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他就是你的儿子

时间，在东海郡的工地上，过得飞快。

转眼间，一年过去了。

一年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凉的滩涂。

一年后，一座崭新的，充满生机与活力的工业新城，已经拔地而起。

十座巨大的高炉，日夜不停地喷吐着火焰，将夜晚的天空映得一片火红。赤色的钢水，汇成奔腾的河流，在新建成的轧钢厂里，被压制成一块块标准的钢板、钢梁。

旁边的造船厂里，三个巨大的干船坞内，三艘史无前例的钢铁巨舰，正在无数工匠的手中，一点点地成型。它们那钢铁的骨架，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宛如蛰伏的远古巨兽。

更远处，炮厂、兵工厂、机械厂……一个个新的工厂，如同雨后春笋般，不断地冒出来。

东海新城，已经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吞吐着矿石和煤炭，生产出钢铁和武器的巨大战争机器。

而伴随着这座城市的崛起，一个新的社会阶层，也悄然诞生了。

——产业工人。

王二狗，就是这个新阶层里，普通的一员。

一年前，他还是齐鲁旧地一个快要饿死的佃农。地主收走了他所有的收成，他只能带着老婆孩子，一路乞讨，准备去哪里落草为寇。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听说了东海郡招工的消息。

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来到了这里。

然后，他的世界，被彻底颠覆了。

他被分配到了炼钢厂，成了一名炉前工。工作很辛苦，每天都要面对上千度高温的钢水，汗水刚流出来，就被蒸发干净。

但是，他能吃饱饭了！顿顿都有干的，隔三差五，还能见到肉腥！

他住进了新城里，干净整洁的“标准楼”里。虽然十几户人家住在一起，但比他以前那个四面漏风的茅草屋，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他的孩子，可以去“启蒙学堂”里，免费读书，先生教他们识字，算术。

最重要的是，他每个月，都能领到一笔叫“工钱”的东西——十圆崭新的“秦圆”纸币。

他可以用这些钱，去商业街的店铺里，给婆娘扯一身新布，给娃买一块麦芽糖。

他甚至，还攒下了一点钱。

他把这些钱，存进了那个叫“银行”的，金碧辉煌的房子里，换来了一张写着他名字的“存单”。银行的职员告诉他，钱存在这里，不仅安全，每年还能多给一点“利息”。

王二狗不懂什么叫“利息”，他只知道，自己的日子，越来越有盼头了。

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佃农，他是一个“大秦炼钢厂一级炉前工”。他的胸前，挂着一块铜制的身份牌，上面刻着他的名字和编号。

他感到，自己活得，像个人了。

像王二狗这样的人，在东海新城里，有十几万。

他们来自五湖四海，说着不同的方言，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大秦的工人。

他们以在工厂里工作为荣，以自己的技术等级为傲。他们开始有了自己的组织，比如“炼钢工匠协会”，“造船木工行会”。他们会在工余时间，聚集在酒馆里，喝着便宜的米酒，吹嘘着自己今天又炼出了几炉好钢，或者攻克了什么技术难题。

一种全新的，基于职业和技能的身份认同感，正在这个群体中，慢慢形成。

扶苏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

他下令，在新城里，建立“工人等级评定司”，定期对所有工人，进行技术考核。

考核通过的，可以晋升级别，涨工钱，住进更好的房子。表现最优秀的，还能获得“大匠”的荣誉称号，他们的名字，会被刻在新城广场的荣誉碑上。

这一举措，极大地激发了工人们的上进心和荣誉感。

整个新城，形成了一种“比、学、赶、超”的，积极向上的氛围。

然而，东海郡这翻天覆地的变化，在为大秦注入强大活力的同时，也引起了外界深深的警惕和恐惧。

楚国，故都，寿春。

一座隐蔽的宅院内，灯火摇曳。

项梁，这位楚国名将项燕之子，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手中的一卷密报。

密报，来自他派去东海郡的探子。

“……秦人于东海之滨，筑一新城。城中高炉林立，黑烟蔽日。日夜轰鸣，如雷霆震怒。其以铁为水，以水铸山，所造之物，坚不可摧……”

“……又于海边，造钢铁巨兽。其骨为钢，其皮为铁，长逾百丈，非人力所能及。闻其名曰‘战舰’，欲以之，征伐四海……”

“……最可惧者，其有名曰‘神炮’之物。以火药驱动，声如巨雷，可于千步之外，轰塌城墙。此非凡间之器，乃九天神罚……”

项梁每读一句，脸色就白一分。

他旁边的座位上，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眼神桀骜的年轻人。他，就是项梁的侄子，后世鼎鼎大名的“西楚霸王”，项羽。

“叔父，这密报上所言，可是真的？”项羽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世上，真有千步之外，可破城墙的神器？”

项羽天生神力，自认为武勇天下无双。但密报上描述的这种战争方式，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

在那种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个人的武勇，又算得了什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项梁将密报，放到烛火上，烧成了灰烬，“这名探子，是我们项氏最顶尖的死士，他绝不会夸大其词。”

“秦国，在得到那个妖童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我们完全不认识的怪物。”项梁的声音，充满了苦涩和无力，“我们还在想着，如何联络六国旧部，揭竿而起，恢复故国。而秦始皇，他的目光，已经投向了整个世界。”

“叔父，那我们该怎么办？”项羽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迷茫，“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秦国，造出那些钢铁怪物，来将我们彻底碾碎吗？”

“不，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项梁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我们之前的计划，都错了。和赵高他们合作，搞什么假币，想从内部瓦解秦国的经济，现在看来，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面对这种绝对的力量，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苍白无力。”

“我们只有一个办法。”项梁停下脚步，看着项羽，一字一顿地说道。

“什么办法？”

“毁掉它！”

项梁的眼中，燃烧着疯狂的火焰，“在秦国的战争机器，还没有完全成型之前，不惜一切代价，毁掉东海郡的船厂和炮厂！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可是，东海郡戒备森严，又有太子扶苏和上将军蒙恬坐镇，我们的人，如何能潜入？”项羽皱眉道。

“硬闯，自然不行。”项梁冷笑一声，“但你忘了，东海新城里，有十几万来自五湖四海的工人。那里，鱼龙混杂，就是我们最好的机会。”

“我已派人，联络了齐国田氏，赵国李氏……所有对秦国心怀怨恨的六国旧族。我们将集结所有能动用的力量，所有的死士，所有的游侠，伪装成工人，潜入东-海新城。”

“然后，等一个机会。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里应外合，一把火，将秦始皇的那个‘征服世界’的美梦，烧个干干净净！”

项羽听着叔父那疯狂而决绝的计划，胸中的血液，也渐渐沸腾了起来。

“好！就这么办！”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张硬木桌子，竟被他拍出了一道裂缝，“我亲自带一队人去！我倒要看看，是秦国的钢铁硬，还是我项羽的霸王枪，更硬！”

一场针对大秦工业心脏的，史无前例的巨大阴谋，在六国余孽的串联下，悄然拉开了帷幕。

无数的暗流，开始从四面八方，向着那座灯火通明的，繁荣而脆弱的新城，汇聚而去。

而此刻的嬴衍，还在为第一艘钢铁战舰，应该刷什么颜色的油漆，而和工匠们争论不休。

他丝毫没有察觉到，一场足以将他所有心血，都付之一炬的巨大危机，正在悄然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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