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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窗外的天空被晚霞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陆沉远却无心欣赏。他刚刚接到市纪委一位熟人的电话，电话内容简短而冰冷：孔胜因涉嫌在调查“泰和投资”期间，非法获取公民个人信息及商业贿赂，已被市纪委带走协助调查。

这个消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激起千层浪。对方的动作比他想象中还要快，还要狠。他们没有直接攻击陆沉远，而是选择了他最得力的臂助——孔胜。这一招“敲山震虎”，既是警告，也是釜底抽薪。如果孔胜的调查行为被定义为非法，那么他之前搜集到的所有关于方建国儿子、泰和投资以及张明的证据，都将失去合法性，甚至变成陆沉远指使下属违法乱纪的罪证。

陆沉远在办公室里静立了足足五分钟，脑海中已经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推演了数遍。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打掉他的“爪牙”，让他变成一个孤立无援的靶子。

他立刻给南婉发了条信息：“孔胜出事了。今晚老地方见。”

夜幕降临，依旧是那家城郊的安静茶馆。

南婉赶到时，陆沉远已经坐在包厢里，面前的茶水未动分毫。他的脸色平静如水，但眼神深处却凝聚着一股骇人的寒意。

“怎么回事？”南婉一坐下就急切地问。

陆沉远将情况简要说了一遍。南婉的眉头紧紧蹙起：“非法获取信息？商业贿赂？孔胜的为人我信得过，这明显是栽赃。”

“是栽赃，但也是一次精准的打击。”陆沉远的声音低沉，“孔胜为了尽快拿到证据，确实找了一些在信息渠道上有门路的朋友。对方很可能就是策反了其中某个环节的人，让他反咬一口，指证孔胜用了非法的手段。”

南婉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凶险：“这个人……能查到是谁吗？”

“纪委那边有保密规定，我暂时问不到。但不用想也知道，这个人一定是被林正风他们抓住了把柄，或是许诺了巨大的好处。”陆沉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早已冰凉的茶水，“他们想通过打掉孔胜，来否定我们所有的调查结果。更恶毒的是，他们想把火引到我身上。”

一旦孔胜“坐实”了罪名，作为他的直属上司，陆沉远难辞其咎。轻则一个“用人失察”，重则就是“指使下属违法”，政治前途将彻底断送。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南婉的眼神同样变得锐利起来，“你需要一个绝对可靠的律师。我认识一位，叫秦峥，是国内顶尖的刑事辩护律师，处理过很多复杂的案子，为人刚正，最重要的是，他背景很硬，不怵任何压力。”

“好，你马上联系他，费用不是问题。”陆沉远点头，“我需要他尽快介入，了解案情，至少要先见到孔胜本人。”

“我马上去办。”南婉拿出手机，又抬头看着陆沉远，“你呢？你打算怎么做？”

陆沉远看着窗外的夜色，缓缓说道：“对方既然出招了，就说明他们很急。人一急，就容易出错。”他转过头，目光落在南婉身上，“孔胜查张明和泰和投资的线，现在断了。但他们能策反孔胜的人，说明他们内部同样存在可以用利益撬动的缺口。”

南婉瞬间领会：“你是说……从他们内部想办法？”

“林正风的秘书张明，只是一个传话的。真正负责布局和执行的，一定是张副部长在东江市最信得过的人。这个人，很可能不是官场上的，而是在商界。”陆沉远冷静地分析着，“泰和投资只是一个浮在水面上的名字，它背后一定有一个庞大的资本网络在运作。这个网络，就是他们的‘钱袋子’，也是他们的‘黑手套’。孔胜被查，恰恰证明他碰到了这张网的核心。”

“你的意思是，我们继续查下去？”

“对，而且要比以前更深入。”陆沉远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们打掉了孔胜，以为我就成了瞎子和聋子。但他们忘了，你还在。”

南婉的心微微一颤，她握住陆沉远的手，坚定地说：“南氏集团的商业情报部，虽然不像孔胜那样能接触到体制内的信息，但在商业调查方面，是顶尖的。我会让他们立刻启动，把泰和投资以及所有和它有关联的公司，全部翻个底朝天。”

“重点查两个方向。”陆沉远反手握紧她，“第一，查泰和投资最近一年内所有的资金流向，特别是那些看似合规、但实际上可能用于‘收买’或‘封口’的款项。第二，查林正风和张明，除了泰和投资，他们还和哪些企业走得近。这张网，绝不止一个节点。”

“我明白。”南婉点头，“我会亲自盯着这件事。”

