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决战02
红衣圣主猛一侧身,险险避过。他顺势向后跃开,在半空中停住,我收回未央在身前,心念一转,剑锋急转直上,复向他刺去。
他闪避的动作极快,我的剑招亦紧追不放,未央不断挥刺,将那赤红身影逼得不住后退。
红衣圣主在空中被逼退几丈远后,身前猛然爆出黑烟,将未央团团裹在其间,我与之又是一番内力较量。
然而,许是因为之前在泯华庄吐了那一口血,我的真气开始不支,胸口泛起一阵刺痛,眼看就要抵挡不住。
换作他人,该当立刻撤下或者变招,但此时我已抱定玉石俱焚之心,所以我既不变招也不避让,只是毫不顾及地从体内逼出所有内力。
气血在我经脉中迅速滚动,蒸腾得我周身发烫,我嘴角开始流出温热的液体,红衣圣主眯起眼,面带疑惑地瞧着我,我冷冷一笑,一边吐着腥甜的鲜血,一边继续朝他强攻过去。
红衣圣主挑眉道:“女娃娃,不要命了啊?”
这时一阵狂风骤起,从四面八方的冰面上席卷而来,搅过镜潭千里冰层,厚重的冰面之下由远及近地传来隆隆闷响,犹如地震,在周遭不住地震颤晃动中,冰面轰然炸裂,碎裂的巨大冰层飞上几丈高空,直逼得红衣圣主退到了对岸那头。
一股巨大的内力从后袭来,我被拉回到身后的岸上,顾星辰一边扶住我,一边扯掉自己身上的新郎礼服扔在一边。
对岸的红衣圣主开口道:“ 终于又等到你现身了。顾城主,新婚之夜你不陪着新娘子,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顾星辰冷冷道:“今夜专为引你出现,要陪的就是你。”
对岸冷笑几声,黑烟从岸边滚滚而出,顷刻间覆盖了整个冰面,向我们汹涌而来。
顾星辰面前,潭中之水从四分五裂的冰层下冲天而起,掀起几丈高的水墙,挡住了铺天盖地袭来的黑烟。
片刻之后,黑烟和水幕一齐消散,对岸空空如也,红衣圣主早已消失不见。
一个声音从空中不知何方传来:
“三日之后,决战昆仑!”
待那声音也飘忽远去了,岸上只剩下我和顾星辰并肩而立,都静静地站着没有说话。
冰面上吹来的风从我们俩中间不停地穿过,发出的声音如同悲戚的呜咽。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肖羽唤道:“ 城主,尊主叫您快些回去,慧文公主还在等着您。”
我胸中又是一股腥甜猛地翻上来,但我硬生生将它咽了下去,我不想让顾星辰看到,我想看到的是他真正的想法,他究竟是走还是留,我希望由他内心而定,而非受到其他原因的干扰。
然后,他转过身去,离开了。
刺骨的寒风中,他的脚步声在我身后渐行渐远,直到再听不见。
我第一次觉得冬天原来是这样的冷,冷得我浑身都在发抖,冷得我胸中生出剜心般的疼痛。我捂着心口回过身去找我的马儿,马儿离得不远,我却走得十分费力,好像怎么也走不到它的面前,忽然之间眼前一黑,我摔倒在地上。
晕晕沉沉之中,耳边有人在对我说着什么,我渐渐清醒过来,听到那人正说着三个字:“赎罪者……”
我挣扎着坐了起来,四周是一片死寂的旷野,还有月光下泛着银光的镜潭,却见不到一个人影,可是无脸人的声音分明在夜空中回荡着。
“赎罪者……赎罪者……还有三日,好戏要上演了……”
我握紧拳头,咬着牙站了起来,情伤很深,痛入骨髓,痛不欲生,但我还有重要的使命,待我先担起大任,之后若还有命,再来伤春悲秋吧。
我骑上马儿飞奔回到九天门中。三日之内,有很多事情要做,无脸人一千年前掀起的血雨腥风已令正道各派死伤无数,这一回,多了个圣血堂,还多了个红衣圣主,并且正道之士再没有了如月真人的庇佑。
这一战,要靠我们自己。
我派出人手分三路出去报信。
第一路,去大漠,通知鹿华和紫烟早做准备,虽然主战场位于昆仑山,但是如风一千年前的灭世之力便曾经波及大漠,因此还是要防患于未然。
第二路,去汤国,将三日之后大战的消息告知白隽,召集五大派以及所有正道之士届时齐聚昆仑山。
第三路,去雪国,通知四旗庄庄主,三日之后赶赴昆仑助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很快便到了第三日。
这日一早,所有弟子齐集在前庭广场之上,天空中流动着一道道莫名的幻色,四周的苍天古柏在风中发出窸窣声,广场上数千道白色身影静静地持剑而立。
大地下,一阵微不可察的闷响从远处隐约传来,天空中,一群鸟儿毫无章法地四处乱飞,空气之中暗流涌动,我看了一眼半昏半明的天光,向着面前的几千名九天弟子喊话:“正邪大战,千年一遇! 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败了,这世间便再没有九天门,再没有正道。你们愿意看着正道就此毁灭吗?”
弟子们齐声呐喊道:“不愿意!”
“现在,拿好你们的剑,所有人将你们的入门誓言再念一遍!”
八千名少年的声音震彻天地:
九天弟子,
修仙炼道,
不求长生,
但度苍生,
上无愧于天地,
下无愧于万民,
传浩然正气于世,
存天地大道于心。
这些孩子的神情都十分肃穆,大约今日,他们真正领悟到了这八句话的含义。
我看了看渐渐压向昆仑山的滚滚黑云,大声道:“九天弟子听令!”
数千道剑光整齐地亮起。
“斩尽妖魔,不尽不归!”
