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客厅里落针可闻。
阳光移动了几分，将林晓棠半张脸笼罩在光晕里，另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让她平静的表情显得有些莫测。
陈律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他处理过无数商业谈判和离婚纠纷，面对过歇斯底里、贪婪无度、精于算计的各种对手，却从未遇到过眼前这种状况。
她不要钱，她在质疑婚姻本身？
“林小姐，您这话是什么意思？”陈律师的声音彻底沉了下来，“结婚证是真实有效的，受法律保护。这一点毋庸置疑。”
“是吗？”林晓棠偏了偏头，眼神纯粹得像是在讨论一个学术问题，“可《婚姻法》第八条也说了，要求结婚的男女双方必须亲自到婚姻登记机关进行结婚登记。符合本法规定的，予以登记，发给结婚证。”
“厉泽渊先生，他本人，‘亲自’去了吗？”她缓缓地、清晰地追问，“当时在场的那位男士，真的是他本人，而不是他的某位特助、秘书，或者……甚至可能是您呢，陈律师？”
“您胡说八道什么！”陈律师脸色终于变了，语气带上了明显的愠怒，“结婚登记手续合法合规！您当时也是同意并签字的！”
“我当时签的字，是基于我和厉泽渊先生达成结婚合意的前提。”林晓棠不紧不慢，逻辑清晰得让对面的资深律师感到窒息，“但如果连最基本的、要求双方亲自到场的法定程序都未曾履行，这是否意味着，从一开始，这段关系的建立就存在重大的程序瑕疵？”
她身体微微前倾，目光直视着陈律师逐渐失去从容的眼睛，发出了终极一击：
“陈律师，您是专业人士。您来告诉我，一段建立在可能无效的法律程序上的关系，现在却要求我签署一份具有完全法律效力的文件来了结它。这是不是有点……荒谬？”
她顿了顿，声音轻柔却如同重锤：
“还是说，在厉泽渊先生的世界里，法律真的只是他可以随意操控，需要时拿来约束别人，不需要时就能一脚踢开的工具？结婚时可以无视，离婚时必须遵守？”
“……”陈律师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的专业知识和谈判技巧在这一刻全都派不上用场。他准备好的所有说辞——关于补偿的优厚、关于纠缠的无益、关于厉先生的决心——在这个女人轻飘飘的几句质问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他第一次在一个本该是绝对优势的谈判场上，感受到了节节败退的慌乱。他甚至无法反驳她的任何一点质疑！因为事实就是如此！
冷汗，悄无声息地浸湿了他熨帖的衬衫后背。
林晓棠欣赏着对方脸上那精彩纷呈的表情变化，从最初的职业冷漠，到错愕，到恼怒，再到此刻的哑口无言和隐隐的慌乱。
她心里吹了声口哨：“ZZ，录下来了吗？金牌律师被普法现场搞宕机的表情包，能换多少能量？”
ZZ：“已全程记录。吐槽能量持续收获中。宿主，您的质疑完全符合法律程序正义原则。”
就在这时，林晓棠放在一旁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她随意地瞥了一眼。
是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内容只有言简意赅、带着不容置疑命令口吻的一句话：
“签字。条件随你开。今晚之前让律师带回。”
没有署名。
但发信人是谁，不言而喻。
那位从未露面、却始终无形地掌控着一切的丈夫，厉泽渊。
他终于不耐烦了。
林晓棠的目光从手机屏幕上移开，重新落回到脸色青白交错的陈律师身上。她拿起茶几上那份厚重的离婚协议，却没有看，而是用指尖轻轻点了点封面。
“陈律师，”她语气依旧平和，甚至带上了一点同情，“看来您的委托人催您了。”
她站起身，将协议递还给彻底失语的律师。
“这份文件，请您带回去。”她说，“顺便，也请您帮我给厉先生带句话。”
陈律师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协议，喉结滚动了一下，艰难地问：“…什么话？”
林晓棠走到门口，打开门，送客的意味不言而喻。
午后炽热的阳光涌进门廊，将她整个人勾勒出一圈明亮的光边。她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清晰无比的嘲讽：
“告诉他——”
“离婚，可以。”
“但在这之前，恐怕得先麻烦他……”
“补一下结婚登记的常识。”
门在彻底僵化的陈律师面前轻轻关上。
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林晓棠靠在门板上，能听到自己心脏因为刚才那场完美“普法”而微微兴奋的跳动声。
她知道，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门外的律师会如何向厉泽渊汇报？
那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男人，听到这番“谬论”后，会是何等的震怒？
他下一步会怎么做？
是暴跳如雷地亲自赶来施压？还是动用更强硬的手段？
而那场从一开始就缺席的“结婚登记”，到底藏着多少不经推敲的细节？
所有的疑问，都像一枚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激荡起层层叠叠的涟漪。
悬念，已然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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