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津南，津南，津南
黎念定定地看着彭泽亦，刚才冲突来得太莫名其妙，她的手心发烫。
今夜没风，月光为盛安市盖上一层薄薄的雪，静默，寒冷。
两人在董容杰所在的小区附近待了快一小时半。
黎念的眉越蹙越深，木木地望着彭泽亦，无数解释的、疑惑的、埋怨的话语，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最终，她意识到，不只是她，一向理智冷漠且自我封闭的彭泽亦，也深受崔明庭的影响。
黎念鬼使神差，一字一句道，“我确实忘不掉崔明庭。”
瞬间，彭泽亦攥紧右手。
“你知道为什么我忘不掉他吗……”黎念心中七上八下，气息也不稳，她吸了一口气，却像哽咽。
“因为崔明庭，太坦诚了。”
“即使我的理智告诉我，他的手上沾满了血，他的话是巧言令色。但那一刻，那具身体的脸都模糊了，我听见一个灵魂在对我坦白。”
“他杀的都是罪犯或恶人，每次处理了那些人后，还会画一幅画……在温序被温陶韵收养不久后，崔明庭又察觉到温陶韵有非法人口交易行为，对‘恶’的憎恨更加扭曲，开始不断深挖这一切……”
“他周身都在散发出疲惫，自豪和悲伤——是什么节点让他发生转变？是什么事促使他走向极端？不管制裁多少罪人，崔明庭都解放不了温序和他的痛苦，他们对这个世界依旧失望，被各种精神疾病折磨得走向自毁。”
黎念声音变得淡定，她仿佛卸下重担。
“不过，我只是为了理清楚我们之间一直存在的分歧，才提起那些。你刚才那些胡乱臆想，是在和谁较劲？”黎念问。
闻言，彭泽亦不正常地动了动手，“不是较劲。”便黑下脸。
良久，黎念咬紧牙，她受不了不言不语的彭泽亦，现在的彭泽亦还不如刚才嘴上淬毒的模样。
“总之现在不许报警，你不能背着我偷偷行动。我会让宁攸冷静的，你只需要继续进行校内的线索收集，并且跟踪董容杰的动向。”
黎念疲乏地请求，看着彭泽亦，她不再有沟通的欲望，心中一种错位的不适感愈演愈烈。
连崔明庭都曾完全接纳过她，然而彭泽亦对她仍存疑虑，他们之间总有隔阂。
为什么呢？
原来她对彭泽亦的期望，已经积攒到这个高度了吗？
两人沿着马路往回走。
已经开过两辆空着的出租车了，彭泽亦走在外侧，心事重重，没有一点拦车的意思。
黎念看他，“我们不回去吗？”
彭泽亦站定。
“你为什么不厌恶崔明庭？”
“什么？”
彭泽亦顿几秒，“你不觉得，正是他的‘坦诚’，害你一步一步走进他的纠葛和罪恶。他让你背负下秘密，让你承担风险，日日思考他是可怜还是可恨，自己却撒手人寰。你以为这是他信任你，但他可从未考虑你的处境——你要这样的‘坦诚’？”
黎念垂着头，散在两侧的发遮住了她的脸。
“可我们最常听的怨言，多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而非‘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对吧？”黎念低声说。
“所以我们能——”
“黎念，其实——”
两个人同时出声，话撞在一起，都呆了。
黎念看着彭泽亦憋得通红的脸，也紧张，“其实，什么？”
马路上的声音一下都消失了。
几秒后，彭泽亦又做出把话咽回去的神情，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走上来，伸手来揽黎念，想让两人靠近，想让她暂时不要生气。
好，他明白了，他会说的，但不是现在。
但在抱住黎念的瞬间，彭泽亦却没能看见黎念眼中，正缓缓蓄上眼泪。
“为什么总让我觉得挫败，黎念？”
彭泽亦靠在她耳边，颓败地说。
你再等等好吗？
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想让你笑，想让你不郁闷。
但我又怎么能做到？
原本我就性格孤僻又满身秘密，连最初接近你都动机不纯；反而是你一次次走向我，改变我，而我只会为你带来险境，让你不安和害怕。
我总是亏欠于你。
——
次日。
清晨的阳光在流动的水面上，波光粼粼。
一辆黑色汽车停在江边停车场的角落，黎念看着屏幕上的一座医院的图片，神色凝重。
“你确定董容杰曾经去过这家医院？”她问。
阿成答：“是的，黎小姐。最后一次诊断记录是在前年，2018年的11月3号，2019年到现在，董容杰都不再去复诊。也许是跨城市的就诊记录不同医院难以调取，所以彭先生在调查的时候就疏忽了。”
