑色利箭,带着一股决绝的气势,义无反顾地射向正在“逃亡”的数百敌军。

    急促的马蹄声踏破雨幕传来,正在撤退的守军队伍尾部一阵骚动。

    陈通回头看了一眼,就知道敌骑打的什么主意,当机立断,指着身边一队还算齐整的官兵喊道:

    “你们两个牌子留下,挡住那几骑!其他人,别停,继续撤。”

    冯国胜伏低身体,紧贴马颈,对正惊恐地挤在一起的二十名敌军视若无睹。双腿猛夹马腹,控着缰绳,战马灵巧地划出一道弧线,马蹄踏起大片泥浆,快速掠过断后敌军的侧翼。

    “追上去!”

    冯国胜的目标清晰无比——逃跑的守军主队!

    地面泥泞湿滑,守军撤退中不断有人因脚下打滑而摔倒,队形早已被拉扯得七零八落,陈通心急如焚,却根本不敢命令部队停下来整队结阵。

    他知道,一旦停下,就会被后面越来越多的骑兵缠上,那就真的完了。

    若是晴天,四百步兵结阵,凭借弓弩能轻易逼退这区区几骑。

    但雨水会导致本就做工粗糙的弓箭性能显著下降,甚至损坏,出营阻击渡河敌军时,陈通就没有命麾下人马携带守寨所需的宝贵弓弩。

    实际上,冯国胜所部同样轻装疾进,也未携带弓弩。

    陈通自认已经足够谨慎了,发现冯国胜的意图后,不待红旗营骑兵登陆就果断撤退,本来是有希望凭借距离优势撤回营中。

    谁料冯国胜如此悍勇,仅仅五骑就敢追着自己几百人打,而且狡猾地绕开了断后部队,死死咬住队伍的尾巴,不断制造伤亡和恐慌。

    五名骑兵的威胁其实并不大,但这五骑的后面,还有更多的骑兵冲出河滩,正在往这边汇聚,一旦被他们缠上,一旦被大队骑兵缠上,这三里地的回营之路,将变成一条无法逾越的死亡通道。

    “啊!”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从队伍尾部传来。陈通回头望去,目眦欲裂。一个落后的士兵被追上来的红旗营骑兵轻易地砍翻在泥水里,鲜血瞬间染红了浑浊的泥浆。

    掉队和摔倒的袍泽越来越多,被追击的骑兵无情收割。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陈通的心头。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陈通挺住脚步,胸膛剧烈起伏,将心一横,喝道:

    “黄百户!带你的兄弟留下,不惜代价,给我缠住那几条疯狗!其他人,别管了!跑!往营中跑!”

    黄百户的家小都在城中,不敢不拼命,其人悲怆敌停下脚步,转身面对追兵,拔出了背上的投枪。

    投枪攻击的距离虽然有限,可好歹是远程打击兵器,只要红旗营骑兵敢于靠近,近百枪齐发,仍能将他们钉死当场。

    可惜,冯国胜早就注意到了守军背上的短枪。

    发现这部敌军停下,意图阻击本部,其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想扎爷爷?没门!”

    冯国胜猛地一拨马头,青骢马长嘶一声,四蹄发力,泥浆飞溅,硬生生在湿滑的地面上偏转方向,远远地绕开了黄百户的小队,像一把锋利的剔骨刀,再次狠狠切向混乱溃逃的主队尾部!

    “啾啾——!”

    就在这时,身旁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马嘶和人体坠地的闷响。

    冯国胜心头一紧,侧目看去,只见一名跟随他的骑兵,在转向时坐骑后蹄打滑,失去平衡,轰然侧摔在泥地里,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丈余远。

    那骑士在泥浆中翻滚了几下,显然摔得不轻。战马也痛苦地挣扎嘶鸣,一时站不起来。

    冯国胜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但此刻容不得半点犹豫,狠心对着剩下三名部下吼道:

    “继续追,后面的袍泽会救他,咬住敌军,别松口!”

    河滩那边,已有数十骑陆续克服了登陆的混乱,成功上岸,正奋力控马朝这边战场汇聚,——这就是冯国胜五骑追击数百步兵的底气。

    “敌人敢出寨阻击咱们,今天就让他们付出代价!”

    恰在此时,庐江城南厚重的包铁城门,突然打开,一支骑兵如同开闸的洪水,迎着细雨冲出了城。

    “咱们有了救了,结阵,快结阵!”

    奔逃中的守军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绝望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光彩,他们迅速停下慌乱的脚步,在军官的呼喝下,开始努力在泥泞中集结,试图结成防御阵型。

    “晦气!”

    冯国胜看得真切,忍不住狠狠啐了一口,眼看溃兵有了主心骨开始结阵,自己这边虽然陆续有骑兵登岸,但也不过几十骑,面对城中冲出的守军骑兵和正在集结的步兵,强攻显然不明智。

    “娘的,白忙活了!”

