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晋王入京
众人拾柴火焰高。
这句话,在胡老三的脑中响起。
他一个人,在这件事上耗费心神,却被困住。他胡老三一个人,有搬不动的山。
既然一个人不行........那要是集合很多人呢?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他脑中生长。
是的,很多人。
胡老三的呼吸停顿,一个记忆浮现眼前。他想起了银锭和撞击声。
是为朱煐筹钱的事。
那次经历,现在回想,依旧不真实。
那是一场赌博,也是他胡老三第一次见识到商海的力量。
四百多万两。
这个数字说出口,依旧有分量,让人心头一紧。
四百多万两白银,经他的手,从无到有,汇聚成一股力量。调动这种规模的钱,在他胡老三的生涯里,只有那一次。
记忆打开,那天的景象挥之不去。
木箱被撬开。
码放的银锭,在库房的光线下反光。那光晃眼,有引力,至今还在他眼前。
钱太多了。
胡老三自己都对最后的数目吃惊。
他更惊讶的,是那些同行的家底。
那些在茶楼酒肆遇见,点头哈腰的商人们。
那些衣着普通,吃穿不如官吏,为几百两生意计较的人。
谁能想到,到那时候,他们能拿出这么一笔钱。
能在商海立足的商人,都有魄力。
这一点,胡老三清楚。
他们不缺赌上身家的勇气,缺的是对风险的判断和承受。
就如之前那件事。
胡老三是第一个做的。
这个决定,意味着他要自己面对风险。一旦出错,他不但会赔光,还可能被他想触碰的力量杀死。
这种胆量,不是谁都有的。
多数商人,无法承受第一个站出来的后果。
所以,胡老三在同行里站了出来。
他成了那个把头押在桌上的人。
这个先机,让他占了便宜。
可当他胡老三用身家性命探明前路,当人人都看清这条路能走,且尽头是富贵时,情况就变了。
风险骤降。
不确定性被抹除。
这时候,大家拼的就不再是那份赌命的胆识了。
这时候,拼的是家底,是魄力。
而那些平日里把“谨慎”二字刻进骨子里的商贾们,在风险可控的前提下,反而比任何人都要疯狂,敢于下最重的注。
他们或许不会冒着丢掉小命的风险去当那只出头的鸟。
可若只是比拼财力与决心,这些能在刀光剑影的商海里浮浮沉沉数十年而不倒的家伙,从来不缺。
能在商界立足至今,哪个不是人精中的人精?
这就是为什么。
为什么最后剩下的那九个名额,能拍出整整四百二十七万两白银的天价!
这个数字,哪怕是身为始作俑者的胡老三,在尘埃落定的那一刻,依旧感到一阵阵的眩晕。
不可思议。
稷下学宫的九个入学名额。
四百二十七万两。
这个数字冰冷而庞大,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座银山。
折合下来,每一个名额的价格都超过了四十七万两,直逼五十万两的大关!
这价格,比他胡老三作为探路石,用三十万两真金白银砸出的第一个名额,足足贵了近一半!
从账面上看,胡老三似乎是省下了一大笔钱,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实际上,胡老三很清楚,若是让时间倒流,让那些商贾们再选一次。
他们宁愿多掏出这十几万,甚至二十万两银子。
也依旧不会去争当那第一只出头鸟。
这份根植于血脉深处的谨慎,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是他们能在一次次风浪中保全自身的独门绝技。
这是商贾们的生存之道。
不过眼下的情况又不同了。
喧嚣的宴厅内,丝竹悦耳,酒香四溢。觥筹交错间,是一张张被酒精和权欲熏得微红的脸。
胡老三远远地站在一根盘龙金柱的阴影里,目光穿过舞女们旋转的裙裾,精准地锁定了上首主桌的那道身影。
他的位置,让他能看清一切,却又不会被轻易注意到。
这一次合作的成功,像一剂最猛烈的烈酒,烧穿了他过往所有的谨小慎微。胆气,正从四肢百骸的每一个毛孔里蒸腾出来,汇聚成一团灼热的野火。
自己当这个出头鸟,去牵头!
