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什么时候见到谁

彭泽亦一点点解释：“就是伪造成医务工作人员或维修工进入内网；或者像上次对待方宏宇，发送钓鱼邮件诱骗里面的医务人员点击……”

“那样需要多久呢？”黎念多问。

“利用漏洞暴力破解至少要四天。钓鱼诱骗更多需要运气……”

“行吧，你还是别搞了，听起来漏洞百出。”她“嗒”一声合上记号笔的笔帽，离开了写满事件关系的白板，背着手浅笑：

“而且这样一通下来，你会获得《刑法》第253条的‘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第285条‘非法入侵计算机系统罪’，最高可判7年。彭泽亦你就等着和你妈妈警局见吧~”

“还专门帮我查了罪行，真是有劳您！”彭泽亦倚在沙发上，一手搭着靠枕，问：

“你要怎么做？”

“我直接人工入侵不就完了？”

黎念在他客厅踱步，头头是道：“穿件白大褂，装成去医院实习或见习的学生，说我做大创的，需要收集患者资料；或者说，我来帮老师看一眼病患信息……”

边听着，彭泽亦边举着手机查，尽数奉还：

“你这个不也是‘侵犯公民个人信息罪’？再加第279条‘招摇撞骗罪’，直接判个2年4年，也可以和你母亲法庭见。”

“可没有其他办法了！”黎念叹气，“我必须要看一下温序的诊断病历。我怀疑温序不只有抑郁症。”

温序可能有人格分裂。

影视剧喜闻乐见的“人格分裂”，专业名称叫“分离性身份障碍”，DID。这是一种大多由于遭受重大打击后，导致人的身份瓦解的精神疾病。

临床表现便是记忆分离，即，不同人格之间记忆共享程度不同，导致记忆缺失；分离性身份的改变，即，出现不同人格特征及行为。

当然，还有其他症状——比如，抑郁心境。

大多数DID患者都符合抑郁症的诊断标准。有些患者还会出现PTSD相关的症状，例如焦虑、睡眠障碍、强迫行为等等。

最开始的不对劲，发生在她第二次去福利院，也就是遇到残疾男孩的那天。

温序自打见面起，一口一个“江娜小姐”待人尊敬有加，暖阳和煦；但那天，居然开了个冒犯的玩笑！

他先是真假难辨地夸赞黎念说“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绝对能认出男孩象征自由的画。”然后等黎念选完儿童画，他转头就愉悦地承认“他的画不在这里”。

他其实在测试。

如果当时，被问的人满怀希望地选择，等公布“答案”，他就能看到一个人最下意识的反应——也许是愤怒质问，也许是尴尬红脸，也许是死要面子辩解，也许是不以为然笑笑。

小小把戏，就可以摸清楚一个人的性格底色、思考模式；他还懂绘画分析，甚至能从对方在墙上的选择，来判断对方的好恶和潜意识。

黎念防御心重，敷衍了他的问题，碰巧绕过测试，还很快反应过来，以牙还牙。

再来就是他对施红叶的态度，或者是施红叶对他的态度。

她当时吐槽“施红叶被夺舍了？突然对她敌意这么大？”。但实际上，施红叶那句不满的“你明天还会来？”是对温序说的，准确来说，是对崔明庭说的。

不是施红叶被夺舍，是温序被“夺舍”。由此可知，施红叶一直知道他的病情，但仍安排他担任老师。他们两个之间，不，是“他们三个”之间，确实不清不楚，存有纠葛。

一个经常用眼还有近视的人，眼镜放在并不方便的抽屉里；一个穿搭精挑细选的艺术家，配的是素气的半框眼镜，而且很久都没换新；一会儿会开车，一会儿不会开；体态的变化，语气的变化，持握画笔姿势的变化，作品风格的变化。

画展的新名字，其实是一个真实的人格。

崔明庭，年龄不详，性别不明，根据社交网络上的信息暂定“女”。

近视，抑郁症状不严重，平日穿衣风格简洁，擅人物油画且画技高超，会开车，傲慢自负，完美主义，结果导向，善恶分明，强诱导性，强伪装性，冷静冷漠，需要他人信仰，学识渊博，在心理学、行为学、教育学、生物遗传学等等均有涉猎。