“彭泽亦他再厉害，也不能事事周全，光是跟踪董容杰最近的行踪等等，就够让他忙碌了。你也辛苦了阿成。”
“没什么，黎小姐。是你特地强调搜查董容杰的家庭变故和健康状况，我只是负责办事而已。”
黎念对阿成感激地笑了笑，看回地图上的天滟市，思索着。
天滟学院附属第一医院？
董容杰放着盛安市里唾手可得的各大三甲医院不去，去其他市区里的医院看什么病？
天滟市是一个海边小城，那里的海产十分出名，虽不与盛安市相邻，但来两地回路程也不算麻烦。
“不过，这天滟市旁边……不就是栖港县吗？”黎念忽然发现。
那个罪犯肖珏正是栖港县的人，肖珏和董容杰又是叔侄关系。
搞不好他俩在那段时间就秘密交流着，还欺骗警方彼此没什么联系。
黎念抬头：“阿成，董容杰在这个医院的就诊记录能查吗？”
阿成犹豫一下：“晚上前，就诊记录发给我们。”
黎念不由奇怪：“阿成你哪里来的人手？”崔明庭死后，他不是几乎把那些奇形怪状的保镖都遣散了吗？
“不算人手，一些以前认识的人。找医院医生什么，我还是在行的。”
想起崔明庭很需要“医疗服务”，而且还不能暴露信息，黎念也明白了。
这时，阿成伸手，从隔层里拿出一盒东西，递来后座。
“黎小姐，这是你要的东西。”
黎念打开那个盒子，里面躺着一个小巧的椭圆形仪器，大概有一枚纪念币那么大，有点分量。
阿成开口：“按你的要求，我找来了这个定位仪，属于军用级别，精度较高。但并不是实时的，它会每半分钟记录一次位移，在信号正常的情况下，6小时发送一次运动轨迹；至于用电，最多20天需要更换。”
“可以，没有信号的地方也能记录可以了。”
黎念把椭圆形定位仪在手里掂了掂。
“黎小姐，如果你需要跟踪谁，告诉我就好，为什么还要找定位仪？”
阿成露出了些许失落的神色，似认为黎念不认可他的办事能力。
“阿成，不是我不愿意麻烦你。”
黎念将定位仪放回身边的盒子内，“即使你已经顺利换了身份，掩人耳目，但只要你留在盛安市，由于别墅枪击案，基层警方依旧在追查你。而且我要跟踪的这个人，他也认识你——”
他对定位和跟踪的方式手到擒来，还拥有很强的反侦查能力。
“果然是彭先生吗？”阿成福至心灵。
“嗯。”
阿成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他对彭泽亦和黎念之间的事情并不了解。
“彭泽亦有一些秘密活动，但现在并不算危险的人。”
黎念摩挲着手指，忽然坐直了些。
“对了阿成，崔明庭给我的手机里有一个备注为‘覃敏’的人。这是谁？”
说着，黎念拿出那部手机。
听到“覃敏”，阿成脸色一变，眼里布满了悲伤。
“这是温先生曾经所在的孤儿院的副院长。”阿成交代道。
黎念一愣。
温序被温陶韵收养了这么多年，却还与曾经的孤儿院有联系？
阿成不再从后视镜看黎念，怔怔地望着前方，还在回忆：
“覃女士以前在孤儿院教年幼的温序画画，大约每隔一个月，温序就会与覃女士联系。”
“津南市的朝台天使孤儿院，对吗？”
“是的，黎小姐。”
“你方便带我去一趟这个孤儿院吗？”
“黎小姐你……”
阿成有些惊讶地看过来。
“算了，暂时定下来，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黎念说完，呼出一口气。
津南市。
这里，有彭泽亦和稻草叔都求学过的全国顶尖学府，有温陶韵不惜砸下重金支持的科学研究所，连温序待过的孤儿院也在这里。
那日黎念被蒙着眼，去往钟羽真的基地，那个地方正在降雪，气温也比盛安市低很多。
再结合车程，还有彭泽亦故意的混淆视听，直觉告诉黎念，钟羽真所管理的秘密基地，应该也在这座北方城市附近。
这座津南市里，似乎藏有很多的故事。
另一边，盛安一中内。
上午的假前讲座还没结束，等会还要公布期末考成绩，这些流程让彭泽亦百无聊赖，他借口上厕所，从教室里溜出来。
他想要下楼，去教务处那层观察一下情况，好方便后续众人行动。就在此时，他刚好碰见要上楼的董容杰。
彭泽亦打算回去，避免与董容杰相遇，没料到，董容杰锐利地朝上瞥来一眼，二人目光相汇。
顷刻间，彭泽亦绷直了神经！
“同学，怎么不在自己班级里听年段广播？”
董容杰说话的姿态仿佛普通老师，眼神也一如既往的刻薄。
但彭泽亦却感觉这男人在恶意地挑衅，血液猛然往头上涌，愤怒间，他只好低头看地面来平复，只见眼前道路都有些变形了。
这渣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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