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将计就计
清晨的阳光透过图书馆高大的玻璃窗，在落满灰尘的书架间投下道道光柱。
陈东背着一个半旧的黑色双肩包，脚步平稳地走在通往图书馆的林荫道上。
他低着头，厚厚的镜片后面，目光专注地看着手中的一本《高等数学》，仿佛整个世界都与他无关。
然而，在他的视野余光里，一个停在路边的桑塔纳轿车的后视镜，却像一面忠实的警报器，清晰地映出了他身后约五十米处，一个穿着灰色夹克、假装闲逛的身影。
这是他第三次，在不同的位置，从不同的反光物上，捕捉到这个身影。
陈东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但脸上依旧是那副沉浸在学术世界里的木讷表情。
他的指尖，下意识地收紧，攥住了书页的一角。
“当猎犬出现在你的视野里超过两次，不要回头，不要加速，那只会暴露你的心虚。”
李毅那本SOP手册里关于【反跟踪】的章节，如同电脑代码般，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
“维持你的人设，利用环境，制造观察窗口。”
陈东没有丝毫慌乱。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了图书馆。
浓郁的书香和安静的氛围，让他那颗因紧张而狂跳的心，渐渐平复下来。
他没有去阅览室，而是径直走向了最深处、书架最密集的社科区。
这里，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如同钢铁丛林，是天然的最佳掩护。
他装作寻找书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停下，身体被高大的书架完全遮挡。
就在这一刻，他眼中那属于学者的痴迷瞬间褪去，取而可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本能的警惕与冷静。
他迅速从书架的缝隙中，观察着入口的方向。
三十秒后，那个灰色夹克的身影，鬼鬼祟祟地出现在了社科区的入口，正探头探脑地四处张望。
被锁定了！
陈东再无半分侥幸。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身，利用书架的掩护，悄无声息地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快步走向了图书馆后门一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公用电话亭。
他拿起冰冷的话筒，手指在拨号盘上迅速按下一串数字。
电话接通，他没有说一个字，只是对着听筒，用指关节，沉稳而有节奏地敲击了三下。
“嗒、嗒、嗒。”
这是他们约定的紧急代码777。
鱼，上钩了。
……
“一盅两件”茶楼，二楼雅座。
李毅腰间的BP机发出一阵轻微的震动。
他拿起一看，屏幕上那串刺眼的“777”，没有在他脸上激起半分波澜。
他平静地将BP机关掉，仿佛那只是一条无关紧要的垃圾信息。
他端起面前的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目光依旧落在窗外那熙攘的街道上，眼神深邃如海。
鱼上钩了，但收网的人，不能是我。
他拿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拨通了BP机服务台，用平淡的语气，留下了几串简短的数字。
……
电话亭里，陈东刚刚挂断电话，腰间的BP机便疯狂震动起来。
他低头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系列精确到分钟和地点的指令，简洁而冰冷。
【B计划启动。】
【11：30，南方大厦百货，一楼东门入口。】
【目标：4号化妆品柜台，蓝色碎花连衣裙，中年女性。】
【代号：金蝉脱壳。】
陈东深吸一口气，将纸条塞进嘴里，用力嚼碎，然后咽了下去。
他走出电话亭，眼中最后一丝属于学生的稚嫩与慌乱彻底消失，取而代代之的，是一种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般的决绝。
……
上午十一点半，南方大厦百货。
这里是整个广州城最繁华、人流最密集的地方。
震耳欲聋的流行音乐、柜台小姐热情的叫卖声、顾客的讨价还价声，汇成了一股足以将人吞没的声浪。
一个名叫小五的精瘦青年，正挤在人群中，一双贼一样的眼睛，死死锁定了那个背着黑色双肩包的身影。
“飞哥，鱼已入网。”他用手捂着嘴，对着衣领里藏着的对讲机，压低声音汇报，“他进了南方大厦，正朝化妆品区走，完毕。”
“盯死他！别让他离开你的视线！”对讲机里，传来阿飞冰冷的声音。
陈东背着那个装满了旧书、沉甸甸的双肩包，脸上带着几分乡下人进城特有的局促与好奇，在一个化妆品柜台前停下了脚步。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个穿着蓝色碎花连衣裙、体型微胖的中年妇女，也提着一个菜篮子，挤到了同一个柜台前，拿起一支口红，笨拙地在手背上试着色。
