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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2章 徐达版舌战群雄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空旷的官道上炸响,惊飞了道旁林间的几只寒鸦。

    徐达独自策马奔向合肥方向,直到远离了捧月卫驻地,他才猛地抬手,狠狠掴了自己一掌!

    脸颊顿时传来火辣辣地疼——不是在做梦!

    想到自己的一时冲动,徐达就忍不住心中暗骂:

    “徐达啊徐达!你向来沉稳,今日怎的就如此莽撞,抢下这等要命的差事?!”

    没错,徐达根本没有想好如何说服盘踞坚城的左君弼亲赴梁县觐见元帅,便急不可耐地抢下了这次出使重任。

    原因很简单,他太想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了!

    徐达乃是濠州钟离县人,与已经调入抚军卫初任队率的朱重八勉强算得同乡,却素不相识。

    因为二人门第之差犹如云泥之别,若没有战乱打破阶层桎梏,根本混不进一个圈子里。

    在这饿殍枕藉的乱世,能习文练武、精熟骑射,更通晓《孙子》《左传》这等韬略典籍者,绝非寻常殷实门户所能供养,非有根基的豪强之家不可,徐达便是这样的豪强。

    此辈本是大元王朝的食利阶层,眼界开阔、文武兼修,却因为上升通道断绝,不得朝廷任用,常有怀才不遇之叹,希望天下有所变革,能为广大“寒士”大开青云之阶。

    可当真正的大乱和大机遇来临,需要舍弃一切博富贵时,这类人又因家族、财货等坛坛罐罐的牵绊,而瞻前顾后裹足不前错失良机。

    徐达便深陷这样的困局中。

    当初,红旗营攻陷濠州,徐达近在咫尺,第一反应却不是毁家纾难、纠集庄客乡党投效明主,而是慌忙窖藏钱粮,转移家小,只求在即将到来的大乱中保全祖业。

    待到红旗营连战连捷,外御强敌,内安黎庶,展现出争霸天下的王者之师气象,徐达终于下定决心投军时,却尴尬地发现——他来得太迟了!

    红旗营募兵,要先入战训营训练。

    徐达文能熟兵法、通史略,武能开强弓、驭烈马,在战训营中自是鹤立鸡群,想不出头都难。

    寻常新卒完成新兵训练后,就会补入各战营,或于一次次的血火大战中崭露头角,或默默无闻埋骨沙场;徐达却因才具出众,被直接拔擢至教卫营,接受军官轮训。

    其人原以为能就此搭上天梯,通过近距离接触石山,展现平生才学,博得元帅青眼相待。

    但彼时滁州大战刚刚结束,石山正全力整军经武,根本没有闲暇关注某个“新兵”。

    又因为全军大扩编,教卫营中大批“老兵”被分派到各部执掌要职,随后又有各部精锐补充进来,并且有了新编制名称“捧月卫”。

    徐达还没来得及跟教卫营众袍泽混个脸熟,就由“新丁”莫名变成了“老卒”。

    左君弼发动兵变后,向石山“献”上合肥城,别人只知道左君弼好算计。

    徐达却敏锐意识到合肥既定,刚刚经历一轮大规模扩编的红旗营,必将由扩张转为防守,直到基本消化此战的胜利果实,并完成各部整训后,方才会进入新一轮的扩张。

    也就是说,相当长一段时间内,处于外线的五河、怀远、滁州等地还可能有防守反击杀敌立功的机会,身处濠州的捧月卫中,就只能慢慢熬资历,等待红旗营下一次大规模扩张。

    眼见当初石元帅刚破濠州就投军的同乡,都已经身居要职,开始建功立业了,自己只因错失良机,却只能做个籍籍无名的亲兵,徐达便是再沉稳,也难免会有时不我待之叹。

    徐达不知道的是,早在他于战训营初露峥嵘之际,其表现就已经引起石元帅的关注,并派绣衣营暗中打探他的跟脚,知道徐达与朱重八并无瓜葛。

    待到朱重八被外放抚军卫,石山便调徐达入教卫营,置于自己近前,以观察其器宇才具,要不了多少时间,就会给他外放立功的机会。

    因而,徐达争抢出使合肥的机遇,石山还有些纳闷,但也没有阻止——本就没多大危险。

    不过,徐达此刻并没有心思琢磨这些时日的际遇,此刻他的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翻腾:如何说服左君弼这头盘踞巢穴的猛虎离巢?

