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心有所属
李煦闻言色变,“逆子!岂容你御前放肆!”
李鼎不管不顾,越过李煦掀袍跪地,“皇上有所不知,义妹宫裁早与表哥曹颙互通心意,相许终生。”
曹颙对宫裁情深如许,但他沉稳内敛,要他公然拒婚实属为难;但看着胆大包天的李鼎,曹颙双手握紧成拳,豁出勇气跪在李鼎身边,“禀皇上,臣与宫裁两情相悦,万望皇上成全!”
表兄弟先后驳了康熙的面子,让喜气盈盈的气氛陷入僵持。曹寅与李煦冷汗直冒,跪地赔罪,“皇上恕罪!微臣教子无方,回去定好好责罚,严加管束!”
李煦恨铁不成钢,宫裁若是能作为李家的义女嫁进平郡王府,那可是苏州织造府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李鼎不为李家将来考量就算了,竟然还公然拒婚,真是昏了头!
富察赫德见曹、李两家为宫裁乱成一锅粥,心满意足,他与四贝勒作壁上观,好整以暇地等着皇帝发作。倒是与李家交好的八贝勒出列一笑:“此事还没过问宫裁姑娘的意见,你们兄弟急什么……”
八贝勒将此事转嫁到宫裁身上。
感受到众人投来的目光,宫裁脸色凝重。如果承认和曹颙的关系,那她今后所作所为,皆会牵连曹颙。她断不能再生出手刃权贵为父报仇的危险念头!但如果不承认……宫裁看着曹颙跪地的背影,回想两人走来的种种:不行。她舍不得让风光霁月的曹颙,在朝臣面前颜面尽失。
宫裁出列跪地,“皇上,平郡王英雄气概,民女不敢高攀!”宫裁目光坚定看向身边的曹颙对视,“民女早已许誓,此生非曹颙不嫁!”
孙绫看着此情此景,只差将银牙咬碎,她与曹颙青梅竹马,幼年相识时,叔叔孙文成就曾以娃娃亲打趣过二人,再后来,两府关系愈发紧密,曹寅也频频向曹颙提及两家结亲之事,可每每这时,曹颙总以先立业后成家为由推拒。孙绫以为只要耐心,总有一天能拨开云雾见得月明,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如今竟被一个织造女工捷足先登!
孙绫千百万个不甘,曹颐却一脸诚挚向康熙求情,“皇上!大哥与纨姐姐经历重重艰难,好不容易走到今天,皇上怎忍心拆散真心相爱的他们!”曹颐说得一脸天真,但此举无疑是把皇帝架在了火上,曹寅看着喜怒不辨的康熙,一颗心如坠冰窖,跪地的身子愈发佝偻。
八贝勒眉头紧锁,朝平郡王打了个眼色,示意他打破僵局。
纳尔苏被宫裁拒绝难免尴尬,但他并不记仇;纳尔苏是君子,他有容人之量,更有成人之美,纳尔苏会意,阔步走到曹、李两家旁边,朝康熙拱手作揖,“皇上,纳尔苏可做不出夺人所好的事……”他顿了顿,又自嘲一笑,“不过,我的意愿并不重要。皇上圣明,最见不得天下有情人离散,微臣就算非要娶宫裁,皇上也不会同意。”
纳尔苏给康熙戴了一顶高帽,不仅给皇上搭了台阶,更是轻描淡写地把事情揭了过去。果真,康熙脸色稍霁,指着他朗笑出声,“好你个纳尔苏,倒是把朕的心思给摸清楚了!”
康熙一笑,场中气氛和缓了不少。他看向跪地的曹寅和李煦,“行了,儿女两情相悦是好事,你二人如临大敌做什么!都起来罢……”
曹寅和李煦面面相觑,“谢皇上——”
康熙见年轻人心有所属,也不为难,他免了曹颙、李鼎和宫裁三人的礼,同时也给了李鼎几分薄面,“幸亏以鼎提醒得及时,要不然……朕今日要叫有情人伤心了!”康熙朗笑着打了个哈哈,摆手转身,“子清还准备了一台昆曲戏,众卿随朕一道去大饱眼福!”
“是!”
在一众响应里,康熙领队离开,曹颙几人也分别回到曹寅和李煦的身边。
李鼎拉着宫裁回来时,挨了李煦几道眼刀。李鼎不以为意,只一脸讨好地凑近宫裁邀功,“怎么样——”李鼎自傲地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要不是义兄出手,你这会儿已经是平郡王妃了!”
李鼎自以为拯救了宫裁和李鼎的爱情,但宫裁并不领情。
她往旁边退开一步,拉开与李鼎之间的距离,“即便不是你,颙大爷也会出面阻止。”宫裁无法与李鼎和解,但尽管面上疏离,心底却对他的仗义执言很是感激。
宫裁疾步快走,将李鼎甩在身后,同时暗暗思忖:康熙皇帝确实和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他体恤民情,不专制不独裁,甚至愿意听取意见,推行《江南晴雨录》……这样的皇帝,没准真愿意为父亲翻案呢!
宫裁沉默地跟在队伍中款款前进,只是她不晓得,被她落在身后的李鼎,此刻正目光深沉地看着她的背影。
李鼎喜欢宫裁不假,但与其把她拘禁在苏州织造府,李鼎更愿意看到她平平安安地活下去。宫裁冒进的刺杀计划不可取,自己不得不逼着她承认跟曹颙的关系,让她有所牵挂顾忌,断了那些危险的想法。
事实证明,自己这次冒险之举,成效甚好!
但除了宫裁,李鼎还有柳菡需要顾及,他复仇的心思可比宫裁重得多!
