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透明人

黎念做足了心理准备，还是被他攻击到脸颊胀热。

这个时候绝不能进入他的情绪！

“好，他在愤怒。这么多同学里，他是唯一一个。他为什么愤怒？他有其他未被满足的其他情绪，不安、恐惧、羞耻？”

“他着急用愤怒捍卫自己，不是我让他着急了，是彭泽亦打架处分的事让他着急了......”

黎念把自己从事件里摘出来，瞬间站稳了立场。

她先是发了一条语音过去，声音冷静无比：

“我很抱歉我这样没有分寸的行为。”

然后就快速发出文字：

【你说对了，你的同学们很多都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但他们并不是不想细讲，有些人甚至是主动来找我八卦。】

【我原本以为我聊了这么多人，也算能还原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可是乱七八糟的。这件事过了这么多年，大家还是传得乱七八糟的。】

【我不是想要看热闹的人，我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和你一样，都很在意这件事情。】

屏幕这头，男同桌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还敢发语音，点开一听，她语气平淡到像只是看了语音转文字。

可是时间确实过了一会，她花时间听了。

他突然觉得自己刚才无理取闹简直像一个疯子。

“......和我一样在意吗？”

男同桌涌上难过，很快又变得烦躁，用舌顶了顶后槽牙，最终选择拨过去语音通话。

“哇，他这是直接要开通话骂我吗？”

黎念居然一下笑出来，有些戏谑之色，“算了，没拉黑我就好。”

她接起了通话，淡然道：

“你好，感谢你还愿意和我聊天。”

男同桌一惊——对方刚才的冷静不是强装出来的。

他问：“......你到底是谁啊？”

黎念：“我是彭泽亦现在的朋友，你就当我是普通的陌生人。”

“陌生人”是一个格外微妙的词。

小的时候，大家总是把这个词和“拐卖”、“行骗”、“未知危险”联系在一起。

但是等到某一个年龄，这个词会衍生为“无所顾虑”、“片刻安全”。

人们开始更容易对陌生人暴露情感。

萍水相逢的两人间有足够的空白可以倾泻秘密，随着再也不见，秘密又一次石沉大海。

男同桌沉默了，像是在最后的权衡，然后开口道：

“不好意思，刚才突然非常生气。我只是觉得，我们大家都欠他一句抱歉。”

都欠他......抱歉？黎念心中疑惑不已。

“你和我随便说说当时的事情怎么样？彭泽亦他并不知道我在问这些事情；你要是想要知道他的近况，或者有什么想传给他的话，我都可以帮你的。”

男同桌沉默，长长叹出一口气∶

“唉，不知道我那些同学怎么说他的......

说他孤僻？沉默？性格怪异？

都不是。

大家一开始恨不得都贴在他身上。

我也如此。

很多人都热衷于探索“天才为什么是天才”。

彭泽亦在几次考试中，展示出他变态的天赋后，似乎连他消遣看的小说、解题后的草稿纸都带着神秘色彩。

他的内敛变成了‘沉默是金’，他的淡漠变成了‘理性的魅力’，他偶尔的不守班规都成了‘有个性’。

但他人是好的，谦卑友善、乐于助人、也不乏幽默。

他会看很多奇怪的小说，最喜欢看推理小说，然后和我讲那些离奇的案件。

之前他上课还和我用作文格子本下五子棋呢！被老师抓到后，我们在走廊上一边罚站，一边忍不住偷笑。

可我知道他始终和我们有壁，他每天都忙着学习看不懂的数理讲义。

他肯定有一个非常远大的目标。

这样的学霸周围自然而然挤满了请教的同学；有些女生不好意思来问，还会传纸条给他。

他极少拒绝，都会很耐心解答。

久而久之，大家在他面前都习惯不耻下问——反正在天才的眼里，什么问题都显得幼稚，根本不用害臊。”

黎念的心开始波动。

今天听了那么多个过分“陌生”的彭泽亦；此刻这个男同桌描述的，才和她眼中的“彭泽亦”有所关联。

“当时那件事情，他是为了保护我们班的刘少轩。”

“啊？刘少轩？”

黎念不由惊呼。

这又个谁啊？怎么之前都没人说？

“嗯，这个同学在彭泽亦休学后，也无声无息转学走了，还换了一个名字。”

谁曾想，刘少轩和陆启耀是以前就读于同一个小学。

这陆启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说刘少轩他的父母都是养父母，而刘少轩的真实母亲，是一个ji女。

当时的陆启耀就已经开始不断去找刘少轩的麻烦，对外称呼刘少轩是他的“小弟”。

更糟糕的是，上了中学这两个人居然被分在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级里！

刘少轩羊入虎口，每天在班级里被陆启耀呼来唤去。陆启耀还曾和当着很多同学的面调侃刘少轩的生母是窑姐。

虽然有同学也听不下去，但面对拉帮结派、常常寻衅滋事的陆启耀，大家还是敢怒不敢言；刘少轩似乎也都习惯了，对陆启耀事事顺从。

但背地里，陆启耀的恶行远不止于此。

刘少轩一直在被陆启耀他们当作“沙包”欺凌发泄，身上总是伤痕累累。

这个男孩身形又单薄，大家还以为他是体弱多病，才喜欢穿长袖外套。

他只是在掩盖他最后的尊严罢了。

“当然，我也不知道这些，这些都是彭泽亦后来和我说的。可是自从那个下午打架事件之后，我早就......我，我们都再也不敢靠近他了。”

男同桌声音很是颤抖，带着黎念的心一起难受。

时间回到那个下午。

那原本是一节普通的大自习课，全年段学生都在教室里温书学习，伴着夏季的蝉鸣，空气有些躁动。

彭泽亦看书看得脖颈不舒服，想要休息一下。

这时候，陆启耀像往常自习课一样，不知从哪刚晃荡回来，站在教室后门就对着刘少轩招呼。

“诶！来来来，小刘子，帮我们去小卖部买点喝的来！”

班级里有同学思路被打断了，投来了不满的目光。

刘少轩麻木起身。

彭泽亦先站起来了。

他看着陆启耀一脸嚣张，忍无可忍道：“有完没完，每天做这些事情很有意思吗？”

陆启耀起初不把他当回事，一脸痞气，夸张地撑开嘴，指着彭泽亦，对身后的朋友哈哈大笑：

“哈哈哈！哎呀，看看这书呆子懂什么兄弟情，还管上我们了！”

彭泽亦讥讽：“兄弟情？对方同意吗？”

说完，他下意识回头一眼身后刘少轩。

就是这一眼，让彭泽亦错愕不已！

只见那刘少轩，对他死命地摇头，唇色苍白，满眼塞不完的惊恐。

他就没见过那样的眼睛。

——黑洞洞，枯枯烂烂，像两个窟窿，里头有千万条腐臭、蠕动的触手要破体而出。

这不是刘少轩！

这些年，“刘少轩”这个人，早就被恐惧彻底寄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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