弟子们在各自师父的带领下,按照我之前同他们商议好的战略,在昆仑山上依据地形排好阵势。不一会儿,五大派的掌门带着各自门派的弟子,又是近万人的浩荡队伍也赶到了昆仑山。
众人正在布阵,头顶上忽然撒下点点火星,天空中飞来一群黑色大鸟,一靠近昆仑山就开始疯狂俯冲,朝着人群发起攻击。
五大派众人纷纷举剑砍杀,但由于人数太多,且毫无章法地搅在一块,十分拥挤且容易受伤。
我忙高声喊道:“快散开,不要聚在一处!”
这时,从不远处射出一支支利箭,将空中的黑色大鸟射杀不少,是白隽带的兵马到了。一排排的士兵用箭阵逼退了朱雀召来的黑鸟,朱雀随即祭出火鸟,喷出一道道的火焰,将下方众人驱赶得四处躲闪,许多人被火焰灼伤。
圣血堂的徒众成群结队地朝着昆仑山攻来,九天门弟子早已有一批埋伏在山脚的隐蔽处,待妖人们走进无处可躲的山谷中时,他们由两侧高处推下巨石,砸得妖人们倒了一片。
第一拨妖人被困住之后,又一拨邪众拥上山来,是一群被驭魂术操控的人,这些人成千上万,连同圣血堂的徒众一起,黑压压的一大片拥来,犹如大兵压境。
脚下的大地发出震颤,如风果然也在这一天来到昆仑山,被驭魂术操控的人密密麻麻,片刻间便将山脚直至半山腰尽数淹没,正道中人始料未及,没想到妖魔邪众的人数竟会如此之多。
一千年前,如风尚未得到《四境星经》,还不会驭魂术时,便能召集到那么多的邪道之人,如今他修习了星经下卷,利用驭魂术召来了更多的妖人,这一战,看来是更加艰难了。
正道众人和妖人们杀作一片,沉寂了一千年的昆仑山,又一次迎来了惊天动地之战。
我一边在人群中斩杀妖人,一边四处寻找红衣圣主和如风的踪迹,然而从山脚下一直杀到半山腰也没能见到这二人的踪影,倒是圣血堂的那四个护法,又是喷火又是使暗器,又是放黑烟又是挥双刀,伤了许多正道弟子。
火莲洞洞主向另几个掌门高声道:“ 这几个护法十分难斗,看来要用天罡五行阵了!”
余者几人于是从一片混战中杀到了一处,五位道长飞上一块平坦的巨石之上,五人同时作法,空中乌云忽然张开一条巨大的裂口,一道五色之光从云上直射而下,那光柱在空中渐行渐收,最终化为一道巨大的五彩剑气,由天际直指昆仑。
昆仑山上的所有人,圣血堂徒众、被驭魂术驱使之人、五大派弟子以及九天门弟子,都被这擎天巨剑惊呆了,所有人都忘了打斗,只有那四个护法,龇牙咧嘴地相视嘀咕了一番之后,一齐朝着那五彩剑气腾空飞去,欲与之决一雌雄。
那巨大的天罡五行剑转了方向,朝四个护法扫荡过来,那四人在半空中翻滚退让一齐避开,剑气浩荡余威扫过之处,所有人全被掀到半空,摔了老远,山石碎裂,地陷巨坑。
邪道众人有的面露惊惶之色,四下里逃窜着寻找躲避之处,胆大的则骂骂咧咧,指着五行巨剑,直道这五大派的妖剑好生厉害。正道弟子们则士气大振,纷纷呐喊着,更加热血沸腾地斩杀着四下逃窜的妖众。
眼见那四个护法蹿到了一处,白隽找准时机祭出昆仑圈,巨大的金色光环罩在了那四个妖人上方,将他们定在原处无法挪动分毫。
五大派掌门相视点头,一齐发力令天罡巨剑掉转方向,朝那四人斩去。
眼见巨大的五彩锋芒就要击中四个护法之时,那巨剑之中忽然跳出一道金光,紧接着剑身剧烈震颤起来,其他四色瞬间飞散开来,再无法聚到一处。
众人正在疑惑惊诧中尚未回过神来,于五位掌门站立之处忽又闪出一道金光,狠狠劈到猝不及防的水、木、火、土四大派掌门身上,将他们劈得纷纷吐血,倒在地上。
金音阁掌门厉雷冲停在半空之中,收回那道金光,看着倒下的另外四位掌门,露出了无情的狞笑。
四位掌门惊骇道:“你,你竟临阵倒戈,无耻叛变!”
厉雷冲哈哈笑道:“ 什么临阵倒戈,我早就慧眼识珠,看准了圣血堂能成大事,早在一百年前,我坐上这掌门之位时,便已经是他们的人了!”