一行人来到戏台,伶官们都已准备就绪。权贵们三三两两落座,唯有李鼎站在旁边,支着脑袋往戏台里瞧。
李煦看他这样,提心吊胆地招手,“还站那做什么,过来!”
有了前车之鉴,李煦只恨不得把李鼎拴在自己裤腰带上才能对他放心。
可李鼎哪服管教,他朝李煦嘿嘿一笑,朝皇上拱手自荐,“以鼎前些日子苦练曲笛,就等着今日给皇上献上一段。”
他哪会什么破曲笛!
李煦气得站了起来,“你少给我添乱,实在闲不住就给我出去!”
“儿子这就去!”
李鼎话听一半,一个利落的翻身窜上了戏台。
“逆子!”
李煦气得涨红了脸,倒是康熙爽朗一笑,“以鼎性情豪放张扬,朕甚喜欢。”说到这,康熙不由看向身边的曹寅,“子清觉不觉得,以鼎这性子同周涯年轻时如出一辙。”
周涯与曹寅乃结拜之交,年轻时皆在京中当值;后来康熙为稳江南、南疆两地,分别将曹寅与周涯遣至江宁、南疆。自此之后,兄弟两人只有书信往来,再没见面。曹寅想到年轻时的回忆,脸上难得多了几分怀念之色,“周涯恣意潇洒,以鼎确实有他几分影子。”
康熙哈哈一笑,又对李煦摆手,“旭东有所不知,当年,周涯与子清同时看上了一名卫姓秀女,三人来来回回纠缠了好几年,最终还是周涯抱得美人归。”
李煦头一次听说这段秘辛,颇是新奇。他心情好转不少,甚至开始朝曹寅打趣,“子清输在哪儿了?”
曹寅微微一笑,“欠了些时机。”他淡淡说着,借着饮茶的工夫遮去眼底的晦涩。
曹寅回想与卫纷纭相处点滴,其中不乏有花前月下的甜蜜,也有争执吵闹的辛酸,可最后,他能想起的,只有她出嫁时的盛装。倘若那时他有李鼎一半的胆子,或许结局会有所不同……
宫裁等一众女眷坐在了后排,曹颐心有余悸,坐在宫裁身边紧紧抓着她的手,“刚刚可吓死妹妹了。”
宫裁笑着拍了拍她,“现在不是好好的嘛。”
哪里好好的!曹颐朝母亲李氏的方向比了个眼色,刚刚李氏看宫裁的目光仇恨至极。曹颐深吸了一口气,“今夜过后,父亲、母亲少不得跟我们算总账。”
“但没事——”曹颐安慰摇头,“我和大哥会陪着纨姐姐的。”
宫裁心中温暖,她知道曹颐对纳尔苏的心思,将手里的暖炉交到曹颐手中,“我不便与平郡王再多交集,妹妹受累,替姐姐把东西还给平郡王。”宫裁说着,对曹颐递了个鼓励的眼神。
“纨姐姐……”曹颐的耳根一下红了起来,但她不是忸怩的性子,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朝纳尔苏走了过去。
“王爷。”曹颐朝纳尔苏行礼,递出暖炉,“这几日多亏您替纨姐姐解围。”不论是在织造局、大殿亦或是观景台,要没有纳尔苏,宫裁都没办法轻易化解。
纳尔苏看看暖炉,又看看宫裁的方向,自嘲一笑,“她倒是避嫌起来了。”他没接暖炉,淡淡摇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寒气冻不着我,二姑娘穿得单薄,留着自己用吧。”
曹颐看着纳尔苏心不在焉的模样,心中酸涩,但不过片刻,她就壮着胆子解下脖子上的龙华递到纳尔苏手中,“我既拿了王爷的暖炉,就赠龙华借王爷取暖。”
手中的龙华还带着曹颐的体温,纳尔苏错愕不已,不等他拒绝,曹颐就红着脸小跑离去。纳尔苏若有所思地看着曹颐的背影,握紧龙华,坐了回去。
与此同时,翻身上台的李鼎穿过下场门径直来到幕后。伶官们正在装扮,那一张张粉妆古丽的脸庞,宛如春花吐露,淡雅诱人;但李鼎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他越过重重人影,直到看到对镜练习的柳菡。
李鼎不由分说地上前,拽住他的水袖。
“以鼎,你——”
李鼎没有理会,将柳菡擒住后,右手贴在他宽大衣襟左右摸索,见没有私藏异物,随即手腕一转,令他背向自己,扣着他的腰部来回辗转,眼见他扶住柳菡的腰,准备掀袍,柳菡反应过来,拧过身形,以手格挡,“你找什么!”
柳菡画着粉面,辨不出脸色,但耳廓却已经通红。
李鼎大致搜过,确保柳菡身上并未佩戴凶器,松了口气。面对柳菡的质问,李鼎耸了耸肩,玩笑道:“陪你练练手。”
说着,李鼎后退一步认认真真打量起柳菡的妆容。
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目若朗星,威如震雷。柳菡身着锦绣华服,头顶玉冠,细眼长髯,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威严。
李鼎拍手大赞,“好一个曹操!”
柳菡并不理会李鼎的欣赏,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担心我对他——”
“你不会。”李鼎沉声打断他的同时,逼近了他,“今晚我会一直待在台前,绝不会让你找到机会,所以……趁早断了那些心思吧。”
外间响起锣鼓声,提醒众人好戏开场。
李鼎退后,郑重地朝柳菡点头,“我在台上等你。”
柳菡看着李鼎离开背影,面色凝重地抓紧了缠在衣袍之下的软剑。可他不是宫裁,已经回不了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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