这个念头一旦生根,便疯狂滋长。
他有这个资格。
他也有这个信心。
胡老三的眼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光芒,那是一种饿狼盯上了一整片肥美草场才会有的神采。
他仿佛看到,商贾们在蓝图前解开钱袋。
拉的人不用太多。
多了,人多嘴杂,容易坏事。
只需要找那些有实力、有魄力,且信得过的,三五个足矣。
他手指在袖袍下捻动,心里盘算着。
一人出十万,五个人就是五十万。若有一两位看好,凑出六十万两,也非难事。
五六十万两!
这个数字在他脑中炸开。
这笔钱,足以在大明任何一个行省掀起巨浪。
这笔钱,足以让任何一个世家大族侧目。
若能将这笔钱呈到中兴侯........不,呈到陛下座前,会是何等功劳?
中兴侯会满意。
陛下也会高兴!
想到此,胡老三嘴角上扬。他想象着将这份“惊喜”送到朱煐面前时,对方的表情。
这个计划,必须保密。
惊喜,在于其突如其来。
胡老三后退一步,身形融入阴影。他没有上前和朱煐搭话,只是将谋划压在心底,静待发酵。
........
主桌之上,众人酒酣耳热。
“好兄弟!”
蓝玉的手拍在朱煐肩上,桌上酒杯随之震颤。他脸膛赤红,眼神清亮。
“侯爷,为了这三个名额,我蓝玉,再敬你一杯!”
他端起酒碗,不给朱煐推辞的机会,仰头一饮而尽。
“这第三杯,敬你我兄弟一见如故!”
又是一碗。
朱煐含笑奉陪。用稷下学宫三个名额,换永昌侯的示好,这笔买卖划算。
席间气氛因此更热烈。
此时,一人端着酒杯走来,是身穿亲王蟒袍的秦王朱樉。
“中兴侯。”
朱樉开口。
朱煐的目光从蓝玉身上移开,落在朱樉脸上。
“秦王殿下。”
他起身,颔首。
“侯爷快坐。”
朱樉虚扶一把,在朱煐身侧坐下,推过酒杯,开门见山。
“本王此来,也是为了那稷下学宫的名额。”
朱煐闻言,心中了然。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稷下学宫要一炮而红,单靠学问不够,必须有“招牌”。
皇子、王孙、勋贵嫡子,就是最好的招牌。
这些天潢贵胄、将相门第,争着把继承人送来,就是对学宫权威的证明。
“殿下言重了。”
朱煐笑了笑,伸出两根手指。
“两个名额,殿下随时可以派人来取信物。”
没有犹豫,没有推诿。
朱樉笑了。他原以为要费口舌,没想到对方如此干脆。
“好!”
朱樉大喝,端起酒杯,与朱煐的杯子一碰。
“多谢侯爷!本王先干为敬!”
一杯酒下肚,两人距离拉近。
朱樉打开了话匣子,拉着朱煐的手。
“中兴侯,不怕你笑话,本王曾经不懂事,总觉得父皇将我分封到西安府,是存心将我从应天赶出去。”
他的声音里带着酒意。
“总觉得父皇偏心,不明白父皇对本王的期待。”
朱煐听着,没有插话,只是看着他。
朱樉眼神迷离,陷入回忆。
“直到近些年,本王才明白。西安府,东接中原,西控河湟,南依秦岭,北扼大漠。那是前朝的龙兴之地,是我大明镇御西北的国门!”
他的声音高了几分。
“父皇将此重地交于本王,是何等的信任和期许?可我........却只想着应天的风花雪月,真是混账!”
说到最后,他骂了自己一句,又端起酒杯灌了一口。
“王爷能有此想法,已胜过多数人。”
朱煐开口,声音平稳。
“坚持自己所想,去做便可,无需在乎他人看法。”
朱樉抬起微醺的眼看着朱煐,点头。
“侯爷说的是!说的是啊!”