两人离得极近，背包几乎要碰到一起。
小五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知道，关键时刻要来了！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一个小孩哭闹着从旁边跑过，陈东像是被吓了一跳，脚下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撞向了旁边的中年妇女！
“哎哟！”
中年妇女惊呼一声，手里的口红和菜篮子掉了一地。
陈东的双肩包也从肩上滑落，“砰”的一声砸在地上，拉链被震开，几本厚厚的专业书滚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阿姨，我不是故意的！”陈东慌了神，连忙蹲下身，手忙脚乱地帮对方捡东西。
“哎呀你这后生仔，走路不看路的！”中年妇女也蹲下身，一边抱怨，一边收拾着散落一地的青菜和土豆。
整个过程，混乱不堪，却又无比真实。
小五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个黑色的双肩包。
他看到陈东一边道歉，一边飞快地将滚出来的书塞回包里，又帮着妇女把土豆捡进菜篮子，最后才背起那个“装满了赃款”的双肩包，连声道歉后，匆匆挤出了人群。
而那个中年妇女，则在原地抱怨了几句，也捡起自己的东西，从另一个方向离开了。
“飞哥，鱼好像没接头，就是个意外。”小五立刻汇报道，“目标正朝北门移动，我跟紧了！”
“跟住！他肯定会去下一个接头点！”阿飞命令道。
然而，他们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就在刚才那短短三秒的混乱中，陈东捡起塞回包里的，是中年妇女脚边那个一模一样的黑色双肩包。
而他自己的那个，则被妇女不着痕迹地，连同地上的土豆一起，收进了她的菜篮子里。
整个过程，天衣无缝！
……
真正的陈东，在摆脱监视后，从商场的员工通道悄然离去，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而被小五死死盯住的那个“陈东”，则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在城里兜起了圈子。
他挤上了一辆慢悠悠的公交车，坐了七八站又下来，钻进了一条错综复杂的小巷，最后走进了一栋破旧的筒子楼。
整整三个小时，小五和他手下的几个兄弟，被折腾得筋疲力尽，却又兴奋异常。
“飞哥！鱼进窝了！就在这栋楼的三楼！绝对跑不了了！”
“行动！”
阿飞一声令下，小五带着两个兄弟，如同猛虎下山，一脚踹开了那扇薄薄的木门！
“不许动！警察！”
屋内，一个正在给孩子喂饭的男人被吓得魂飞魄散，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小五等人如狼似虎地冲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了扔在床上的那个黑色双肩包！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拉开拉链！
然后，他石化了。
包里，没有成捆的钞票，没有罪恶的交易。
只有一堆打折处理的廉价童装，和两个孤零零的、还带着泥土的……土豆。
……
“一盅两件”茶楼。
李毅看着地图上，那个代表着小五等人的红色铅笔点，被自己用一条曲折的路线，引进了城西那片密密麻麻的贫民区，最终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
而另一个代表着陈东的绿色铅笔点，则早已穿过大半个城区，安全地抵达了城东一个全新的、用三角标注的安全屋。
他将杯中最后一口早已凉透的茶水饮尽，拿起桌上的BP机，给陈东发去了最后一条信息。
“清点款项，收尾。”
简单六个字，宣告了这场看不见的战争，以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完美落幕。
……
深夜，一家装修奢华的KTV包厢里，音乐被关掉了，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阿飞脸色铁青地站在豹哥面前，声音沙哑地汇报着白天行动的彻底失败。
豹哥没有发怒，只是静静地转动着拇指上那枚硕大的玉扳指，一言不发。
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能把我们当猴耍，这个人，不是小角色。阿飞，通知下去，收缩所有眼线。”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毒辣至极的光芒。
“从今天起，我们不找鱼了。”
“我们直接抽干鱼塘，我倒要看看，他这条龙，还能往哪儿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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