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特别照顾

黎念一激灵，砸巴一下嘴，“你说，聊天热线的娜娜吗？”

“嗯。”

她明明只要开点什么玩笑，装作不知道，再使一些转移话题的小技俩，也许就能打消这个话题。

但她继续问下去，“你觉得那个娜娜和我哪里像？”

贾弋楠偏头，仔细思考着，“你们像水一样——永远不会干涸的水。”

水。

“你和娜娜经常聊天吗？”

“是的，我今天就是约了她来。”

“为什么约她出来呢？”

“我想要见见她，感谢她之前愿意扮演我的朋友。”

“……你平时会和她讲些什么呢？”

“高兴的事情，喜欢的事情，搞不清楚的事情，我都会和她聊。她永远那么耐心。”

闻言，黎念放下叉，双手搭上腿，“那不高兴的事情呢？”

“不高兴的事情？”贾弋楠又渐渐呆滞，“会讲一些吧，但总是讲这样的事对别人也不好。”

“先别管好不好的。你的言论有没有影响到别人，别人感觉好不好，这是别人说得算。真正在意你的人，不会觉得你的‘不高兴’全是负担。”黎念有些急。

贾弋楠内向，之前在校还一直被男生群体孤立，基本没朋友；面对父母，又是无话可说；面对娜娜，他也这样谨慎。

“烦心事会有个根源，如果不解决这个根，地上的枝叶是永远修剪不完的。”

“我试过了！我试过解决根源！但没用啊，根本不是想断就能断的。”贾弋楠握着叉子的手缩起来了，“如果马上高中毕业就好了。”

说完话，他流露出惊惧的神色。

桌下，他的双腿动一下，这是防御的逃跑前兆，黎念微微呼出一口气。

“今后和人讲讲吧，不管是和我，还是和郑冉，或者是和娜娜——朋友不都是互相倾诉的吗？我们都愿意听你说。”

黎念望着贾弋楠，酝酿片刻。

“还有，娜娜她愿意陪你那么长时间，你说她在‘扮演’你的朋友……”黎念真切地感受到心灰意冷，“她听到，是会伤心的。”

这份失望，是她的过分期待，和从贾弋楠身上传染而来的、难以斩断的无力感，融在一起，仿佛是冰淇淋融化的汤。

贾弋楠的表情不再涣散，他低着头，叉子已经是攥在手心里，在忍眼泪，肩膀抖动着点了头。

还能哭，就说明他还活着。

到底是谁？

回去后，黎念根本等不了，她再次和郑冉通话，了解贾弋楠在学校的近况。

“我想想啊……学校里，没发生奇怪的事吧……”郑冉似乎趴在床上，托着腮帮子讲话，声音嘟嘟囔囔，“哦！有一个！就是你请假那些天，我们那董容杰又找过贾弋楠一次，因为他上课写不出题……而且那天，董容杰心情不好，上课时我们大气不敢喘……”

黎念忍不住发问∶“董容杰？你们那数学老师经常这样因为课上调板写不出题，约谈学生吗？”

郑冉很快道：“也算不上‘很经常’，他有约谈的话，也是报名他补习班的人居多——所以说他那天心情不好，他一下课就叫贾弋楠去找他。”

黎念抿抿嘴，“说起来贾弋楠确实是他补习班的学生……郑冉，能和我讲讲那天调板的经过吗？”

“好吧。”郑冉喝下一口水，“那天，董容杰黑板上出了四道难度不一的数列题，但他事先也没有说明，一抄在黑板上，就叫我们思考。”

“给贾弋楠的那道题我觉得挺难，已知条件太少了……反正我根本毫无头绪。黑板上其他三个同学的题目就简单，写完就下去了。

“贾弋楠在黑板上僵持了一会，终于小声地说他没有思路。我以为董容杰不会为难他，会放他下去。”

“但董容杰还是冷着脸，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坚持让他再想想……”郑冉的声音变得清晰又激动，她许是坐起身了，“全，全班人都在看着他。我要是被他这样调板，我会忍不住哭出来的！在那么多人面前被盯着也太绝望了……”

黎念的手指跳了跳。

思绪又游离开来，黎念设想了她自己遇到这样众目睽睽下答不出题的情况，还会不会这么无地自容。

现在的她不会了。如果是之前的她，也会尴尬到全身冒汗，想哭，觉得自己太笨了，天塌了，今天烂到爆。

她没忘记自己也曾是这样的小孩，没忘记成长中自己的这一点改变。

她一定要牢牢记住每一个时期的自己，不管是狼狈，还是无知、软弱、阴郁，还是她都想要记住。

郑冉和贾弋楠在未来也会变得从容强大，不用逼着他们去改变，也不用逼着他们理解这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反而是董容杰，作为一个大人，作为一个教师，他没有关照到某些学生的特质，他的过分强硬伤害了一些青春期孩子的自尊。

更重要的是，整个调板过程中，黎念捕捉到了朦胧的“针对”。

“郑冉，董容杰之前对贾弋楠怎么样？”

“之前？”郑冉思索着，“我觉得自分班以来，董容杰挺照顾他的，还有几个女生他也比较关注……但董容杰找贾弋楠的次数挺多。”

“挺多？聊什么？学习吗？”

“应该是，而且这几个人后面都去了他补习班。”

贾弋楠被董容杰特殊关照了吗？

黎念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夜色宁静，这晚上，黎念又做梦了。

可能是因为彭泽亦那一句“贾弋楠是一个熵很高的人”，黎念这一晚上的梦乱糟糟的，熵高得很。

她仿佛化作了颗粒，像一缕青烟，在一片水汽升腾的黑暗中，飘荡碰撞着。

她不知道这是哪？她想伸手，发现她没有手，她可以感觉到她存在，像是平日里神游一样，没有实体，没有边界，而这整个空间都在呼应着她。

混沌中，她找到了方向，她需要光。也就在这时，她意识到自己在做梦了。

梦做多了，她偶尔可以分清虚实。

刺目的光突然迸发而起，眼前出现一片盛开的蓝色小花，这就是勿忘我，黎念觉得这些勿忘我在尖酸地嘲笑她，她不敢细看。慌乱中，只见有一个女孩倒在倒在草地中间，脸上盖着一本书。

黎念发现自己不是飘渺的颗粒了，她又有了身体，虽然这是小时候的身体。

她的手指还短短的。

无所谓了，她想要爬过去，掀开这本女孩脸上的书。

这一定是兰兰姐！

她终于在梦里，回忆到许玥兰！之前总是转瞬即逝的碎片，记忆从未这么稳定过。黎念呼吸急促了些——只要经过今晚的梦，兰兰姐就不再是碎片一样的肢体了，它们可以拥有一张真实的脸了！

黎念爬到那女孩的身边了，颤抖着手，碰到了书脊。

这是什么书？

她多看了一眼，还念出声来：

“《没有我们的世界》……”

就是这一秒的停顿，书下的人醒了，一下子抓住黎念的手，咯咯笑起来，随着她的动作，书掉了下去——

“兰兰姐……”

话音刚落，一场大火从眼前的女孩的体内烧出，女孩的脸顷刻间化作灰烬，草地陷成一个黑洞。

黎念被迫醒来，又是冷汗涔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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