其余四位掌门又惊又怒,然而御使天罡五行阵需要五行共生,缺一不可,如今金音阁成为敌方爪牙,天罡五行阵再无可能被祭出应战,对正道之士来说如同断臂之缺。
一时间,妖众那方见天罡五行阵失势,顿时士气大振,举着各自兵器将一众蒙了的五大派弟子杀了一个措手不及。
我此时恍然大悟,怪不得小玉修行一直选在金音阁中,原来那里根本就是顶着五大派名号的幌子,其实早已是圣血堂的据点了。
半空中忽然爆出一股气浪,那气浪之中隐隐凝结着一道凌厉的剑气,周遭山石上的白雪被卷在半空,随着那剑气向前疾旋,狂风四射,将近旁一众正忙着打斗的各派弟子冲击得纷纷散开。
愈旋愈猛的气浪之中,忽有道寒光一闪,一位白须老者由那气流之中举剑飞出,滚滚旋动的气浪扑簌簌疾速收紧,直至裹挟到老者手中之剑锋,那剑顿时仿佛聚集了钻山之力。
剑未到,气已至,前方一路或人或物俱被搅动得四下飞散,只余那一剑之锋芒,如闪电般向厉雷冲刺去。
这位白须老者正是新任土行宗掌门,前任土行宗掌门在羽山上寻找《四境星经》时已经身亡,不想新上任的这位掌门竟比前任掌门看着年岁更大些,却也更加正气凛然。
厉雷冲身上金光乍现,手中忽然多出两把金铜大锤,发出令人头晕目眩的嗡嗡震颤之声,霎时间,天光色变,道道金色电光由空中直通那两把铜锤,在厉雷冲手中吱吱作响。
眼见土行宗掌门的剑气将至,厉雷冲挥舞着手中大锤向他冲去,四周山石被那两把锤子的金色电光触及之处,俱是爆裂成为碎块,炸伤周围一众人等。
空中爆出刺耳的哐当之声,土行宗掌门之剑猛刺上金音阁厉雷冲的金铜大锤,一道道金色电光从那两把大锤上激射而出,沿着那剑向土行宗掌门爆开,他忙撤剑后退,却只见一道金光直刺他的心口,他忙举剑拦住,那金光击中剑身,一瞬间光芒大盛,将土行宗掌门整个人都淹没在一片金光之中。
厉雷冲举着大锤向前再次一击,那金光又是一闪,土行宗掌门猛然从一片光芒中摔了出来,落在地上,吐出一大口鲜血。
厉雷冲停在不远处,不屑地嘲讽道:“ 就凭你土行宗的那点雕虫小技,岂有资格与我金音阁并称什么五大派? 我看不过是虚有其名,不堪一击之辈。”
他话音刚落,周遭忽然红光乍现,上空发出一阵轰隆隆的巨响,霎时间,红云聚顶,热浪翻腾,一道又一道红色光芒撕破红云,半空中如裂开了一道道血红色的裂口。
彤云之下,一道火红之气忽然爆出,是一条几丈长的火龙。
火龙向着厉雷冲猛地蹿去,周围众人见状纷纷尖叫着惊惶逃开,那火龙过处,一片噼啪作响,四周犹如被烈焰焚烧一般,尽都通红通红。
火莲洞掌门一边推动着那火龙前攻,一边向厉雷冲道:“ 你莫要嚣张,别以为你那金音阁有多么了不起,我们四派还未必看得上你!”
厉雷冲将两把大锤交叉挡在身前,那火龙来势汹汹,猛地冲到两把金铜大锤之上,将厉雷冲撞得连人带锤向后倒栽出去,一直撞到山石之上。
厉雷冲稳了稳身形,朝着火莲洞掌门狞笑一声,手中大锤猛然间金光大涨,盛芒之间不时爆出道道电光,犹如一面屏障,牢牢挡在他的身前。
火莲洞掌门面颊憋得越发通红,他拼力祭出真气,催动着那火龙去撞击厉雷冲面前的金光,厉雷冲面目狰狞地推动手中大锤,将金光猛力推出,金光好似一面几丈高的铜锣一般,向火龙冲去。
一声巨响之下,那火龙被轰然冲散,一片火光向四下飞溅开来,烧得四处冒起浓烟。火莲洞掌门捂着心口连退数丈,倒在地上再不能起身。
厉雷冲前襟和衣袖俱被烧焦,面颊亦被灼烧得黑里透红,他正气恼地骂骂咧咧,木空山掌门和水川岛两位岛主一同举剑向他杀去。
半空中,三位道长同厉雷冲战作一团,周遭地动山摇,狂风大作,其上乌云滚滚,惊雷阵阵。
过了半晌,厉雷冲从一片混沌之气中跃了出来,落在不远的半山腰处,他将手中一只大锤猛然抛出,那锤子卷着一片闪电狂风,翻滚着冲向三位掌门。
空中炸起巨响,锤子与一股强烈的气浪在半空之中相撞,是水木两派的三位道长以内力挡住了厉雷冲的金铜大锤。
霎时地动山摇,邪魔徒众和正道弟子纷纷摔倒在地,有些甚至惊叫着骨碌碌地朝山下滚去。
三位道长周身光芒大涨,一齐向厉雷冲逼近,将他的锤子推得越发倒退回去。
厉雷冲龇牙咧嘴地抵抗着,他的发髻已经在激战中散了开来,一头乱发在气浪中狂舞,显得越发疯狂狰狞。
双方相峙许久,厉雷冲有些抵挡不住,脚下步伐开始倒退,三位道长乘胜追击,将厉雷冲逼得一直退到山崖边沿,眼见着再无处可退。
这时,厉雷冲又抛出另一只大锤,霎时间,两只大锤结在一处,爆出盛大金光,猛地将三位道长的气浪冲开,直撞到他们身前。
三位道长被一双铜锤之力击中,纷纷倒飞出去,落在几丈开外。厉雷冲将锤子收回手中,发出狂妄的大笑。
我冲开挡在身前的密密麻麻的邪教徒众,一片人仰马翻中,未央爆出凌厉的剑气,向半空疾刺而去,厉雷冲见状,忙举起两把金铜大锤迎上前来。
未央剑气极快,同那两个大锤在空中缠斗片刻,便将它们一剑挥扫出去,不知摔到了何处,厉雷冲大惊失色,转身便逃,我举剑追上,很快便追到他的身后。未央向他后背刺出,剑尖将要没入他身体之时,忽有两道黑芒从旁射出,哐当两声撞上未央剑尖,令我手中之剑颤了一颤。
这一剑因而未能刺中厉雷冲心口,斜向他右肩下穿身而过。
他捂着伤口摔倒在地,我正要将他就地斩杀,却总有黑芒不时从旁袭来,我不得不举剑挡开那些阴森的杀气,就在这片刻之间,厉雷冲趁机爬了起来,溜得不见踪影。
觉察到近旁暗藏杀机,我立刻收回手中之剑反手挥出,雪白剑气向一旁猛扫出去。射出黑芒的那人正是白虎,他举起手中的黑色双刀去接未央剑气,却被打得猛然向后飞出,重重撞在山石之上。
白虎到底是令人闻名丧胆的圣血堂四大护法之一,受我未央这一道剑气之后,并没有倒地不起,而是迅即又站了起来,他舞动着黑色双刀再次迎上前来,周身爆出数十丈黑芒,整个半山腰都被笼罩在一片阴森的黑烟之中。