    冯国胜勒住战马,眼中凶光闪烁,就待调转马头,拿那些散落在泥地里如同待宰羔羊般的零星溃兵泄愤,多少捞点战果。

    但就在他拨转马头的瞬间,目光扫过那支出城的骑兵。

    发现对方虽然有近两百骑,但队形比较散乱,冲出来的速度也不算快,甚至在城门洞和城外的泥地里出现了短暂的拥挤,骑手控马的动作也显得生疏。

    “嗯?”

    冯国胜心中一动,一个念头电光火石般闪过:难怪一开始没有出城阻击本方登陆,原来是支仓促拼凑的骑兵,还没训练成型。眼中的战火瞬间重新点燃,而且烧得更旺。

    庐江骑兵出城点距此地约五里地,骑兵冲刺过来至少需要一炷香的时间。回头看看身后,已有六七十骑冲出了正奋力向这边汇聚,更远处还有更多骑兵在登陆集结。

    “百骑!咱能聚起百骑!”

    这个数字让冯国胜心头一热,对方虽有二百骑,但队形散乱,明显缺乏训练和配合,装备应该也不会比己方更精良。

    “精锐打乌合之众,一打二未必不能赢,爷爷今天就要啃下你这块硬骨头!”

    冯国胜当即拨转马头,策马奔上附近一处地势稍高的缓坡。这里视野开阔,泥泞稍浅,正是集结队伍、观察敌情、发起冲锋的绝佳位置。

    “黄百户,快过来!”

    红旗营骑兵放弃了追击,陈通踹了一口气,稍稍稳住心神,高声呼喊,命黄百户向本部主力靠拢,准备结成大阵,慢慢撤回营中。

    缓坡上,雨水冲刷着冯国胜铁甲上的泥点,他像一尊冰冷的战神雕像,矗立在坡顶,高举犹带泥浆的长枪,厉声喝道:

    “红旗营,向我靠拢!”

    急促的马蹄声在雨幕中汇聚,骑士们呼喝着,奋力控着在泥泞中跋涉后略显疲惫的战马,向着坡顶那面醒目的“冯”字将旗靠拢。

    有人盔甲歪斜,有人战袍被荆棘划破,但眼神中都燃烧着渴望战斗的火焰。冯国胜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沾满泥水和雨水的脸庞,心中默数:

    七十五…八十…八十一。够了!不能再等了!

    骑兵对战,队形和速度都很重要,必须赶在庐江骑兵靠近前,将本部人马的速度提起来。

    “锥形阵!锋矢随我!”

    冯国胜炸雷般的咆哮响彻坡地,其身后的骑兵迅速结成锥形阵。

    “目标——敌骑!碾碎他们!驾!”

    “驾!”八十一骑齐声应和,声音穿透雨幕,直入陈通等人和快速靠近的庐江骑兵耳中,这些守军的内心顿时为之一颤。

    冯国胜双腿狠磕马腹,青骢马长嘶一声,感受到主人沸腾的战意,四蹄翻腾,率先冲下缓坡,八十一骑紧随其后,迅速拉开,形成一个以冯国胜为锋矢的尖锐锥形阵。

    马蹄践踏着湿软的泥地,发出沉闷而震撼的“噗噗”声,溅起的泥浆如同黑色的浪涛。

    整个骑阵在并不算快的加速中,却凝聚出一股无坚不摧,誓死向前的雄壮气势,如同从山坡上倾泻而下的钢铁洪流,直扑正迎面而来的庐江骑兵。

    庐江骑兵出城,本为接应己方小营步兵,仗着人多势众,气势汹汹而来。

    原以为兵力不足的红旗营骑兵会知难而退,至少也要先避其锋芒,待集结了更多人,再打回来。

    不料,红旗营骑兵非但不退,反而主动发起了反冲锋!

    但雨天对战,远程打击手段有限,决胜主要靠近身肉搏,对方便是精锐一些,在一换一的厮杀中也占不到什么便宜,战功就在眼前,其人如何会惧?

    两百对八十,优势在我!

    “哈哈哈!”

    见敌骑迎战,冯国胜大喜,尚未接阵,其略显疯癫的笑声就传到了对面庐江骑兵阵中。

    随着双方的距离急速拉近,庐江骑将终于看清敌军锥形阵的最前端,那个铁甲沾满泥浆的贼军将领,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疯狂的嗜血亢奋,看向自己的眼神,像极了扑向猎物的猛兽!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窜上天灵盖,此人握着缰绳的手心全是冷汗,两军即将接阵时,求生欲本能驱使下猛地一拉缰绳,战马嘶鸣着向侧方偏转,试图敌军最锋利的“锥尖”。

    不仅是他,没有经过长期严格训练的骑兵和战马,面对迎面极速冲过来,摆明了要撞击搏命的“疯子”,第一反应都是本能地躲避——红旗营骑兵其实也有同样的恐惧。

    但冯国胜选择锥形阵,由他这个主将作为“锥尖”,直面最猛烈的撞击,身后袍泽承受的心理压力要小很多。想要避免自己成为撞击点,就只有紧紧跟在指挥使身后,杀掉身侧的敌人。

    而呈行军纵队,队形本就散乱的庐江骑兵,在主将率先避让的带动下,顿时陷入更大的混乱。

    士兵们在慌乱躲避撞击间,互相挤撞,马匹受惊嘶鸣,彻底打乱了己方本就稀松的队形。即便有少数胆壮的骑兵想要攻击敌人,也会被乱挤乱撞的袍泽打乱动作,根本无法形成合力。

    “杀——!”