“不过也不用担心，可别忘了孔胜是什么背景。”陆沉远又笑了笑，居然敢动孔胜，这不是直接拉着孔家人下场吗。

两人又商议了一些细节，南婉便匆匆离开去联系律师和安排集团内部的调查。

包厢里只剩下陆沉远一个人。他拨通了陆知心的电话。

“孔胜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陆知心的声音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沉远，这次不一样。之前只是工作层面的博弈，现在已经动用了纪委手段，性质升级了。对方是铁了心要把你拉下马。”

“我知道。”陆沉远的声音依旧平静，“陆书记，我现在需要您帮我做两件事。”

“你说。”

“第一，帮我打听一下，这次主导调查孔胜的市纪委负责人是谁，他的背景和立场如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这个不难，我马上去问。”陆知心答应下来，“第二件呢？”

“第二，”陆沉远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您在省里，帮我留意一下张副部长的动向。他既然在东江市布了这么大的局，不可能只为了一个云龙河项目。我怀疑，他有更大的图谋。另外，也请您帮我向省纪委的领导侧面反映一下，东江市最近的这些事情，都与一个叫‘泰和投资’的公司有关，背后可能涉及更高级别的领导干部。我们不能总是在被动接招。”

陆知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你这是要……把水搅得更浑，让省里也无法忽视？”

“水浑了，藏在水下的鱼才会浮上来。”陆沉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他们想把东江市变成他们的私人领地，那就得问问东江市的人民答不答应，也得问问党纪国法答不答应。”

陆知心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明白了。沉远，你自己要千万小心。从现在开始，你走的每一步，都可能踏在陷阱上。”

“我明白。”

挂断电话，陆沉远独自坐在黑暗中，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对手的攻击虽然凌厉，却也彻底点燃了他的斗志。他知道，这场战争已经没有退路，唯有迎难而上，撕开黑幕，才能迎来真正的黎明。

两天后，南婉带来的律师秦峥成功见到了孔胜。

秦峥带回来的消息并不乐观。孔胜承认，他为了尽快拿到泰和投资与方建国儿子公司的资金往来证据，确实通过一个在银行数据中心工作的老同学，违规查询了相关的流水信息。而现在，那位老同学已经成了指控他的关键证人，并且提供了一段录音，录音里孔胜明确提出了查询请求。

“对方是有备而来。”秦峥在他的临时办公室里，对陆沉远和南婉说，“他们先是引诱孔胜走捷径，然后固定证据，再反手举报。整个过程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从法律程序上讲，孔胜确实违规了。”

陆沉远的脸色沉了下来：“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如果单纯是非法获取公民信息罪，情节不严重的话，可能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但现在他们又加上了‘商业贿赂’的帽子，虽然目前还没有实质证据，但显然是想把事情做大。”秦峥推了推眼镜，“他们真正的目标，是通过孔胜的‘罪’，来证明他之前提供给您的所有证据都是‘非法证据’，从而在法律上彻底失效。”

“秦律师，你认为突破口在哪里？”南婉问。

“突破口在那个‘证人’身上。”秦峥一针见血，“孔胜说，他只是请老同学帮忙，并没有给予任何金钱或好处。如果能证明这位证人是在撒谎，或者能证明他作证是受到了胁迫或利诱，那整个案子的性质就可能逆转。”

这恰好与陆沉远的判断不谋而合。

“这件事，交给我们。”南婉看向陆沉远，眼神无比坚定。

就在这时，陆沉远的手机响了，是陆知心打来的。

“沉远，你要我查的事情有眉目了。”陆知心的声音压得很低，“主导调查孔胜的，是市纪委新调来的一位副书记，姓高，是从京城空降的，据说是张副部长线上的人。看来，他们已经完成了在关键位置上的人事布局。”

陆沉远的心一沉。

“不过，还有一个消息。”陆知心话锋一转，“你让我留意的张副部长，最近确实有动静。他下周要来我们省视察工作，第一站，不是省会，而是东江市。”

陆沉远瞬间眯起了眼睛。

一位副部级的领导，视察工作不先到省会，却直奔一个地级市，这本身就极不寻常。

“他来东江，名义是什么？”

“考察地方产业升级和城市发展规划。”陆知心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意，“点名要看三个地方：高新技术开发区、临港工业区，还有一个，就是正在建设中的云龙河生态经济带。”

图穷匕见。

陆沉远瞬间明白了所有。张副部长亲自前来，就是要给林正风站台，就是要给云龙河项目施加最顶格的压力。他这是要亲自下场，一锤定音，彻底终结这场博弈。

然而，陆沉远非但没有感到恐惧，反而觉得一股热血涌上心头。

“陆书记，我知道了。”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要来，就让他来。他想看，就让他看。我也很想当面向他汇报一下，云龙河项目，到底遇到了什么样的‘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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