他拉着朱煐。
“本王现在想明白了,风花雪月都是虚的!本王是大明的秦王,就该为大明镇守西陲门户!本王要让西安府,在我手里,变成铜墙铁壁,一把插向漠北的尖刀!”
“本王要让父皇看到,他没有看错人!我朱樉,不是只知享乐的废物!”
朱煐看着朱樉,看着他涨红的脸,看着他眼中的火焰。
他的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明史》里,关于这位秦王朱樉的记载。
贪婪、暴虐、荒淫........
为了口腹之欲,强征民间骡车,将木材运入王府,只为蒸造鹅、鸭。
因为小过,将宫人悬于雪地冻死,甚至埋入花园。
听信偏妃邓氏谗言,将正妃,开国功臣王保保之妹虐待致死。
桩桩件件,罄竹难书。
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世魔王,一个让太祖朱元璋都为之震怒,险些废掉王爵的孽子。
朱煐的目光,在朱樉真诚而激动的脸上来回扫视。
他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
一个人的演技,可以好到这种地步吗?
还是说........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窜入他的脑海,让他的脊背窜起一股凉意。
朱煐脸上的笑容未变,端起酒杯,与朱樉再次一碰。
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酒液的辛辣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可这股灼热,却压不住他心中的疑窦。
两相对比之下,巨大的割裂感,让他心神剧震。
这特么的....完全不像啊.....
指尖在看不见的史书卷页上轻轻划过,那些墨字,此刻在朱煐的脑海中却显得无比讥讽。
果然,这明史不可信。
所谓的“官方记录”,不过是胜利者的颂歌与失败者的墓志铭。后来的满清大儒们,为了巩固自身统治的合法性,在修撰《明史》时,必然进行了大量的艺术加工。
他们笔下的老朱,是一个多疑、残暴的屠夫皇帝。
史书记载,秦王朱樉荒淫暴虐。
可眼前的朱樉,言行似武人,又懂政治。这与史书记载的他横征暴敛,招致军民怨恨的形象不符。
这个发现,让朱煐开始质疑史书。
朱樉晚年,想做一个好藩王?为何史册没有记载?朱煐心存疑问。如果秦王晚年的心性都能被修改,史书还有多少可信?
“中兴侯,父皇对你期望很高!”
朱樉的声音将朱煐从思绪中拉回。他赞叹道,声音洪亮。
“满朝文武,就你这回,让我朱樉刮目相看!”
他的手拍在朱煐的肩膀上,力道之大,让朱煐身躯一晃。
“我朱樉从未服过谁,你算是一个!”
这话语有力,不似作伪。
“日后我等联手,定然能造一个大明盛世!”
朱煐面带微笑,心里却在思索。联手?一个藩王,对京城的侯爷说联手?这话分量不轻。是试探,还是拉拢?
“对了,本王就说好像忘了啥事儿........”
朱樉说着,一拍脑门,发出“啪”的一声。他眉头锁紧,随即又松开,像是想起了什么。
这个动作,打断了刚才的气氛。
“王爷忘了何事?”
朱煐顺势问道。
“是老三的事儿!”
朱樉的表情和语气都放松下来。
“老三快入京了,我替他向父皇讨要了学宫副祭酒的职位。他家有两个孩子,需要老师。中兴侯你执掌学宫,能否行个方便?”
这几句话,信息很多。
晋王,朱棡!
朱煐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这个名字在他心里漾开波纹。
“晋王要入京了?”
他的声音里有惊讶,但内心的震动远比外表要大。
这个消息,让他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加速流动。
这盘棋,又多了一个关键的棋手。
........