    眼见前方尘土微扬,合肥使者一行已经遥遥在望,徐达赶紧收慑心神,目光如炬直视前方,暗道:

    “罢!便当是临阵对垒。石元帅挟大胜之威,握反元大义,我虽位卑,此行却代表石元帅,已立于不败之地。任他左君弼有千般诡计,我自以堂堂正正之师,碾压过去便是!”

    合肥城内,兵变的肃杀之气仍未散去。

    左君弼正为石山使者入城而焦灼难安,献城易帜,本是他精心设计的驱虎吞狼之计,但对红旗营也并非没有好处,至少石山可得迫降合肥之“名”,他左君弼则得雄踞合肥之“实”。

    但当石山的使者徐达挟“名”“义”而来,左君弼顿感如芒在背,恍然惊觉——作茧自缚!

    徐达并未向任何人透露自己此行目的,左君弼也不想知道,让他真正煎熬的,是见与不见,都不好处理。

    见?

    则坐实君臣之礼,日后必受制于石山。

    红旗营本就声势熏天,石山更握有煌煌大义名分,长此以往,其势必如流水渗沙,潜移默化间浸染合肥人心,并逐渐染指合肥内部事务。

    他这合肥之主,也终将沦为石山帐下一将。

    不见?

    则驱虎吞狼之策立成泡影,更将痛失反元“大义”旗帜。

    左君弼再是狂妄,也深知以合肥孤城,绝对不可能抗衡红旗营、彭祖家、元廷三方合力围剿。

    纠结了半日,左君弼最终还是咬牙下令:

    “传见石元帅使者!”

    徐达昂然入堂,声如洪钟。

    “石元帅帐下徐达,见过左将军!”

    左君弼尚未答话,坐于其身侧的部将张焕即已抢先发难,语带讥诮地道:

    “使者身居何职?为何不报?”

    正式接见使者的场合,不先寒暄再问来意,张嘴就质疑其身份,这就是赤裸裸的下马威了!

    徐达身处虎穴,气势却不弱于人,只见他目光如电,直刺张焕,厉声呵斥:

    “本使虽为元帅帐前亲兵,无官无职,然此行持符节,代元帅巡狩合肥,你是何人?竟敢于左将军座前,妄议帅使?!是你等不知尊卑,还是左将军……竟做不得合肥的主?!”

    最后一句,已经直指左君弼。

    徐达本就生得魁伟如岳,又是威福自专的一方豪强,兼且常年打熬筋骨,早有一股自内而外的精气神,这番呵斥挟元帅使者之威,字字如重锤,声声如雷霆。

    张焕被驳得面红耳赤,瞠目结舌,堂上气氛瞬间凝滞。

    左君弼心头剧震,急忙喝止回过神还想还嘴的张焕,强笑道:

    “哈哈哈!久闻石元帅麾下卧虎藏龙!今日得见贵使,方知盛名不虚!我观贵使龙骧虎步,孔武有力,英气逼人,能侍奉元帅左右,更担此番出使重任,想必是战功赫赫,深得元帅信重吧?”

    左君弼这番话明着吹捧,实是试探和离间,徐达岂会中计?朗声应道:

    “左将军谬赞!徐某确能开三石强弓、驭七尺烈马,但参军时日尚短,寸功未立。此番出使,亦是徐某与众袍泽相争才抢来的机会!无他——”

    徐达目光扫过堂上诸将,语带傲然,继续道:

    “只因元帅帐下,似徐某这般粗通武艺之辈,车载斗量,人人皆欲争先报效!”

    徐达以退为进,所言皆所感,反而更有感染力。

    无官无职,无寸战功,却已有如此气度,徐达此言一出,愈发衬得合肥诸将黯然失色。

    左君弼暗道今日遇到了硬茬子,赶紧掠过会面前准备好的“下马威”环节,沉声切入主题,道:

    “石元帅遣贵使前来,有何钧谕?”

    徐达却不急着答话,上前两步,按刀而立,目光如炬,直逼左君弼双眼,道:

    “元帅并无钧谕,倒是左将军——是否忘了还有一件要紧事,未曾料理?!”

    “我?”

    左君弼心头一紧,暗道不妙,之前准备的后手皆无用处,又被徐达逼视,只得打哈哈,道:

    “左某实是不知有何事忘了?”