四周被黑烟击到的正道弟子们倒了一片,我忙唤他们退开,四下里,只余下我和犹如鬼怪的白虎对峙。
他丑陋的面上浮现出狞笑,周身黑芒迅速聚向他手中的双刀之上,片刻间,两条锋刃愈加浓黑,裹挟着腾腾黑烟,像魔鬼的兵器一般夺命而来。
未央雪白的剑气闪过,白虎连人带刀被打退回去,那黑色双刀在空中疾速旋了几圈,叮的一声插入他头颅两侧的山石之中。
他大骇,一时间呆呆愣在原处,我手中剑芒再闪,一道白光直刺白虎心口,他想要躲避,却被脑袋两侧自己的双刀挡住,没能闪得开来,瞬间被未央一剑穿胸。
我收回未央,正欲转战别处,白虎却忽然抬起手来,将双肩上方的两把长刀拔出,想要再向我发起攻击。
我将剑再次送出,一片剑光中,忽然飞来许多小小的暗器,朝我密密射来,我忙向一旁急旋开来,一簇簇钉子般的暗器从我身旁呼呼掠过,被我险险避开。
一丝暗流在地下疾奔,我当即以剑气劈了过去,那处登时地裂,一个矮人怪叫着从地下蹦了出来。
这矮人正是玄武,他被我刚才的剑气所伤,已是一身鲜血,踉跄着想要逃走,我飞身追上,剑气再出时,他又向后射来一片暗器,我仰身避过之后,他却跑出了老远,不见踪影。
我顺着地上的血迹一路跟去,那血滴消失在一片枯树林中,这一片由于枯木丛生,大战众人都没有来到此处,四周很是安静。
我举着未央,仔细查看着周遭情形,玄武擅遁地之术,他忽然消失,多半是又躲入了地下,我小心地查看四周地面,想要寻找出他的踪迹。
四周地面很是安静,看不出一点异样,我慢慢走到一棵树前,忽然,从树上落下一滴液体。
我一眼瞥去,红色的液体。
我猛然抬头,玄武正像一个发狂的怪物一样,由树上向我俯冲下来。他龇牙咧嘴地祭出如同两只大手一般的黑烟,我猝不及防间被掐住了脖颈。
玄武在树梢得意地狞笑道:“ 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九天掌门今日要死在我玄武手上啦!”
我瞧着他狂妄的模样,心中觉得好笑,这一双黑烟凝成的大手固然可怕,但是,如若这样就能把我掐死,那我还有何资格坐上这九天掌门之位?
我丹田一动,周身真气爆出,瞬间将那双大爪震开,玄武被震得从树梢跌落下来,摔在我面前狂吐鲜血,再也无法起身。
他不敢置信地吐出几个字:“你……你……”
我听到不远处传来云芽师姐的声音,于是转身向那处走去,不料身后疾风袭来,又是一片钉子,我头也不回地将未央向后挥去,剑气扫过,那一片暗器被尽数打到一旁树上,玄武也终于没了气息。
我奔出这片枯树林时,只见一个白衣女子正与青龙激战,那女子果然是云芽师姐,她将手中仙剑祭到身前,剑身滋滋作响,剑芒如水波流动,周遭气浪翻腾,一片盛光之中,一道剑气忽然疾射而出,正是云芽师姐的绝学———露水神光。
青龙操控着他那诡异的剑招去挡,云芽师姐的剑气与之在半空撞上,发出一阵尖锐的嗡鸣之音。
青龙的内力很是强大,云芽师姐拼尽全力也未能突破他的抵抗。
这时,忽然又一道剑气从青龙袖中刺出,猛然间击中云芽师姐的胸口,将她打飞了出去。
青龙飞身而起,欲再次攻击云芽师姐,一片幻影般的剑光忽然从旁急旋而来,那剑光闪动极快,只见剑影不见剑形,道道强劲的杀气将青龙逼退了回去。
一个白色身影随着这番剑光从天而降,是大师兄云远。青龙被这一番疾攻打得后退老远,他稳了稳步伐,斜眼瞧着云远师兄道:“ 九天一哥?”
大师兄在他对面站定,反问道:“你就是青龙?”
“是我。对于你九天一哥,我可是早有耳闻,外界传言你的剑影飞霜如何如何了不得,今日我便要领教领教,到底是你那承影剑厉害,还是我的青龙剑法更高明。”
他话音刚落,两道诡异的剑气已从他双袖中飞出,眼前不见剑身,只有一道道凌厉的杀气飞速划过,渐渐地,空中阴沉下来,青龙周身诡谲的青光之中,密密地发出细微呼啸之声,是一道道杀人于无形的剑气。
大师兄手中的承影剑与这一片青光中的杀机缠斗在一起,半空之中不见剑形,只见一片剑光变换交错,其间不时爆出凌厉的杀气,在周遭四处乱窜,如鬼影一般将多人劈得或死或伤。
忽然间,一阵狂风由云端涌起,大片犹如霜雪般的白光从云上急旋而下,一直旋到大师兄手中的承影剑锋之上,半空中猛然气动山摇,承影剑忽然化作一片光影,向青龙身前的一片青光袭去。
这正是大师兄的绝技———剑影飞霜。
那一片青光瞬间散乱开来,承影剑光影不停,继续搅动着那一片凌厉的剑气向前冲击,青龙连忙向后疾退,直至退到山前,他双脚蹬上崖壁,身影忽然在空中飞旋了几圈,两道剑气也随之旋动起来,将承影剑的光影牢牢挡住。
双方相持了一阵之后,青龙的剑气忽然消失,青龙也同时突然隐匿不见,大师兄忙收回承影剑,向四周寻找青龙的藏身之处。
然而周遭除了混战的众人之外,并没有半点青龙的影子,大师兄见状,便欲转战别处,这时,一道剑气突然不知从何方刺出,直击向大师兄的心口,他忙举剑挡住。就在这一瞬,又一道诡异的剑气袭来,大师兄猝不及防被刺中了后背。
不远处山石的暗影中,青龙走了出来,他狂傲地大笑道:“ 九天门的剑法不过如此,什么仙门大宗,我看不过是一群无能之辈。”
我飞奔过去扶起大师兄,他吐着鲜血,急促地喘息着不能起身,这时,身后又是一道凌厉的剑气袭来,我持着未央反挥过去,将偷袭过来的剑气挡开,然后扶着大师兄在旁靠好,这才站起来转过身去。
青龙正警惕地盯着我,我忽觉他眼角的两道红色看着很是碍眼。
“你,别以为你当了九天掌门,我就会怕你! 我的青龙剑法可不是浪得虚名的!”青龙朝着我喊道。
我冷哼了声:“ 你那点把戏,鬼鬼祟祟见不得光,也能称得上什么剑法?”