三王入京。
这并非朱樉的私下透露,而是老朱,大明朝的开国皇帝朱元璋,亲自下达的诏书。
一封诏书,从南京发出,分送西安、太原、北平三地。
这道诏书在朝中掀起的波澜,远比市井百姓的想象要汹涌得多。它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原本就因太子薨逝而波涛暗涌的政治深潭。
朱标去世之后,老朱在第一时间就分别传召了秦王朱樉,晋王朱棡和燕王朱棣。
这三位,是太祖诸子中,年齿最长、兵权最重、威望最高的塞王。
这个决定,让朝中那些嗅觉灵敏的老狐狸们,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风暴将至。
然而,诏书是发出去了,三位王爷的回应却出奇地一致。
托病。
秦王说他旧疾复发,风湿难耐。
晋王说他水土不服,上吐下泻。
燕王更是直接,称自己巡视边防时坠马,断了腿骨,卧床不起。
理由一个比一个凄惨,一个比一个恳切。
可谁都明白,这不过是拖延时间的借口。
三王全都心有顾忌。
他们怕。
怕这传召入京是假,召入京中为大明铲除后患是真。
大哥朱标的儿子,皇太孙朱允炆,尚且年幼。主少国疑,而他们这些叔叔,个个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换做他们任何一人坐在父皇的龙椅上,都会觉得如芒在背,夜不能寐。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这个道理,他们懂,他们更相信自己的父皇比任何人都懂。
所以,他们担心被杀,担心被软禁,担心自己前半生挣来的权势与富贵,会在这趟南京之行中化为泡影。
这份顾虑,让他们迟迟不敢动身。
儿子最是了解父亲。
三人都深知,他们的父皇,那个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铁血帝王,对于大哥朱标倾注了何等深厚的情感与期望。
那是他亲自教导,悉心培养了几十年的皇位继承人。
是大明未来的皇帝。
是整个帝国的基石。
现在,这块基石,就这么突然地碎裂了。
老头子会疯的!
这个念头,在三位王爷的脑海中反复回响,让他们背脊发凉。
谁也不想要去面对一个因为丧子而陷入疯狂的老朱。
那种场面,仅仅是想象一下,都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抽搐。
一个失去了最心爱继承人的雄狮,会用最残忍的方式,为幼狮扫清未来道路上的一切障碍。
哪怕那些障碍,是他的亲生儿子。
所以三王迟迟没有入京。
他们在各自的封地,秦地、晋地、燕地,三双眼睛隔着千山万水,却同时投向了应天府这片风暴的中心。
他们在观望,在等待。
等待着父皇的态度,等待着朝堂的流变,等待着一个万无一失的时机。
秦王朱樉是第一个打破僵局的人。
他终究是诸王之长,性情也最为悍勇。在确认应天府并未掀起他预想中的血雨腥风之后,他动了。秦王的仪仗浩浩荡荡,自西安府一路东进,没有丝毫遮掩,那份张扬,本身就是一种试探。
朱樉的入京,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虽未激起滔天巨浪,却也荡开了一圈圈清晰的涟漪。
他安然无恙。
这个消息,比八百里加急的军报传得更快。
远在北平的朱棣,几乎是在接到父皇传召的第一时间便整顿了行装。燕王的车驾星夜兼程,卷起的烟尘直冲天际,一副心急如焚、忠孝两全的模样。
然而,行至半途,这支疾行的队伍却突兀地停了下来。
燕王“病”了。
病得恰到好处,病得意味深长。
车队驻扎在驿站,从北平带来的名医进进出出,熬煮的药味弥漫数里,可燕王真正的眼睛,却早已穿透了车厢的帷幕,死死盯着南方的风吹草动。
直到秦王安然入京的消息传来,他的“病”才霍然痊愈。
他抓住时机,为日后成功奠定基础。
晋王朱棡反应不同,他不急。
晋王收到朱樉在京中站稳的消息后才启程。他未急行军,队伍行进不快,不似奉召,更像巡游。
他如此行事,源于他对局势的判断。
他清楚自己的定位与盟友。
........
近日,朱樉府邸。
一份密报送到秦王手中,他展开信纸,笑了。
“好,好啊!”