    徐达已经完全进入了石元帅使者身份中,声震屋瓦,朗声道:

    “将军既已献城易帜,便当知君臣之礼,上下之分。今红旗大军陈兵梁县,元帅行辕距此不足百里,将军既已举义归附,却迟迟不往梁县觐见。

    究竟是合肥无人知礼,还是将军本无诚意,所谓献城易帜,只是相戏?!”

    图穷匕见!

    果然是要调虎离山,左君弼此时根基未固,如何敢离巢自投罗网,急忙应道:

    “贵使容禀,先父三日前新丧,君弼重孝在身,实不便远行。”

    此人倒是有些急智,托词却经不起推敲——三日前左武刚刚亡故,左君弼就发动乱兵夺城杀官,那时没有戴孝之身的讲究。

    当然,徐达自不会讲这些没水平的话,其人神色依旧,只是平静地注视左君弼,追问道:

    “合肥雄踞淮西,城高池深。将军本可自立门户,为何……独投我红旗营?”

    原因彼此都心知肚明,当然不是石山仁义,而是合肥孤城,夹在两部红巾军之间,全无伸展空间,不想被灭,就只能投向其中一方。

    但双方谈判,自是要坐地喊价,左君弼部将殷从道终于抓住机会,冷哼道:

    “哼!若非我家将军体恤百姓,不忍合肥百姓遭受兵灾之劫,岂会轻易易帜?贵使咄咄逼人,真当我合肥数万军民手中刀枪不利?!”

    徐达猛然转身,目光如刀锋般刮过殷从道,冷笑道:

    “梁县已入我手,合肥命脉便尽在我军掌握。何须红旗营将士强攻流血?我军只需尽迁城外百姓,再于春耕秋收时节,遣精骑踏毁你城外田亩,敢问将军——”

    徐达的目光再次转回左君弼,字字诛心,道:

    “如今背弃朝廷,外无援军,内无粮草,满城将士,可能餐风饮露以守孤城?!”

    梁县便是合肥的七寸,红旗营只要守着梁县不退,合肥就只能被乖乖拿捏。

    左君弼的脸色瞬间发白,殷从道张嘴不知道要讲啥,徐达却不给他喘息之机,踏前一步,声若洪钟,道:

    “临行之际,元帅有言:合肥本就不是红旗营囊中之物,左将军愿献,元帅便纳之;若无诚意,大可不必行此无聊伎俩。红旗营高举‘驱虏复汉’大旗,只要将军真心反元,两部便可相安无事。”

    徐达稍稍停顿,随即话锋陡转,寒意凛冽,道:

    “但,既无君臣主从名分,红旗营也无庇护合肥之责。将军欲自立于淮西,自去与彭祖家、元廷周旋便是,言尽于此,何去何从,还请左将军自决!”

    前朝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有句名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左君弼深知合肥之于红旗营,便是这卧榻之侧,易地而处,他也不会允许有人拥兵据此坚城。

    而且,还有一个很致命的问题——大义。

    武义将军并不常设,左君弼若是不反元,最多只能承袭家族的千户之职;

    其人原本只是军中小校,依附其父威名才有个“二少将军”的戏称,其实并无实权。

    左君弼虽然悍然发动兵变,裹挟众军自立,却缺乏大义支撑,地位其实非常不稳,即便趁乱杀了部分桀骜军官,剩下的也只是迫于形势暂时屈服,远未真正收服军心。

    若红旗营倾力来攻,其人尚可借外敌的压力整合内部。

    但石山若是只扼守梁县,坐视他与彭祖家、元廷血拼……麾下那些不知为谁而战也不知能战到何时的部属,必然会因看不到前途,弃他而去。

    这,才是他纠结了半日,最终还是决定接见徐达的真正原因。

    想通此节,左君弼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死死盯住徐达的眼睛,道:

    “某若随你去梁县……贵使可能担保,石元帅必放我归来?”

    见左君弼问出这个蠢问题,徐达心中大石落地,知道这趟差事成了,朗声笑道:

    “将军应该问,元帅为何要扣你?扣了你,又是否能掌控合肥?”

    左君弼闻言如遭雷击,瞬间彻悟。

    是了,他于左氏自是擎天之柱,然于合肥大军……却不过一明面上的“话事人”而已。

    石山若是扣下他,城中再拥立一个就是,新上来的傀儡无兵无权,反更便于拥护他的军将控制。

    冰水浇头般的清醒,反激出左君弼骨子里的决绝,其人霍然起身,掷地有声,道:

    “好!徐兄稍待,某这便随你同赴梁县,觐见石元帅!”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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