他闻言甚怒,双臂一展,两只袖中同时送出剑招,两道怪异的剑气顿时交错着朝我疾刺而来。
我一边后退着躲闪这两道剑气,一边在心中思索着如何将他眼角那两道碍眼的红色给抹掉。
忽然我脑中灵光一现,手中未央随着我的心念在身前几番旋动,当当两声之中,将青龙的两道剑气弹了回去。
那两道剑气不偏不倚地擦着他双侧太阳穴,向他身后弹刺过去,他惊骇地呆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我又看了看他的眼角两侧,之前有两道红色的位置已被削去薄薄一层表皮,再不见了那碍眼的红色。
他不知所谓地摸了摸自己的太阳穴,大约是掉了层皮有些疼痛,他不禁咝了一声。
这一摸令他怒火中烧,当即大喊大叫着再度送出两道剑气,招招毙命地向我刺来。
未央一番拆招,那两道剑气被打得散不成形,我趁势握住剑柄,在一片凌乱的剑气之间向前疾速掠去,还没待青龙反应过来,剑尖便向他心口刺下。
这时,上空中忽然袭来一道银白之气,猛然挡住了未央的锋芒。
这一道银白之力甚强,我连人带剑被弹退到数丈开外,抬头向上一看,空中停着一个身穿白袍之人,一副惨白的面具之后,只露出一双极黑的眼睛注视着我。
无脸人,如风,你终于现身了!
未央从我手中疾出,雪白剑芒如电掣般向他刺去。
他挥出一柄银色长剑,正是孽镜,那剑的剑身极为透亮光洁,犹如镜潭水面一般,剑锋当空一拦,竟将未央攻势牢牢挡住,未央铮铮震颤了半天也未能突破。
我与如风斗上高空,未央与孽镜在空中疾速拼斗,两柄古剑威势浩大,剑风过处,下方众人不时东倒西歪,站立不住。
瞬间我同他斗上了昆仑山巅。白雪皑皑的山顶之上,是极冷极寒的云霄,如风将手中长剑当空一指,孽镜形成一道巨大的银白剑气,恍如之前的天罡五行剑般大小,从山巅直插云端。
我正要加注所有内力于未央锋刃,却在此时响起一声惊雷,一道耀眼的蓝光从天际直射而下,又是一道擎天巨剑现身,我抬头望去,顾星辰正停在半空之中,一身墨蓝长衫在风中猎猎飘动。离殇在他的催动之下与蓝色巨剑合为一体,直向孽镜压去。
两柄巨剑在昆仑山巅轰然相撞,整个山体都随之震颤起来,山上山下众人纷纷摔倒,山上厚厚的冰雪也乍然爆开,引发了一场雪崩。
白雪犹如巨浪波涛一般朝下狂奔,瞬间将众人淹没了一大片,我忙飞下山去,和其他人一起奋力搭救被雪掩埋的人,所幸都是些修行习武之人,大部分人并无大碍,很快正邪双方又打成了一片。
我回到山顶上时,顾星辰正对如风说着:“ 我六岁那年,你为夺《四境星经》,火烧玺华宫,杀我全家,今日,我便与你做个了断!”
如风长长地咦了一声:“ 我道你这大名鼎鼎的遗玉城主是何神秘的来历呢,原来竟是那老汤王的儿子! 你不是在那场大火中被烧死了吗? 怎么如今又活过来了?”
顾星辰冷冷道:“ 当年,我的师父为了保我性命,牺牲了他自己的儿子,让你以为已经斩草除根,其实,师父拼死也要保住我和星经上卷,就是为了让我报这血海深仇!”
如风冷笑道:“ 你老爹小气吝啬,他不是修行之人,霸着那星经有何用? 而我,需要《四境星经》来救我爱人的性命! 那时,他可曾对别人的生命有过半分怜悯?”
顾星辰不屑道:“你的爱人? 你这样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有什么资格谈爱?”
他言毕又是一剑斩下,巨大的蓝色剑气恍如天神之器,似乎一剑下去便能劈断青山,斩碎苍穹。
银色巨剑孽镜嗡鸣着横倒,被如风推动着当空迎了上去,二剑再次相撞,剑气冲上云霄,在天际发出隆隆闷响,云巅映射出不停变幻之色,将整个天空映成了一片银光幽蓝。
昆仑山巅,两道巨大剑气结作一个贯穿天地的十字,云层之上,一阵又一阵的激芒闪耀,云层之下,一道又一道的电光爆出,昆仑山上哗啦啦地裂开一道又一道地缝,轰隆隆的巨响震彻天际,众人不得不停下打斗,捂着耳朵四处寻找躲避之处。
离殇和孽镜的巨大剑形在半空之中紧紧相抵,二剑一同缓缓旋动起来,天际云层和周遭万物一同随之扭曲变形,山巅的巨石和一些正在打斗的人纷纷被吸附上去,在惨叫和剧烈的震颤之中消失不见。
众人见状,纷纷惊慌失措地朝山下狂奔逃命,整座昆仑主峰却仍在颤动着,人们站立不住,大片大片地向山脚滚落。
忽然间,两道巨剑一齐消散,顾星辰和如风对立于山巅,风呜呜地从二人身畔吹过,恍如在为这一场惊世之战呐喊悲鸣。
如风身上忽然爆出气浪,他身上的白袍和面具随之炸裂成了碎片,现出里面的真人来,我登时呆住。
那人一身赤红长衫,衬得长发黑似浓墨,虽然面容极为俊美,神情却阴冷无比,明眸如似利刃,皮肤苍白似雪,犹如一个艳绝的鬼魅。
原来圣血堂的圣主,就是如风。
红衣圣主和无脸人,竟是一人。
我尚在惊骇之中没有回过神来,他手中孽镜已疾刺而出,山巅一道幽蓝剑气和一道银色剑光撞击不停,绞缠不断。
我见离殇渐落下风,心中焦急万分,于是提起未央也杀了过去,离殇与未央一齐向孽镜进攻,无奈我们两剑合璧,却也未能将孽镜降服。
忽然之间,我连人带剑被打飞了出来,紧接着一股黑色浓烟从那赤红身影中爆出,一刹那便将他们二人吞噬。一阵急促的当当之声后,黑烟消散,顾星辰手中离殇支地,单膝跪在地上,不断地吐出血来。
孽镜剑尖指向顾星辰的胸口,如风朝着他逼问道:“《四境星经》上卷在哪?”