他连连击掌。
晋王朱棡即将入京。
这个消息让秦王朱樉松了口气。
同时,这个消息也送到朱煐的案头。
他坐在应天府衙的书房内,指尖敲击桌面。光从窗外照入,在他脸上投下阴影。
听到下属禀报,他敲击桌面的指尖停住。
四周安静。
朱煐向后靠在椅背上,神态变化。烦躁消失,他转为专注,像发现了猎物的猎人。
他等这个机会很久了。
晋王朱棡。
这个名字让他想到了未来。
朱棡与朱樉是一母同胞,在朝堂上立场一致。两人自小亲近,就藩后互为犄角,联盟在藩王中稳固。
也就是说,晋王的立场从一开始就已确定。
他会和朱棣站在对立面。
这个判断让朱煐有了方向。
一个谋划在他心中形成。
这段时间,朱煐感到,直接针对朱棣困难。
燕王比他想象中难对付。
朱棣的脾气不像常人。
其隐忍与手段,像老朱。
这个发现让朱煐觉得事情难办。
他记得,朱棣入京第一天,自己动用权柄,寻个由头,将燕王关进应天府衙大牢。那是个下马威,也是挑衅。
朱煐以为,朱棣会暴怒、失态,或显露恨意。
但他没有。
牢房里,朱棣穿着囚服,盘膝而坐。他没有咆哮,没有质问,脸上也看不出屈辱。
朱煐走进牢房时,朱棣抬起眼。他看着朱煐,目光里没有愤怒,只有审视。
那一刻,朱煐感觉自己不是审讯者,而是被审视的一方。
朱棣没有表现出恨意。
这种城府与定力,令人心惊。
恨意会燃尽。但朱棣的情绪藏得深,不知何时会爆发,吞噬他人。
这点,像老朱。
那对父子都不易对付。
这让朱煐感到事情难办。
天命任务,始终印在他脑中。
轮回九世,每一世,都必须“为家国天下而被君主所杀”。
这宿命听来荒诞,却是他挣脱轮回的方法。要达成目标,选择“君主”很重要。
朱棣,未来的皇帝。选择他,意义重大。
他就是朱煐在这大明朝的终极目标。
穿越到大明已经是他的第九世,也是最后一世。
他没有再试一次的机会。
眼下是老朱的洪武朝末期,紧接着便是朱允炆的建文时期,再之后,就是朱棣的永乐时期。
这三个时期,是他仅剩的舞台。
以他这具身体的寿命来算,正常情况下,他能亲身经历的,也只有这三个时代。
时间,对他来说,是悬在头顶的利剑,珍贵到了极致。
朱煐的脑海中,一条清晰的脉络已然成型。
求死。
而且必须是死在君王之手。
换而言之,他的生命终点,只能由三个人来画上句号——老朱、朱允炆,或是朱棣。
这个目标,听起来荒唐又简单,可真正执行起来,每一步都踏在刀尖上,每一步都充满了变数。
朱煐端坐,指尖在桌面上划过。
变数在龙椅上。
洪武大帝,朱元璋。
史书记载他屠戮功臣。但在自己面前,朱元璋的脾气不像史书所写。
无论他如何试探,言语如何冒犯,朱元璋总是说“咱信你”、“咱懂你”。这份纵容,让他求死无门。
这算什么事?
深夜,他反思,将一切归咎于《明史》。
清廷修史,抹黑前朝。或许是史官在朱元璋的性情上,做了手脚。
结果,能赐他一死的君王,在他面前,像个老翁。
他面对朱元璋的笑脸,心中只觉荒唐。
求死之路,第一步就已堵死。
现在是洪武二十五年。
朱元璋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位大明开国之君,时日无多。
指望他对自已动杀心,这条路走不通。
下一个是朱允炆。
可朱允炆在位时间不长。在靖难那场风暴中,能否被他下令处死,尚未可知。
变数太多。
朱煐的视线下移,思绪锁定在一个名字上。
朱棣。
燕王朱棣,日后的永乐皇帝。
这个藩王,才是他计划的终结者。
将希望押在朱棣身上,就必须布局。
针对他,不死不休。
朱煐的指尖停下。
他抬眼看向秦王朱樉。
朱樉擅长引人仇视,性格如此。
可单凭他一个,不够。
朱樉的手段心智,比不上在边境磨砺过的朱棣。
送上去,就是给朱棣送人头。
必须加码。
一个名字跃入朱煐的脑海。
晋王,朱棡。
朱家的三子,一个史书上被低估的人。
若将朱棡也拉入针对朱棣的阵营........
