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黑灰

黎念藏不住表情了，一双狐狸眼瞪得溜圆：没料到那些同学......但她都是假名假话，甚至大多线上聊天，他这么敏锐地知道了吗？

她磕巴承认：“我是，是知道了一些......”

一听这话，彭泽亦忐忑又气愤；但又想表现得满不在乎，混乱的感觉让他几近坚持不住对视。

黎念就眼看着他的眸，像是高温下即将融断的冰柱，动荡不安。

“所以，你也开始怕我？”

“不是！”

一声急到愠怒的否定，让两个人都怔住了。

“我，”黎念窘迫，偏开头，克制说：“我不是人云亦云的人，我有判断力......”

语落，她担心他游思妄想，又回头去看他的表情，语气重新温软：

“我一开始是听有人在传，但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所以全问了一圈。没事！我这都搞清楚了，对你没有偏见。都过去了，对吗？”

她扯出安慰的笑容。

看着眼前谨言慎行的黎念，彭泽亦心疼又痛恨。

要知道什么直接来问他不就好了？何必这样煞费苦心地搜刮？

这又不是渗血未愈的伤口，只是条过去的疤痕，有什么好顾及“戳他痛处”的？

他叹了口气。

“我和你说，你听吗？”

黎念抬头，六神无主，“这......你不用勉强。”

“不爱提，但也不至于勉强，不光彩罢了。”彭泽亦看着她，接着不解地问：“而且什么叫‘全问了一圈’？你有必要问那么多人吗？”

黎念认真回：“有必要。我只有问这么多人，才能稍微感受你那时的处境。”

彭泽亦沉默几秒，却笑出来。

“这好笑吗？”

但他只是摇摇头，“没什么。”只是觉得不理解你，但还是觉得你很好的自己很好笑。

他又问：“你放学后总有空吧？”

“嗯，有的。”

“我们换一个地方讲？”彭泽亦思考，“公园怎......”“去东湖公园吧。”

也好，倒是不用选择了。

随着下课铃声的响起，学校里已经关不住急迫的快乐，背着书包的学生一批批往外面涌。

“我去一下医务室，我想找一下我小姨。”周围有些闹，黎念只好大声说。

彭泽亦说陪她一起，但到了医务室门口，黎念进去没一会就出来了。

“我小姨早退了！真是难见！”她一脸震惊。

“很着急的事要找她吗？”

“我是想问问黄茗辉老师现在治疗进度......不过微信上也可以联系。”黎念轻松勾勾唇角。

回到各自的出租屋，两人都换上便服，乘地铁来到东湖公园。

这是盛安市唯一湖边种满桂树的公园。十一月初还未谢的桂花让空气都显得贵重，再过会儿，夕阳会将其彻底渲成流动的金。

湖里有鱼苗，所以没有游船，整个水面像一块安静的琥珀石。

但，今天的东湖并不安静——这附近的会展中心在举办漫展，连带着东湖公园入园处也有拍摄和签售的地方。

两个人逛一圈，找了个可以闻到桂花香但人不多的地方坐下。

“该从哪里开始？”

彭泽亦望着黎念。

但黎念却望向远远的那片深沉的湖水，半晌，她才艰难干涩地答：“你就讲讲，从办公室那天开始发生的事吧。”

和傅渊聊过之后，黎念所有的感慨都停在了易绮梦身上。

原来，那天她在粥底火锅店见到的易绮梦，是一场大火燃烧后，剩在地上的黑灰；

往后的任何一阵风刮来，都会丑陋又悲哀地扬起，黏附上任何可以黏附的东西。

易绮梦是第二个受害者。

她和刘少轩活在同一个地狱里，一直被陆启耀欺压霸凌，被监控，被威胁；盼着盼着，受害者们终于等来了他们的救赎。

而这句听了无数次的“那天下午”，此刻从彭泽亦的口中讲出，居然可以在黎念的耳中颤抖。

那天下午——

彭泽亦和陆启耀那五人被老师带到办公室，陆启耀和他的朋友仗着人多，抢占话语权。

见他们添油加醋，彭泽亦离谱到想笑，边听边接过一位老师忍不住递来的湿纸巾，慢条斯理擦起脸上的血污。

“你们安静！让彭泽亦说一下！”傅渊厉声呵斥，陆启耀他们只好闭嘴，鬣狗似盯着彭泽亦。

其他几个牵连到的班主任都没眼看自己的学生。

彭泽亦：“老师，陆启耀他们欺负刘少轩很久了，刘少轩又不敢说，我看不下去才动手的。”

“口说无凭！”陆启耀讥笑，“笑死，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被我们欺负？你叫他来啊！你让他当面承认啊！”

“启耀！我的乖乖，你怎么这样了？苍天啊——”一位珠光宝气的太太从门外扭进来，一袋面粉似的，直直挤过老师和彭泽亦之间。她来到陆启耀面前，疼惜地摸着他肿成李子的脸，泪水就往外飙。

“妈妈！妈妈你可算来了……”

领路的老师这才跟上，后面就是罗丹卿和其他四位家长。陆启耀在他母亲的撑腰下，又连编带演地卖起惨。

罗丹卿面色铁青：“彭泽亦，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妈，我说了，我是为了帮被欺负的同学，但他不在。”见母亲失望至极，彭泽亦话也多了：“老师，你也可以去找易绮梦，她也目击过！而且她......也被陆启耀欺负过。”

傅渊难以置信：“班长？林老......”

“你说什么鬼话？我儿子怎么干得出这事情！血口喷人！”陆母转身又挤过来，伸臂来拉扯彭泽亦的领口。

后面几个家长似乎和陆母认识，也骂骂咧咧跟着拥上来。

老师们赶紧上前拉人，但徒劳无功。人群的簇拥下，陆家母子简直一个模样，龇牙咧嘴，火炮似的就往前炸：“你看看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你看看！天杀的死兔崽子你最好——”

啪！

只见罗丹卿挡开众人，拉过她儿子就是一巴掌，彭泽亦直接踉跄到墙边；这边陆母还蜷着手，举着臂，呆站在原地。

“唉这，都停一停！哎哟张老师，你带孩子们出去等一下，我先和家长沟通好。”傅渊的职业生涯就没遇到这样的挑战，“林老师你去我班级把我们班长易绮梦叫过来，一个女生！快去快去！”

等待家长们的功夫，这位班长易绮梦被林老师带过来。

目光灼灼下，她被寄予厚望，每一句话都将成为证词，吓得一字一字往外蹦：“傅，老师，陆启耀，他们确......”

陆启耀嘴角一吊，把玩着手机，义正言辞："易绮梦，彭泽亦妈妈可都不相信他，打了他一巴掌。你这下可想好了，千万别因为喜欢彭泽亦对我们泼脏水！"

傅渊：“陆启耀，你先别说话。”在陆母的威慑下，傅渊的态度竟然没那么硬气。

易绮梦一惊，偏头看向他们，双眸却被什么东西一刺，立即垂下头，手缩起来捏着衣角颤。

就这么几秒，她战栗地抖掉所有的神智，麻木着，声音飘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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