顾星辰吐了口血道:“早已被我烧了。”
如风闻言甚怒,一声震彻天地的怒吼之后,从他周身爆起一阵狂风直冲云霄,整个山巅的冰雪石块俱是四下迸出。
“那里面的起死回生之法是怎么写的? 一句一句背给我听,漏一个字,我让你生不如死!”如风的剑尖抵上顾星辰的咽喉,咬牙切齿道。
顾星辰好笑地道:“《四境星经》中哪里有什么起死回生之法? 若真有之,我早用它来复活我死去的亲人了。”
如风闻言,身体猛地晃了几晃,喃喃道:“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他在那儿自语了片刻之后,忽然一手爆出黑烟击向顾星辰,我飞去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烟从我面前掠过,将顾星辰打晕过去。
这时,突然从旁冲出一人,举着把剑向着如风疾奔过去,如风持着孽镜那手动也未动,只是猛一转脸,真气震荡便将来人打翻在地。
我忙跑去扶起那人道:“慧文,你怎么会来这里?”
她对着我道:“姐姐生死之战,慧文怎能放心? 我想要帮姐姐。”
我心中一暖,叹道:“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里都不是寻常人,你赶紧下山,去找四位将军,让他们护送你离开。”
她坚持道:“我不走,我要陪着姐姐!”
如风在旁冷笑道:“这唱的是哪一出,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竟然也来凑热闹?”
慧文斥道:“任凭你如何瞧不起我,我也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姐姐!”
说完她举剑便刺,然而———
那一剑并未刺向如风,而是剑尖骤转,刺向了我。
我一点也没有料想到她竟会如此,虽然向后闪身去避,却没能完全逃开,猝不及防地被剑尖刺中了肋间。
我又惊又怒,情急之下疾退半步将身体从她剑上挪开,挥出未央将她打飞到一旁。
我捂着剧痛的伤口,难以置信地问她:“ 慧文,我将你当作亲妹妹一般,你为何如此对我?”
她抹了抹嘴角的鲜血,狞笑道:“ 妹妹? 我才不想当你的什么狗屁妹妹! 我当初认你作姐,只是为了恢复我的公主身份,好有机会嫁给顾城主而已! 可恨,他的心里只有你,对我从来连正眼都不看一眼,根本不将我当回事,对于你,我只想你死!”
我自嘲地笑了笑,原来她打的是这样的算盘,枉我还为她动了真心,一心想要让她在王宫里继续做她的公主。
如风在旁啧啧道:“ 女娃娃,你看到了吧? 这就是世道,这就是人心,都是一群自私自利的家伙,这些人,全都该死!”
我见他举剑又要向慧文刺去,心中一沉,忙举起未央冲了过去,如风甚至都没有向这边转身,只是抬手将剑朝我一挥,我手中未央竟不受控制地被孽镜剑气扫飞了出去,落在山下。
我心中大骇,看来之前的数次交手中,如风根本没有对我发力,原来他真正的道行竟达如此高深之境,怪不得连顾星辰都无法与之抗衡,怪不得早在一千年前他就差点将这个世界毁灭。
未央不敌孽镜,其实早是我意料之中的事,我只是没想到竟到了如此不堪一击的地步,心中不禁涌上一阵恐慌。我竭尽全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对自己说着,不要绝望,还有风骨笛,那是传说中唯一能够制服如风之器。只是我心中知道,修炼了这么多年,我仍然未能领悟到真正的封天之术,在如风面前,我不过是个虚有其表的无用小传人而已。
但我不能放弃,打不过,也要打,于是我深吸口气,将凤骨笛祭到身前,正要发动真气,如风忽然将孽镜负在身后,不屑地开口道:“ 女娃娃,莫要做徒劳无用的挣扎了,你那点封天咒的小把戏,能奈我何?”
我胸中气血翻涌,一来气他的嚣张跋扈,二来气自己的愚笨无能,此时尽管身上伤口痛得我直冒冷汗,我仍咬牙道:“ 即便打不过你,我也不能任由你胡作非为,再祸害苍生! 哪怕拼上我的性命,我也不会放弃!”
他邪魅地微微一笑,忽然就向后疾速退去,我忙飞身追上,他一直退一直退,我便一直追一直追,不一会儿,他进入一个山洞之中,我跟着飞了进去,四周明晃晃的光亮刺得我一瞬间不能睁开眼睛。
待双眼适应了之后, 我再一看, 这便是他之前抓我来过的那个冰洞!
他一闪身进了洞内深处,我忙追了进去。
一个宽大的房间中央,放着一个冰床,冰床之上躺着一个人,不,是一具尸体。我忽然明白过来,那便是我之前被他带来此处时,为其换了衣服的那具女尸。
那女子静静地躺在冰床之上,面容清秀绝美,穿着一身白衣,只是面上苍白如纸,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尸身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阵阵尸臭。
我看了片刻,忽然又是一阵惊悸。
因为那女子身上穿的,分明同我身上的一模一样,正是九天掌门的服饰!