局面就会改变。
朱樉负责冲锋,吸引火力,把水搅浑。
朱棡则在后方出谋划策,布下陷阱。
一个主攻,一个主智。
二对一。
这才是朱煐想要的局面。
在这个组合里,自己只需在某个时刻拨动天平,就能让朱棣的怒火烧起来,让他吃亏。
如此,等到朱棣君临天下,清算旧账时,自己这个幕后之人,必在被杀之列。
计划在朱煐心中成形。
他嘴角上扬,看向朱樉。
“我与王爷是何等关系。”
“既然王爷亲自开口,晋王殿下的名额,没有问题。”
朱樉闻言,笑了起来,脸上的肉挤在一起。
“哈哈哈,中兴侯会说话!”
他一拍大腿。
“真给本王面子!”
朱樉身体前倾,凑近了些。
“那本王就替老三,先多谢朱御史了!”
一声“朱御史”,拉近了两人的身份。
朱煐点头,顺势问。
“只是不知,晋王殿下何时入京?”
事情办成,朱樉没有多想,一挥手。
“本王也是刚收到老三的信。”
他伸出手指比划,计算路程和时间。
“按信上写的日子估算........他入京,应该就是这几日。”
朱樉眯起眼睛。
“三日内,该到了。”
他给出了时间。
话音落下,朱煐的瞳孔一缩。
他眼中闪过光。
这个消息,他未曾料到。
三日内?
他唇角扬起,手指在桌案上敲击,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时间正好。
是上天在帮他。
朱棡。
他的三哥。
一个能为他分担朱棣火力的帮手。
这个帮手,来得是时候。
他想起朱棡的脸。
朱棡自幼便和朱樉亲近,与朱棣不和。
这份矛盾无需挑拨,如同一座火山。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点燃引线。
他天生就会拉仇恨,这是旁人没有的优势。
他必须将这个优势用到极致。
........
一夜无话。
翌日。
天边现出灰白,晨雾笼罩着京城。
城门在吱嘎声中开启,守城兵卒打着哈欠。
朱棡比朱樉预料的早了一天入京。
城门刚开,一列仪仗就出现在官道尽头。
黑旗在风中作响,旗上一个“晋”字。
没有快马传报,也没有人喧哗。
晋王的仪仗就这样出现。
只是第二天,朱棡的车驾已驶入京城。
车轮碾过带露的石板路,发出“咯噔”声,在街道上回响。
刚支起摊子的小贩都停下活计,伸长脖子张望。
他入京的方式和朱棣不同。
朱棣当街纵马疾驰,是为表演。
他要向老朱展示自己的“急”,用这种姿态掩盖奉诏未归的原因。
他想用路上耽搁的过错,顶掉抗旨的罪名。
朱棡不屑这种算计。
他的做法更直接。
仪仗按藩王规制入城,速度平稳。
车驾未作停留,穿过京城,直奔皇宫。
没有拖沓。
入宫后,他没回住所,立刻就走向御书房。
他要直接面对皇帝的怒火。
他如此行事,反倒让人说不出错处。
御书房。
老朱刚下早朝,已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
案头烛火未熄,光与窗外天光交织,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阴影。
朱棡站在书房中央。
他脱下常服,换上青色朝服,头戴乌纱。
他就那样站着,等待父皇发落。
他垂手站着,放轻呼吸,怕声响打破寂静,引来风暴。
老朱什么也没说。
皇帝的目光没离开过奏章。
他一封封地看,一笔笔地批。
朱笔时停时走,天下事仿佛都在笔下。
他就这么晾着儿子。
用沉默施加着帝王的压力,让人喘不过气。
御书房里落针可闻。
空气仿佛凝固,压得人胸口发闷。
时间流逝得慢,每一息都像煎熬。
空间里,只有朱笔划过奏章的“沙沙”声。
一下,又一下。
那声音像钟摆一样,敲在朱棡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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