    两军接阵,因庐江骑兵的主动避让,冯国胜所部直入敌阵,便如烧红的尖刀刺入凝固的牛油,毫无滞涩。

    随即,铁蹄撞击肉体的闷响、刀锋劈砍骨肉的碎裂声、濒死的惨嚎、战马的痛嘶、金属碰撞的刺耳刮擦声瞬间爆发。

    冯国胜手中长枪左右翻飞,正面无一合之敌,待他感觉手中长枪挑落一名敌骑,眼前豁然开朗——已然凿穿了敌阵!

    仅仅是一次冲阵,庐江骑兵就倒下了十六七人,在泥泞中痛苦翻滚。而冯国胜部这边,仅有四人因撞击或格斗坠马。

    “哈哈哈!再来!”

    冯国胜感觉热血沸腾,凭借精湛的骑术,控着战马在泥泞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大弧线,溅起扇形泥浪。

    目光如鹰隼般再次锁定不远处那群惊魂未定,正试图收拢队形的庐江骑兵,冯国胜舔了舔溅唇边带着铁锈腥味的雨水,等待身后将士再次凝聚成锥,果断打马。

    “杀!”

    在指挥使的感染下,身后七十七骑亦是战意沸腾,齐声高呼:

    “杀——!”

    众庐江骑兵刚从第一次冲撞的晕眩中稍稍回神,便见那煞星竟又掉头杀来,顿时魂飞魄散,不待军官命令,便惊恐地自行散开,试图躲避这致命的锋芒。

    庐江骑兵装备、训练和士气本就不如冯国胜部,散开之后,局部兵力反而没有聚在一起的红旗营骑兵多,更加不敌。

    这轮冲锋就如同虎入羊群,红旗营骑兵在局部形成了压倒性优势,长枪闪烁间,又有十一人惨叫着落马。

    “哈哈哈,痛快,痛快!接着来!”

    冯国胜浑身浴血(敌人的),蓑衣破碎,却杀得兴起,不见半点疲态,再次集结队伍,还想冲第三次。

    然而,对面的庐江骑兵本就整训不足,却被他不要命的连续冲阵打出了心理阴影,已经萌生退意。

    而战场南面,还不断有新的红旗营骑兵冲破雨幕,汇入此方战场,更是让他们胆丧魂飞。

    眼见红旗营骑兵再次整队杀来,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庐江骑兵不顾军官的喝止,发声喊,便纷纷调转马头,向着正在泥泞中后撤的本方步兵队伍靠拢过去。

    勇敢者期许两部合拢后,能让敌人知难而退。怯懦者则只想躲进人堆里,靠袍泽抵挡伤害,以求获得一丝安全感。

    “想跑?没门!”

    冯国胜见状,眼中凶光一闪,瞬间改变了战术。

    “驱赶敌骑,冲垮步兵阵!跟紧了!”

    随着他厉声下令,众骑兵不再追求直接砍杀,而是驱赶惊恐万状的庐江溃骑,裹挟着他们,以更快的速度,直直撞向陈通那刚刚勉强聚拢起来的步兵阵!

    “蠢材!停下!别过来啊!”

    眼看着营门已在望,陈通本以为能逃出升天,正声嘶力竭地指挥着步兵结阵。却不防己方骑兵竟“引”着敌骑,如同失控的野牛群般直冲本阵而来!

    陈通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天仿佛都塌了!他绝望地挥舞着手臂,嗓子都喊破了音:

    “散开!快散开!别撞上!”

    但是,一切都晚了!溃逃的骑兵只想着逃命,哪里还顾得上步兵的阵型?而步兵们看着己方骑兵和紧追其后的死神洪流冲来,更是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就想躲避。

    “轰——!!!”

    由无数撞击、践踏、惨叫、怒骂、马嘶混合而成的沉闷巨响,在庐江城西南的泥泞原野上轰然爆开!

    仓惶躲避的庐江步兵与慌不择路的自家溃骑,狠狠地撞在了一起!人仰马翻!互相践踏!原本勉强维持的阵型瞬间土崩瓦解,化为一片绝望的、自相残杀的混乱泥潭!

    泥浆被无数双脚和马蹄搅成了暗红色,血腥气混合着雨水的土腥味弥漫开来。近在眼前的营门,此刻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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