我惊骇地瞪大双眼看着那女子,又看了看站在冰床边,正以无限爱恋的目光看着那女子的如风,问道:“她,她是何人?”
如风闻言转过脸来,眉眼冷肃地对我道:“ 见了你九天门创派师祖,为何还不下跪?”
一阵热血猛地冲上我脑中。
原来躺在这里的这个女子,便是传说中以一支凤骨笛祭出封天神咒,斩杀千万邪众,守护了正道苍生的九天门创派师祖———如月真人!
如风、如月,我这愚笨的脑袋瓜子怎么早没有想到,原来如风一直所说的想要救活的那人,竟是如月!
之前我怎么也想不出的冰洞位置,原来就在昆仑山上,就在九天门的后山,因为冰洞中的这个女子,就是九天门的创派师祖!
之前如风用凤骨笛吹奏《星云笺》时,我始终想不通他与九天门究竟有何渊源,万没料到竟会是如此。
我不由自主地双膝一弯,跪在那宽大的冰床前,无语凝噎。
如风缓缓地绕冰床踱着步,幽幽开口道:“ 女娃娃,你知道我为什么一直留着你的命,没有杀你吗? 那是因为,在七钩塔顶层初次见到你时,你说你不是为了求取《四境星经》,而是为了赎罪。
“赎罪,这一千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说出这两个字的人。
“这世上,该赎罪的人千千万万,他们却从未有过半分赎罪之心,倒是你一个小女娃娃,竟能有这般觉悟!
“那些自诩正道大仙的人,自以为善感天地,无愧苍生,可是怎么,我如风便算不得这苍生中的一员?”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所指何意。
他继续言道:“ 一千年前,在那场惊世大战中,如月为了阻止我,不惜以命祭出封天咒来,以致我们二人双双身受重伤,如月当时完全能够以封天咒将我杀死,她在最后关头却没有忍心,留了我一口气,自己却因此耗尽所有真气,命悬一线。
“我们二人当时重伤之下,从天际掉落在大漠的鱼谣古城之中,我听闻那古城城主有什么长生不老之药,便去向他求取,只为了能救活如月,可是那老头子只想着要让自己延年益寿,断然拒绝,哼,所以我当时便将他杀了,后来他被葬入王陵,我又去王陵搜寻,也未能找到那长生不老的药。
“所以,我一怒之下,在他的棺盖上剑书八字:风月无命,孽镜无情。
“我对那棺材中的老头说,若是如月死了,我便要你满城之人为她陪葬! 后来,如月真的死了,所以,我便将那鱼谣古城杀了个干净。”
他口中道出的这些千年往事实在令人震惊,我听得脑中嗡嗡作响。
“我不相信如月会死,我想把她救活,所以,我把她带到了这里,用寒冰一直封存着她的身体,又苦思冥想出了提炼阳血的法子,搞出了圣血堂来,可是,这法子只能养着如月的肉身,却不能令她起死回生。
“一百年前,我听闻《四境星经》中著有起死回生之法,于是去向那汤王求取,结果又遭到了拒绝,于是我便火烧玺华宫,准备直接拿走,不想却只得到下卷,上卷被别人掳了去。”
“如月为了保护这些所谓的正道人士,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可是这些忘恩负义之徒呢? 却一个个自私吝啬,霸着星经,连一个让我救活如月的机会都不给!”说到此处,他怒意大发,乌黑的双眼中爆出血丝,咬牙切齿地说道,“不管那星经中到底有没有起死回生之法,这些所谓的狗屁正道人士都该死! 全都该死!”
我忙起身道:“ 千年之前,若不是你胡作非为,如月真人又何必为了阻止你而以身献祭? 这么多年了,你怎么还不明白,她想要让你好好做人,而不是祸害苍生啊! 你再去滥杀无辜,她的死又有何意义呢?”
他冷哼一声道:“说这些大道理都为时已晚了。救不活如月,我便要这整个天下为她陪葬!”
他说完便爆起一阵搅天动地的真气来,整个冰洞被轰然炸开,不,是这整座山峰都被炸了个粉碎,脚下地面轰隆隆裂开,如月真人的尸体随着冰床的坠落向下坠去,如风恍若未见,像是疯了一般嘶吼着,又直飞昆仑主峰而去。
我忙紧紧追上,正邪大战的众人都在昆仑山主峰,如果如风在那里大开杀戒的话,正道怕是真要就此全军覆没了。
然而他的速度远快于我,等我追到之时,昆仑山已是一片恐怖的浓黑,所有人被笼罩在毁天灭地一般的黑烟之中,连天空也被染成了阴霾的黑色。
我心中焦急得快要滴出血来,到底要怎样才能达到真境? 到底要怎样才能祭出真正的封天神咒?
