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你欠我娘一条命

嬴衍正为了油漆的颜色发愁。

“不行，这个灰色太暗了，刷在船身上死气沉沉的，一点都看不出我大秦的威风。”他叉着腰，站在巨大的钢铁船壳下面，仰着头，对旁边一位负责调漆的老工匠抱怨。

这第一艘钢铁战舰，是他的心头肉，是他所有计划的起点。从龙骨铺设到船身合拢，每一个环节他都亲自盯着。现在到了最后的外观涂装阶段，他反而犯了难。

“国师大人，咱们现有的漆料，都是从天然矿石和植物里提炼的，颜色就这么几种。灰色最耐脏，也最省钱。”老工匠陪着笑脸解释道。他是从少府调来的资深匠人，一辈子都在和木头、桐油打交道，还是第一次伺候这么个钢铁疙瘩。

“省钱？现在不是省钱的时候。”嬴衍摇了摇头，“这是咱们大秦的第一艘铁甲舰，是开创历史的东西，必须要有气势！要让敌人远远一看，就吓得腿肚子发软！”

他脑子里想的是后世那些威武的战列舰，涂着深邃的海军灰，充满了肃杀之气。可眼下这些工匠调出来的灰色，怎么看都像是老鼠的颜色。

“扶苏大哥，你说呢？要不咱们用黑色？”嬴衍转头问向身边的扶苏。

扶苏正拿着一份工匠名册，仔细核对着什么，听到嬴衍问话，他抬起头，苦笑着说：“阿衍，这艘船已经耗费了国库近一成的存铁，光是每天烧的煤，都够咸阳城里一半的百姓过冬了。油漆这种小事，就从简吧。”

扶苏作为东海郡的总负责人，考虑的更多是成本和管理。这一年多来，十几万工人的人吃马嚼，各项工程的巨大开销，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要不是有“秦圆”在背后支撑，他早就撑不住了。

“不行，这可不是小事。”嬴衍很固执，“这关乎到咱们海军的‘军魂’！第一印象很重要！”

就在嬴衍和扶苏为油漆颜色争论不休时，在东海新城的外围，一处专门为新来工人登记造册的关卡处，正排着一条长长的队伍。

队伍里，一个身材异常魁梧的年轻人，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古铜色的皮肤在阳光下泛着健康的光泽，胳膊上的肌肉虬结，像是一条条盘踞的小龙。他身后背着一个简单的行囊，眼神桀骜，扫视着周围的一切，与那些面带菜色、眼神麻木的流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正是项羽。

在他的身边，站着一个中年人，面容普通，眼神却很沉稳。他是项氏一族的死士头领，名叫项庄。这次潜入计划，由他负责具体的安排。

“羽儿，收敛一下你的眼神。”项梁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他打扮成一个落魄的老账房先生，佝偻着背，脸上抹了些锅底灰，看起来毫不起眼，“记住，我们现在是来讨生活的流民，不是来巡视领地的将军。”

项羽不屑地撇了撇嘴，但还是听从了叔父的话，低下了头，学着前面那些人的样子，摆出一副畏畏缩缩的表情。

可他心里，却翻江倒海。

来之前，他只当密报上的内容是探子夸大其词。可这一路走来，亲眼所见的一切，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那宽阔平坦得能跑开八匹马的水泥路，那路边一排排冒着白烟、比城墙还高的巨大烟囱，还有远处那如同巨兽骨架一般，正在建造中的钢铁大船……这一切，都让他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震撼和……恐惧。

他引以为傲的万夫不当之勇，在这些钢铁巨兽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下一个！”负责登记的秦吏，不耐烦地喊了一声。

轮到项梁他们了。

“姓名，籍贯，以前是做什么的？”秦吏头也不抬地问道。

“老朽姓田，叫田七，这是我两个侄子，大个的叫田猛，小个的叫田壮。”项梁陪着笑，递上了一份伪造好的户籍，“我们是楚地过来的，家里遭了灾，活不下去了，听说这里招工，管吃管住，就过来讨口饭吃。”

他指了指项羽和项庄。

秦吏接过户籍文书，草草看了一眼，又抬头打量了一下项羽。当他看到项羽那魁梧的身格时，眼睛亮了一下。

“你，叫田猛？”他指着项羽问。

“是。”项羽瓮声瓮气地回答。

“以前干过什么活？力气怎么样？”

“什么活都干过，开山，采石，都行。力气……几百斤的石头，能举起来。”项羽按照项梁事先教好的话回答。

“好！好啊！”秦吏脸上的不耐烦一扫而空，变得热情起来，“你这样的人才，正是我们炼钢厂需要的！去干炉前工，力气活，但是工钱高，肉也多！”

他飞快地在名册上写下几个字，然后拿出三块铜制的身份牌，递给了他们。

“田七，你去后勤处，管管仓库。田壮，你去码头扛包。田猛，你去三号高炉报道。拿着这个牌子，去那边领衣服和饭票，今天就能上工！”

“多谢官爷！多谢官爷！”项梁点头哈腰地接过身份牌，拉着项羽和项庄，混入了人流。

整个过程，顺利得超乎想象。秦吏只关心他们是不是壮劳力，对于他们的来历，根本没有深究。

这也难怪，东海新城实在是太缺人了。十几万的工人规模，听起来很多，但分摊到几十个巨大的工厂里，就捉襟见肘了。扶苏下达的命令是，只要是四肢健全、愿意干活的，一概接收。至于身份甄别，在如此庞大的人口流动面前，形同虚设。

项梁捏着那块冰冷的铜牌，心里冷笑。

秦国人，太傲慢了。他们以为，给了这些泥腿子一口饱饭，他们就会感恩戴德，死心塌地地为他们卖命。他们根本不懂，亡国的恨，是刻在骨子里的。

他们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工业心脏，却毫不设防地，向他们这些最致命的敌人，敞开了大门。

“叔父，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进入工人营房后，项羽低声问道。

营房是十几个人一间的大通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味，项羽皱着眉头，一脸的厌恶。

“不急。”项梁压低了声音，“我们先在这里待下来，熟悉环境。你们两个，在各自的工位上，要多看，多听，少说话。把炼钢厂、炮厂和船厂的要害位置，都给我摸清楚。”

“尤其是那个叫‘火药’的东西，一定要找到他们的仓库在哪里！”项梁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东西，既能毁掉他们，也能为我们所用。”

“知道了，叔父。”项羽点了点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那些在夕阳下如同钢铁森林般的工厂，黑色的浓烟滚滚升空，遮蔽了半个天空。

他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发誓，总有一天，他会亲手将眼前这一切，都砸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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