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等得没完没了
董容杰见彭泽亦没回话，又问：“你是高一3班的彭泽亦？”
“嗯。我去厕所，经过这楼梯。”彭泽亦神色淡淡，心不平但气和。
“老师”这两个字，彭泽亦怎么都叫不出口。
两人并非毫不相识。
由于数学竞赛辅导，每周周三的晚自习，他们会在竞赛班级里相遇。
董容杰的眼神在彭泽亦身上停留了好几秒，仿佛在无声地质疑和审视。
彭泽亦转过身，“我回班级了。”
见状，董容杰的神情空了两秒，似乎不满意彭泽亦的无礼，接着眉眼间刺出一股冷意，低低道：“去吧。”
走在走廊上，彭泽亦心感有些棘手。
教务处踩点暂时不能去了。
因为别墅枪械案，学校一直默默关注着他和黎念，表面说“关心他们的身心健康”，实际是担心他们再惹事情。
如果董容杰在内的一众老师互相勾结，那么他在年段开会期间在校内乱转，被董容杰撞到的事情，其他老师也会很快收到警告。
果然，彭泽亦刚刚回教室没多久，窗外就路过一个女老师，往他们班级里看了一眼。
他不能再动了。但是要叫谁去教务处？姜妤禾、陈祺、宋沁妍，这些个平时就与他和黎念混成一群的人，还是别指派了。
最后，彭泽亦选择发消息给沈千安和郑冉。
临时领了任务的沈千安和郑冉去了很久。
直到各个班的班主任开始公布期末考成绩，上午所有流程接近尾声时，沈千安才发来消息：
【成了！窗户锁的卡口处被你的钳子弄断了。】
【你这哪来的小钳子，这么趁手？】
【黎念今天去做什么了？她下午也不来吗？】
彭泽亦只回复其一：【谢谢你们，成功就好。】
对面沈千安等了好一会，见彭泽亦真的只发了这么一句，气不打一处来：【还装清高是吧？惜字如金是吧？做你的哑巴、吃你的哑巴亏去吧！】
彭泽亦：【闭嘴。打字都这么吵。】
实际上，那小钳子是彭泽亦帮许教授打下手，组装零部件时所用的特制钳，不压手但作用力大。
教务处所在的那栋楼附近，彭泽亦断断续续踩过点，监控数量、楼层布局、机房位置，他已经心中有数。学校只开放到今天上午，14：00后，所有学生正式进入寒假，陆续离校，教务处也会在16：00下班。
想要得到近些年来，盛安一中里受到退学，办理转学、休学的完整学生名单，就要潜入教务处三楼，进入管理学籍档案的系统内查询。
虽然教务处办公室的大门是普通门锁，但办公室门口都有监控报警装置，即使彭泽亦掌握了基本的开锁技术，也不便接近。
彭泽亦最后决定从窗户翻进去，这就需要提前去目的地办公室，将窗户上的锁破坏掉。
现在就等傍晚行动了。
另一边，黎念与温茂成分开后，就去找了宁攸。
宁攸住在一条老巷子里。
出了那条巷子，外面是人声鼎沸的菜市场，道路两边低矮的摊位上，各种农产品眼花缭乱，卖水产的摊位前总是一阵咸腥，地上水汪汪的。
黎念到时已过正午，这里基本都收摊了，道路寂寥。
宁攸家里却俨然是夜间的光景，比外面更阴冷。窗户被窗帘盖得严严实实，只开出一个缝缝，房间里有残余的烟味。
进了屋子，黎念环视一圈，发现内部并没有外面那样老旧，入门处还放着一个玻璃花瓶，里面的水还算清澈，只是花束有些枯败了，卷缩的花瓣掉在柜子上。
门边有一双朴素的便鞋，那是宁攸昨晚去找董容杰时候穿的鞋子。
“你住的这个地方，下面挺热闹的。”黎念开口。
闻言，宁攸眼里的躁意散了散，“嗯，可能是一些买菜的当地人吧……我都是晚上出门，晚上这条街区都没什么人，挺安静。”
“这样子。”黎念有些遗憾，这片街区的生活作息和宁攸很合拍，但宁攸从来没有真正融入这里。
“也许你可以白天下去看看。”黎念说。
宁攸奇怪地看黎念。
“我又不煮饭，去菜场做什么……”
“昨晚，你究竟去找董容杰做什么呢？”黎念担忧，抿起嘴，“衣服里的东西我摸到了，是刀子吧？”
宁攸抱起手臂，往一旁的藤编椅走去，语气不好，“不是。去做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
黎念只好缓和地说：“我只是觉得，你不能因为那样的人，产生以命换命的念头，不值得。”
宁攸凶恶地张嘴，似乎还想要反驳，但最后只是咽下去，开始点烟。
“你懂什么，小屁孩一个。”她裹紧身上的外套。
看桌上的外卖盒子和烟灰缸里的烟头，黎念知道宁攸自昨晚回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出去。但她却依旧穿着外出的衣服，随时准备出门。
“唉，等得没完没了……”