黎念又想到，温序有两次在四下安静时，说有杂音，状若头痛。

这应该是人格改变时刻。

再结合称呼和态度的变化——“江娜小姐”和“江娜”或直接省略，黎念推测：那个像植物一样的主人格温序，她只在第一次送乔楚楚回来后，互相结识过；

第二次来福利院，由于某种原因，崔明庭人格在中途出来应对她，从“有杂音”开始，到碰到施院长，到加微信约画展，这都是崔明庭；当然，和彭泽亦与她看画展的，也是崔明庭。

周一，她心血来潮，没有通知任何人，第三次登门拜访。于是，她恰巧再次遇到主人格温序，黎念和他聊天话不投机半句多，什么都对不上。崔明庭出来救场，但她已经高度怀疑面前不是“温序”了。

于是她为了确认，要求对方帮她画灵魂。接着发了一张房树人的照片给对方微信。

黎念那天早上刚换的新手机，相册里哪里有什么“房树人”的照片，发过去的不过是张随便按下快门的废图。

按照上述推断，她在相约画展那天，加的联系方式是崔明庭的微信。

当时茶几上放着的是温序的手机，崔明庭出来后，也没摆弄过那把手机，或掏出第二部手机。

温序的手机怎么可能收到“房树人”照片？就算是收到了，对方也该问：你这发的是什么？黑不溜秋的根本没拍清楚。

但他跟黎念说的是：可以的。

“不管是人民医院，还是市立医院，如果医院的诊断是DID，那么主人格温序也该知道自己患病了。”彭泽亦从沙发上坐起身，“可听起来，他对失常毫无头绪。”

温序不知道为什么药被乱扔；不知道上周六“睡”到日上三竿，其实是另一个人格出门了；不知道眼镜干涩视野模糊，是因为本身健康的眼睛，由于近视的崔明庭，佩戴了一段时间的眼镜，产生生理性的不适。

这样的失忆症状可以看出，崔明庭掌握着温序的大部分记忆，而主人格温序看不到崔明庭的记忆。在崔明庭活动的期间，温序一直以为自己在睡觉。

崔明庭不能依附于温序的身份展示画作。他名气不大，画作只能摆放在不显眼的展墙上。可他明明还有社交账号和网站在活跃，可见他需要更多的认可。

不知道医院能不能有明确的诊断。

黎念喝了一口水，“医院这边的病历也只是参考，至少，我可以知道他服用的药物是哪些。崔明庭是一个人格还是一个身份，我们还可以接触。”

所以，如果翠坞福利院儿童失踪真的和温序有关，那些相关部门去盘问一个没有完整记忆的人，没有一点用处。

除了院长施红叶，无人知晓崔明庭。

“行，医院的事情暂且定下。我明早就可以离开学校，上午给你发一个诱骗的链接，你转发给温序让他点击，我查查他把个人信息补全。”

“崔明庭似乎更多是凌晨出来活动。”黎念补充。

因为账号“明义”的帖子都是凌晨2、3点发的，而且间隔天数不定——崔明庭也不是经常出来，他不会干扰温序的生活。

一般来说，分裂出的人格虽然性格迥异，甚至三观不同，但都是为了维持主人格能够正常连贯地生活，就像是朋友和护卫一样，承担不同的功能属性。

这时，她的狐狸眼中闪着轻松而明亮的笑意，“我多虑了呢，这里有一位熬夜天赋级选手。”

一个一天只需睡4.5小时的特种兵。

“特种兵，有你真好。”黎念竖起大拇指。

彭泽亦被她逗笑了。她越来越会使唤人。

但笑着笑着，他又不安定。他现在唯一害怕的，就是黎念脱离他的视线。

她在外玩到“手机没电”那天，他控制不住同她吵了几句。

后来她再来敲门，整个人套在珊瑚绒睡袍里，抱着笔记本电脑，神色僵硬地说，要互相交换一下情报，她有别的发现。

看她那个样子根本气不起来。

等重要的事情讲完，他调侃问她：‘我要是不帮你呢？’

黎念看着他抿嘴，几秒后道：‘我也许，会去雇私家侦探吧。’

‘怎么雇？那些侦探一般查出轨。’

‘查呗，说我是温序的未婚妻，怀疑他出轨了，还隐瞒精神病史，需要一些他过往经历和近段行程的信息。’

彭泽亦一脸严肃，顿了片刻，笑得好大声，黎念被笑得脸颊有些红，恨恨嘀咕“早知道不说了”。

许教授要是知道他和她干这些“没用的事”，估计会不高兴吧。

但教授不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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