我一遍遍琢磨着师父的话:“ 世间无你,虚空亦无你;万物是你,虚空亦是你。”
到底怎样才能达到他所说的那种境界呢? 我一边心急如焚地思索,一边焦急地朝四下望着在黑烟中痛苦挣扎的众人。
天地间弥散着死亡之气,如风停在半空,阴森森的黑风将他赤红的衣摆和浓黑的长发吹得朝向天空飘起,犹如一个比厉鬼可怖千万倍的妖魔。
他对我狞笑道:“ 现在,我还有最后一个心愿,那就是弄清你到底是个怎样的人,竟然最强烈的执念是想要赎罪。
“赎罪者,现在的你,看着你想要守护的正道苍生正在走向灭亡,当是你最绝望痛苦的时候了吧,所以,现在送给你最好的礼物,不是我的任何功法,而是……
“驭魂术。”
他说完最后一个字,便忽然在我面前消失。我看向四周,昆仑山、黑烟、正邪各派众人,竟然全都消失不见,天地之间一片清明净朗,恍如混沌初开,苍穹初现。
我忽然听见有人唤我,转头一看,三岁的自己正在那年的昭灵宫中,我从上方俯视着四位将军带着我和岚姐姐杀出宫外,而母后却在大殿之中被冲进来的叛军一剑刺死。我的眼泪顿时滚滚涌出,口中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也是一动也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地在上空看着母后的血越流越多,直到她再也不能动。
面前的一切飞速流转,我又来到了靖凉乡下的小树林中,我在那茂密树林的上方,听见岚姐姐撕心裂肺的哭喊,还有一个男人猥琐的笑声。我知道下面正发生着什么,我疯了一样地想要冲下去救她,却无论如何拼命也无法移动半分,只能听着那些可怕的声音不停回旋。
树梢的一片浓绿又变了颜色,一条大河出现在我的眼前,那是寒水河畔的歪柳树旁,我看到小玉在不远处推出一股阴风,随后我和岚姐姐落入水中,我被岚姐姐推了上来,她自己却沉入水中。这一次,我清晰地看到她在水中最后的样子,原来是死不瞑目的。我哭得发不出声音,可还是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直沉到水底。
画面唰地一下转到了百里崖上,太虚洞外,又是师父与那十几个恶人展开的血战,我从上空看到师父被他们用铁索拽下崖去,被强迫着灌下毁废内力的药水,还被他们凶残地折断了双臂和双腿。血霎时间冲上我的脑门,我恨不得将那一众恶人剥皮抽筋、挫骨扬灰,可是我仍然不能动,不能发出半点声音,我只能流着泪看着师父被他们五花大绑,拖去参加伐魔大会。
最后一个景象是泯华庄,满耳的喜乐是那么刺耳,满眼的大红是那么刺眼,我看到顾星辰穿着新郎礼服,将一个不是我的女子当作他的新娘迎入了房中。我知道他们接下来要做些什么,但我没有勇气再看,我的心痛得犹如遭到凌迟,只得闭上眼睛,祈求上天赐我灰飞烟灭,却无法阻止一个声音钻入耳中:一叩首……我这一生,就这么飞快地在自己眼前重演一遍,我浑身剧颤,所有的一切我都无能为力,无力改写,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残忍无情,不能回头。
所有的心酸、悔恨、痛苦、心碎,像是啃食神识的魔鬼,将我的灵魂撕扯得鲜血淋漓,支离破碎。
面前忽然出现了铺天盖地的浓黑,我又回到了昆仑主峰,面前还是一片在黑烟中挣扎的正邪众生。
一道擎天光柱从天而降,是孽镜剑祭出的剑气,那巨大的银色剑身缓缓卧倒,直至剑柄停在我右手之中。
一个声音在我耳畔低声道:“ 你的一生经过了这么多的苦楚,你后悔吗?”
“后悔。”
“你恨吗?”
“恨。”
“你痛苦吗?”
“痛苦。”
“你想要结束这一切吗?”
“想!”
那声音温和地道:“ 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只是因为这万恶的世道,这些人太坏,无可救药。现在,所有伤害过你的人都在你的面前,你只要将你手中孽镜挥下,便能消灭这混沌无道的人间,你所有的痛苦便化为乌有,烟消云散……”
我脑中一片空白,除了被一生痛楚凌虐得扭曲渗血的神识之外,一无所有。我缓缓抬起右手,面前银色的千里长剑也随之缓缓上扬。
我只要挥一挥手,这一切就会全部烟消云散。
我闭上眼睛,面前出现父王、母后、岚姐姐、师父、顾星辰,很快他们的身影也消失不见,面前只有一片虚空。
我到底要干什么呢? 为了我的痛苦和仇恨,就亲手毁了这个世界吗?
难道这一剑挥下去,就真的能化解所有的怨念吗?
杀戮、毁灭,难道就能让这个世道变得美好吗?
我睁开双眼,如风正停在我的面前,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深深注视着我。
我对他开口道:“ 能改变这一切的不是毁灭,而是慈悲;不是强求,而是放手。”
他脸上浮现出极度失望之色,却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忽然间,天地当中极光一闪,我手中的孽镜又到了他的手中,他向后退开数丈,将巨大的孽镜剑尖转向下方,银色的剑气由天际直指其下的芸芸众生。
我对他说道:“收手吧!”
他摇头:“太晚了,一切都来不及了。”
我不再说话,凤骨笛停在我胸前三寸疾速旋转,我身后爆出贯穿天地的白芒,千丈极光将昆仑山连同天上地下都映照得雪亮。
如风笑道:“ 你长进了,但是你可知道,祭出真正的封天咒,需要付出怎样的代价?”
他眯着妖孽般的眉眼说:“那便是祭出自己的生命!”
此刻的我其实已经了然于心, 我轻轻点头道: “ 我都知道了,无妨。”
为何九天掌门传人选拔时,需要用极端幻境来测试弟子们的心性?
为何一连数百年过去,师父方在众多出类拔萃的少年中,选了我这个弱不禁风的小丫头作为他的关门弟子、衣钵传人?
为何师父说祭出真正的封天神咒必须要达到无为忘我的境界?
当如风将能够一剑灭世的孽镜交到我手中时,我忽然明白了,其实就是因为,拥有执掌众生生死之力的人,必须能够在任何极端情况下,不受任何私心怨念的干扰,拥有真正慈悲的胸怀。
唯有如此,正道可信,苍生可托。
无为忘我,心念方能到达真境。
心入真境,真气方能一瞬间遍布五湖四海,宇宙苍穹。
我最后一次开口问道:“如风,你停手吗?”
他的黑发在阴风之中扭曲地狂舞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不!”
孽镜剑气启动的一刹那,我闭上眼睛,心念与凤骨笛完全融为一体,身后的白芒随同我的心念一道,瞬间行遍千里河山,万里虚空。
天地之间黑芒消散,一片柔和安宁。
从此心中不再有悔,从此心中不再有恨,从此世间再无百里云声。
从此,山河是我,日月是我,星云也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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