宁攸突然开腔，掐了烟去掩面。
“我不希望DNA匹配成功，我不相信若莉死了，她一定还好好活着！可我找不到她，所有线索都回到董容杰身上，真是——”
一点变调的哭声从宁攸嘴里溢出，她难以自持，又觉得难堪，压下哭声，弯下腰把头靠在膝盖上。
那一头平日富有光泽的卷发，此刻懒散束在脑后，毛毛躁躁。
黎念来到宁攸跟前。
“我今天会在这里，和你一起等警方的结果。”她的手落在宁攸肩上。
半晌，宁攸深吸一口气，缓缓坐正。
“……谢谢。哎哟，真是搞笑，我怎么会和你们这些小鬼混在一起。”
黎念不能理解：“宁攸，你为什么对柯若莉这么……执着？虽然你和柯若莉在最艰难的时候互相支持彼此，但照你的话，柯若莉先后两次不告而别，还随意抛弃孩子，你为什么还一心找她？”
宁攸大段：“若莉没有随意抛弃孩子！”
黎念苦笑，“丢下孩子不告而别，那不就是随意抛弃吗？”
“不，不是——是我私自带着她孩子逃跑的。”
“什么？！”黎念一下从位置上站起来。
见黎念这么大反应，宁攸的脸一下红了，她惊慌地转着眼珠。
“若莉生完孩子后，状态非常非常非常，差。”
宁攸垂头丧气，捂着额，“她变得和怀孕期间的她，完全不一样，我不知道怎么和她生活。那个孩子跟着她，会被她害死的。”
在黎念的怀疑中，宁攸道出被她模糊的往事。
“若莉很瘦，为了生那个孩子，差点难产而死。”
从鬼门关回来后，柯若莉性情大变，变得暴燥易怒又无比脆弱，每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宁攸回到柯若莉的出租屋，就看见柯若莉离她的孩子很远很远，好像无比嫌弃孩子，柯若莉会靠在窗边，或靠在墙边，走近一看，她不是落泪就是发愣。
柯若莉总是问宁攸，当初为什么不阻止她生下孩子？她为什么会选择生下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宁攸刚开始还能安慰她，后来发现说什么都没有用。每次看到柯若莉控制不住情绪对小孩发大火，然后又后悔得扯自己头发或者绝食，宁攸就很心痛。
“若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宁攸垂眸。
“她渐渐开始说胡话。她说，不然她去帮我陪男人吧，让我来看孩子，比起这个孩子，她更喜欢和男人呆着，还不如让她去挣点钱。”
“我那天不知道为什么，非常生气！她以为我每天和男人打情骂俏……我那是不得不干，她却要往火坑跳！”
宁攸和柯若莉大吵了一架，隔了两星期，宁攸都没联系过柯若莉。
“后来我耐不住了，先去找她和孩子。我去的时候很晚了。当时也不冷了。快开春了。”
柯若莉正把熟睡的婴孩放在被子里，见到宁攸，一下反应不过来。
两个人都憋着一肚子话。
看着孩子粉嘟嘟的睡颜，她们也不敢大声说话，在孩子身边一左一右地躺下。
担心压到孩子，两个女人躺在床边沿，即使没有暖气和厚被子，只要她们三人在一起，也可以暖和。
‘姐，你知道我每天睡前，都会想到什么吗？’柯若莉轻声说。
柯若莉一直亲昵地喊宁攸“姐”，总是让宁攸想起她留在山里的弟弟妹妹。
‘你会想什么？’宁攸侧头看柯若莉。
‘我，老想到当时生孩子，自己躺在医院里的样子。’
柯若莉平静极了，瞪着长霉的天花板。
‘然后，我的内脏，就会像那一天一样，开始痛，痛到全身都轻飘飘的，离自己越来越远，我是一个站在一旁的陌生人。接着什么都摸不到了，想到了我的老家，我的妈妈，然后我睡过去，就好像真的疼死了。”
‘我从来没听过有当了妈妈的女人，总在回忆有多痛，可为什么我老记得？我不适合当妈妈。’
宁攸有点急：‘若莉，因为这真的很痛，你忘不掉也没啥，生孩子很辛苦。’
‘姐，你也辛苦。’柯若莉说着，终于看了宁攸一眼，满眼谢意。
这时，宁攸终于注意到孩子身上的衣服厚实了不少，床脚还叠着两件崭新的小衣。
‘若莉，你给孩子买衣服，钱还够吗？别苛刻自己了，老省着吃的。’
‘够的，姐，我的钱够，你别给了，我赚了钱。’
‘你赚钱？’
‘街口的那家杂货店的老板每次买东西，都会给我便宜算，我请他来我屋里过了一晚，他也乐意。’柯若莉乐呵呵笑了。
宁攸这才知道，柯若莉说的从来不是胡话，她迟早付诸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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